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媛整个人都在发抖。
「欢姐，不会要叫家长吧？我好害怕。我妈会杀了我。」
说实话，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打架。
而宋媛，整个一锯嘴葫芦，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
平时受欺负了都是默默忍着，从来不敢惊动老师和家长。
我俩都不清楚流程。
但看着她被吓破胆的样子，我觉得很有必要安慰她一下。
「媛媛，别我妈，我妈的，要说咱妈。」
宋媛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问道：
「那咱妈会不会杀了我？」
「放心，咱妈只会杀猪，不会杀人。」
正交头接耳间，班主任老齐就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了。
我和宋媛立刻站得笔直。
「说说吧，两位勇士，怎么把人家揍成那个样子的？」
宋媛的脑袋立刻就缩回去了。
魁梧和娇小在她身上有种奇妙的和谐，瞬间激发了我的保护欲。
我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望着老齐：
「老齐同志，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大错特错。」
「我就不该还手，我应该站得端端正正，笔笔直直，就让她揍，往死里揍。」
「她扇我左脸，我就应该把右脸伸过去。」
「完事再给她手上抹点红花油……」
老齐扬手就给我来了一个大逼兜。
「欢子，你又找抽是不是？」
「我不想知道你有病，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
「离我远点！」
我摸着脑门，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
老齐不搭理我，转头认真地望着宋媛。
「我刚才已经仔细调查过了，是她们一直欺负你。」
「作为你的班主任，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
「我真的很惭愧。」
「孩子，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宋媛一时没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只是不住地摇头又点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碰到校园霸凌，绝对不要怂。你越害怕，她反而越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
老齐气哼哼地坐下，又瞟我一眼。
「话又说回来，欢子，你没吃饭吗？下手那么轻，她们能长记性吗？」
他的眼神在宋媛身上转了一下。
「我要是有宋媛这体格，一脚把她们踹进太平洋里去。」
我讨好地竖起大拇指：
「老齐威武，威武！」
「放心，我才 17，赶在 18 岁之前，我还能再揍她们几回。」
老齐被我逗笑，抬手狠狠戳了一下我的脑门。
宋媛原本紧张兮兮的表情也松快了不少。
正说话间，韩雅兰忽然推门进来，对着宋媛就是一顿乱骂。
「你这个傻 x，成绩一塌糊涂算了，现在还学会打架了。」
「你是要气死我吗？」
她边说边上手推搡宋媛。
「退学，现在就退学！反正屁都学不会，干脆别上了！」
「跟着你那个废物老妈一起去菜市场卖猪肉去！」
老齐好脾气地跟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岂料韩雅兰压根不想听。
她尖着嗓子嘲讽道：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
「你不去招惹她们，她们会欺负你吗？她们怎么不去欺负别人？」
靠！
这是怎么进化出的高等生物？
我真的忍她好久了。
眼见着宋媛像个小鹌鹑一样缩在一旁，我瞬间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韩大妈，你再不要乱吠了行不行？」
「狗屁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你让我扇你一巴掌，你听听响不响？」
「我算是明白了，疯狗咬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欢欢，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韩雅兰面色沉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我可是你的亲妈。」
「你可省省吧。我宁肯重新投胎，也不会认你这朵奇葩。」
我恨恨瞪她一眼，眼神直直望向她的身后。
「梁淑慧女士，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韩雅兰的身后立着一个女人。
腰间系着满是油污的围裙，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是亲爱的梁淑慧女士又是谁？
我妈快步走到我和宋媛身边，挨个将我们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韩雅兰带着哭腔叫喊道：
「梁淑慧，你瞧瞧，你家的蠢货都把欢欢带坏了。」
「你给欢欢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为啥死活不肯认我？」
10
「你刚不是还让媛媛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要不你猜猜，我为什么愿意认别人，但就是不肯认你呢？」
韩雅兰瞬间泄气，愣愣地看着我。ყž
「如果我成绩比媛媛差，你还会愿意认回我吗？」
呵呵。ўz
韩雅兰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女儿。
而是一个优秀的孩子。
如果宋媛足够优秀，她还会坚持认回我吗？
她那点小心思，我琢磨得透透的。
宋媛忽然低低说了一声：
「那不可能。」
见我们都盯着她，她又急急地补充道：
「欢姐，我是说再不会有比我更差的人了。我已经是底线了。」
我妈眼圈瞬间一红，冲着韩雅兰吼道：
「豌豆花，媛媛是我女儿，你要再敢骂她，信不信我用半扇猪扇死你！」
豌豆花？
哈哈，韩雅兰的小名叫豌豆花？
不错，挺喜庆的。
我笑得嘎嘎叫，伸手捣了一下宋媛的咯吱窝。
宋媛到底有点害怕，硬是忍着没笑。
但看出来憋得辛苦。
老齐适时地出来转移话题。
他随手抽出一份成绩单，淡定说道：
「两位家长，要不咱们坐下来，兴平气和地聊聊孩子们的成绩？」
我的天！
谈到成绩有几个家长能心平气和？
老齐真是秀儿。
果不其然，刚刚闭麦的豌豆花瞬间跳脚。
「齐老师，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也没必要遮掩。」
「宋媛那羞死先人的成绩，怎么可能进得了宏志班？」
「这都是我用钱砸出来的。每年学校的各种赞助费就得十几万。」
「但现在她又不是我的亲女儿，我为啥还要当这个冤大头？」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了我妈一会儿。
「除非欢欢能认我这个妈，并且立刻将户口迁到我们家。」
11
那天中午，我妈非要带我们去吃大餐。
可我和宋媛都心事重重。
面对着一桌的好吃的，一点胃口都没有。
宋媛的眼睛始终盯着我妈包里那张成绩单。
她又考出了匪夷所思的成绩。
刷新了自己历次的记录。
我妈光顾着给我俩夹菜，丝毫不提成绩的事儿。
宋媛沉默了好久，最后低声说：
「妈，我又考差了，你要是生气，就骂我一顿吧。打一顿也可以。」
我妈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
「我打你干什么？」
「你考得不好，心里很难受。我女儿没考好，我也难受。」
「咱俩心情都不好，这不正好有个理由大吃一顿？」
宋媛完全愣住了。
她估计打死都想不到我妈会这么说。
我的眼眶瞬间就有些酸。
忽然就想起很多往事。
以前每次考试成绩出来后，她都会带我来吃大餐。
考好了是奖励餐。
考差了是安慰餐。
吃完了就让我自己分析经验是啥，问题在哪里。
所有人都以为我天生智力超群，聪明绝顶。
但其实根本不是。
我并不是生来优秀。
我也有过不及格，作业写不完的糟糕时刻。
很多次，我都以为她要揍我了。
但她总能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嘻嘻哈哈来一句：「咦，小妮儿，恁这是弄啥哩？」
我一直不断地让自己变得优秀。
只是因为我想让她骄傲。
她那么爱我，尽其所能给了我最好的一切。
我又怎么舍得让她输？
可原本她应该是宋媛的妈妈。
原本快乐无忧，明媚闪光的那个人应该是宋媛啊。
如果不能继续维持关系，下周月考完，宋媛肯定会掉到平行班。
可我们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啊?
思忖再三，我笑着开口：
「妈，我想把户口迁走。」
12
当天晚上，我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宋媛红着眼眶劝我：
「欢姐，我可以去平行班的。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你不能回去，真的不能回去。韩妈，她有一点点凶……」
我伸手帮她擦干眼泪。
「没关系，就我这窜天猴的性子，不定谁折磨谁呢？你放心。」
「看姐姐怎么替你报仇啊！」
边说笑边伸手捏捏宋媛的脸。
「你这皮肤也太好了吧。要是再瘦一点，那简直天仙下凡啊！」
「我瞅你一眼都得浑身发抖，口水能流到胶东湾去。」
转头又亲了我妈一口：
「梁淑慧女士，你可懂点事儿啊。」
「按时吃饭，早睡早起，别老刷小视频了。」
刚要跟我爸说话，我妈忽然一拍桌子，气壮山河。
「不就是花点钱吗？这钱我们掏了！」
她握住媛媛的手，哑着嗓子说：
「媛媛，你自小没在我们身边，我总觉得亏欠了你。」
「要是能让补偿你一些，花点钱又算啥？」
「钱花完了，咱们再挣就行。」
她瞅我一眼，特意强调：
「我可不是舍不得你啊，主要是不想让豌豆花称心如意。」
见我爸不说话，她立刻粗声粗气地问：
「你啥意见？」
我爸笑着挠挠头。
「那还用说，肯定是听从老婆的英明领导呗。」
开什么玩笑？
光赞助费就十几万啊！
每月一次考试，次次都得送礼。
我妈得杀多少头猪？卖多久的猪肉？
我爸得送多少单外卖？
我立刻出声反对，慌忙去屋子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我爸妈拉着我死活不同意。
正争执间，宋媛忽然大声说道：
「你们别争了。」
「我想去平行班，我真的早就想去了。」
13
「媛媛，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妈会让你保持之前的生活水准，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媛摆摆手，示意我妈不要说话。
「爸妈，欢姐，你们也看见了。我脑子确实不聪明。但因为宋家有钱，从小到大，我一直读最好的学校，进最好的班。」
「可我程度太差，上课像听天书一样，啥都听不懂，完全跟不上进度。」
「每天上学跟上坟一样。」
「语文课是英语课，数学课是英语课，英语课还是英语课。」
「还不能迟到，早退，就在那里干坐着，一坐坐一天。」
「所有同学都知道我是关系户。他们看不起我，孤立我，甚至联合起来欺负我。」
「我只能不断花钱给他们买零食，买奶茶，他们才愿意看我一眼。」
「我甚至连一个能称为玩伴的人都没有。」
我第一次听宋媛说这么多话。
话一说完，她直接扑进我妈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快乐……」
「妈，我确实太笨了，将来肯定要给你丢人的。」
我妈抹了抹眼角的泪，将宋媛紧紧搂在怀里。
「说什么傻话呢？哪有当妈的嫌弃自己孩子的？」
「再说，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长，哪里能要求人人都考状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