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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妃隔着一丈远停了脚，可开口的却不是她，而是打小跟着她长起来的大宫女沉光：“放肆，见到娘娘，你竟敢不跪？！”
果然是来找茬的。
宫婢虽然低贱，可她毕竟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代表的是秦戎的颜面，见太后尚且不必跪，何况宫妃？
这道理人人都懂，按理说悦妃不该在这上面挑理。
但她姿态仍旧恭谨：“奴婢绝无不敬娘娘之意，只是宫规如此，还请娘娘见谅。”
沉光一时被噎住，撸着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了。
“陆栀，初次见面，你就拿戎哥哥来压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陆栀心里叹气，她只提宫规，就是不想让悦妃往秦戎身上联想，对她恨上加恨，可没想到她还是扯了上去。
她更低地垂下了头：“奴婢并无此意。”
萧宝宝抬脚走近，云霞似的裙摆散落在陆栀眼前。
“我当初就说，你不是良人，他非不听，一意孤行要和你订下婚约，结果呢？你搭上了齐王就不要他了，害他成了世家里的笑柄，这也就算了，你还要把他害成那副样子……”
她毫无预兆的一巴掌打下来，陆栀猝不及防歪倒在地，嘴里漫上来一股腥甜。
秀秀被吓了一跳，小声喊了句“姑姑”，却不敢上前去扶人。
那一巴掌悦妃用足了力气，陆栀只觉耳朵嗡鸣不已，隔了好几个呼吸才回神，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却是刚站稳，巴掌便又兜着风打了下来，可这次，巴掌竟然落空了。
“悦妃娘娘，”陆栀抬眼，虽然刚才挨了一巴掌，身份也被人稳稳压着，她身上却不见丝毫卑怯，“奴婢好歹是乾元宫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萧宝宝杏眼圆睁：“又拿戎哥哥来压我？”
她气急：“沉光，压住她，我今天要打烂她的嘴！”
沉光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宫人上前。
陆栀心口一沉，悦妃毕竟是主子，不管不顾的闹腾就算事后会被教训，眼下却没人拦得住，她简直是避无可避。
眼看着人乌压压围上来，就要将她压住，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忽然炸响在众人耳边。
宫人都是一愣，纷纷循声看过去，就瞧见秦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站在廊下，嘴角含笑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
“怎么不闹了？朕惊扰你们了？”
宫人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陆栀也松开了萧宝宝的手，目光不自觉落在了秦戎身上。
他来了。
她松了口气，屈膝行礼：“皇上。”
萧宝宝面露喜色，快步走到秦戎身边：“戎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秦戎纵容的由着她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一开口虽然是教训的话，语气却十分轻缓：“这是宫里，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许胡闹。”
萧宝宝一吐舌头：“好嘛好嘛，皇上。”
她后退一步，煞有介事的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可这礼却只行到一半就被秦戎抓着胳膊拉了起来：“在朕面前，不必多礼。”
萧宝宝高兴起来，却不过一瞬，脸就拉了下去，扭开头不肯再理会秦戎。
秦戎失笑，好声好气哄她：“这又是怎么了？”
萧宝宝看了一眼陆栀：“还不是你的人，当众给我没脸。”
“哦？”
秦戎脸上浅淡的笑慢慢散了，目光落在了陆栀身上，自她肿胀的脸颊上一闪而过，眼神微微一凝，却又一次笑了起来：“她怎么得罪你了？”
萧宝宝大约也是心虚，哼哼唧唧不肯开口。
皇帝便看向陆栀：“你说。”
陆栀没有抬头，声音清晰平稳：“娘娘初入宫，大约不知道乾元宫中人不必跪拜后妃，故而见奴婢只行屈膝礼，便生气了。”
秦戎看向萧宝宝：“是这样吗？”
萧宝宝当年亲眼瞧见他如何爱护陆栀，唯恐他为此生气，再次抱住了他的胳膊：“她如今不过是个宫婢，我让她跪一跪有什么不可以？”
四下寂静，秦戎迟迟没开口。
萧宝宝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却不等看见人，耳边就响起一声轻笑：“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
他目光一扫陆栀：“你想让她跪，让她跪就是。”
陆栀一僵，刚才挨了巴掌的脸忽然热辣辣的疼起来，疼得她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
秦戎的声音却在这短短的沉默里冷了下去：“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
陆栀陡然回神，指尖不自觉地抠了抠掌心，这才垂下头提起裙摆跪了下去：“不敢，奴婢……拜见悦妃娘娘。”
萧宝宝眼底得意一闪而过，却仍旧噘着嘴：“我还是没消气怎么办？”
秦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那你想如何？”
萧宝宝斜昵着他：“我要如何便如何？你舍得？”
似乎是被这句话逗笑了，秦戎扯了下嘴角，满眼嘲讽：“区区一个宫婢，朕有何舍不得？”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放着我不宣召，却传了她侍寝？”
萧宝宝倒是无所顾忌，当着满院子宫人的面就将这种话说了出来，秦戎却并未怪罪，只是无可奈何似的笑了：“你呀你，朕昨日不过是饮了酒，怕失了力道弄伤你，才拉了她来凑数。”
他戳戳萧宝宝额头：“一个床榻上的玩意儿，这也值得你生气？”
萧宝宝被她戳的缩了下脖子，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他：“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我不生气了，”萧宝宝破涕为笑，“至于她……”
她端着下巴看了一眼陆栀：“就让她在这里跪着反省吧，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秦戎仍旧十分纵容：“好，你高兴就好。”
他看向陆栀，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悦妃的话，你可听见了？”
陆栀慢慢直起身体，指尖紧紧绞着袖子：“敢问悦妃娘娘，宫规三百，奴婢犯了哪一条，要受这般惩处？”
萧宝宝被问住，她欺负陆栀不过是仗着两人身份有别，真说起来错，确实没有。
她小声喊了句皇上，想要就此作罢，毕竟她也不想当着心上人的面咄咄逼人。
秦戎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自她身边走了过去。
他屈膝蹲下来，抵着陆栀的下巴逼她抬头：“既然知道自己是奴婢，那就该明白一件事，主子想罚你就罚你，不需要理由。”
陆栀双手骤然攥紧，眼底涌出鲜明的愤怒：“皇上是想罚奴婢，还是想拿奴婢做筏子来替悦妃立威？”
秦戎微微一默，随即笑开来：“有什么区别？从新妃入宫那天起，你不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吗？”
看出他在故意为难，陆栀抿紧了嘴唇再不肯开口。
粗糙的指腹自她受伤的嘴角抚过，秦戎语气轻缓低沉：“委屈了？”
他似是觉得十分可笑一般，嗤笑出声：“那你猜猜，当年朕站在你陆家门外，一等几个月的时候，委屈不委屈？”
一句话直戳心口，陆栀动了动嘴唇，又想解释了。
秦戎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声音冷酷又嘲弄：“这种日子以后多的是，忍得了就忍，忍不了……你身侧有柱子，御花园有池子，可以自己选。”


第5章你若敢伤她分毫
秦戎带着萧宝宝走了，连带着昭阳殿那乌压压的宫人也都走了，偌大一个乾元宫忽然间就冷清得让人心慌。
秀秀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姑姑……”
陆栀仿佛是没听见，仍旧直愣愣地跪着，秀秀略有些不安：“姑姑，你没事吧？”
陆栀被惊着似的微微一颤，目光不自觉落在身侧的柱子上。
若是当真受不了，就自己选……
秦戎……
“姑姑？”秀秀又小声喊她，声音里满是忐忑，“你没事吧？”
陆栀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脸上晦涩的神情已经收敛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还扯了下嘴角：“能有什么事儿？奴才哪有不挨打不挨罚的……你下去吧。”
秀秀知道她言不由衷，曾经的大周朝是有五大世家的，陆家身份远比其他四家更有尊荣，陆栀这样的嫡女，更是非比寻常的尊贵，如今却……
可她不敢多言，也怕陆栀恼羞成怒会发作她，犹豫片刻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陆栀听着她脚步声消失，僵硬许久才抬手摸了一下脸侧，已经彻底肿了起来，比之前她给自己的那两巴掌狠多了。
可她却诡异的没感觉到疼，满脑子都是秦戎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