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阴街,最不起眼的小院之中。
“我所思兮,远在天涯,我所盼兮,驾鹤云霞,皆似梦,却非梦……”小巧精致的戏台上,伶人正咿咿呀呀的唱着。
戏台下,站着的男子背手而覆,随着曲调缓缓用指尖敲打着拍子,如葱白似玉砌的手腕上挂着小巧剔透的芙蓉铃。
一身靛蓝色锦缎袍,腰间坠着墨玉流苏,肩上堪堪搭着月白貂绒大氅,摇摇欲坠却又不曾落下,长发半束以半月发冠簪于脑后。
“公子,货收下了!那人说,帖子主人只要万兽窟开的时候便会来!”妖娆娉婷的媚月从男子侧后方走过来,轻言禀报,不曾扰了男子雅兴。
男子修长的手指抬起,抵在唇边,温声:“嘘,就剩最后两句了,听完再说!”
媚月垂眸,瞧见男子身侧的矮几上,烫酒的铜炉下已没了火光,安静的走过去,提起酒瓶晃了晃不曾听到水声响。
她拎着酒瓶离开,重新在小厨房温了一壶热酒,听着院外戏音将歇,撩人妩媚的捧着热酒走上前,缓缓倒上一杯,递过去。
“公子,喝杯热酒驱驱寒!”媚月笑着开口,声音婉转勾人,却不曾见男子有片刻动容。
男子转过身,从矮几上自行取了一个酒杯,抬手倒酒,握于掌心,芙蓉铃随着他的动作清脆作响。
一双宛若冬夜寒星的眸子,泛着冰冷,透着孤傲。长眉如剑,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不点而朱的唇色因为寒意而微微泛紫。
他轻抿酒杯,幽幽轻叹:“媚月,你越矩了!”
“公子,媚月知错!”媚月俯身跪下,她,刚刚递酒之举着实越矩了。
公子不喜女子触碰服侍,身边带着的却又都是女子护卫。
台上卸去戏妆的女子翻身,从将近两米的戏台上跃下,卷起云袖直接抢去了媚月刚刚倒的那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娇俏歪头,轻笑间,掌心现出分水刺,抵住媚月咽喉,戏腔淡笑:“媚月姐姐,平日都是你管着我们,你说,这次要怎么惩罚你呢?”
“疏月,赐媚月一朵肩头芙蓉!”男子温声开口,眸色淡淡,就像是十分随意,任何人或者任何物都不曾纳入眼中。
疏月闻言,笑着点头:“是,公子!”
掌心分水刺划过,媚月肩背的一片衣衫被划开,尖利的分水刺沾上点点朱砂,在媚月肩头刺出颗颗血珠,慢慢呈现一朵娇艳的赤色芙蓉。
媚月咬着牙,不吭一句的被刺完肩头芙蓉,拱手开口:“媚月,谢公子赏!”
“记得,不可再犯!”男子浅淡开口,掌中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回原处。
媚月略显苍白的面容,依旧妖娆,因为咬牙忍着刺花的疼痛,嘴角流下一抹血色,更增添几分柔媚。
男子缓缓抬头,清冷贵绝,轻叹一声:“阴街盛事,今晚压轴就放在兽场,命岫月收拾出兽场雅室,迎贵客!”
“是,公子!媚月先下去准备今晚盛事了!”媚月微微蹙眉,行礼之后退下。
男子看向浮生楼的方向,淡声询问:“疏月,浮生楼的情况打听如何?天下第一公子醉浮生,可曾查到行踪?”
疏月一改刚刚嬉笑模样,单膝下跪行礼:“公子,醉浮生甚少在浮生楼露面,行踪不明!公子若是着急,可以找一个人,衍秋姑娘,曾见过她出入浮生楼多次!”
“衍秋?浮生楼的人?”男子冷淡询问,似乎,江湖之中不曾听说过此人。
疏月摇摇头:“衍秋姑娘并不是任何势力之人,在江湖以贩卖消息为生!派人跟踪过几次却都被轻易甩开,轻功似乎并非寻常路数,诡异莫测!”
“疏月你去想办法联系上此人,既然是贩卖消息之人,那便跟她买醉浮生行踪!”男子负手而立,冷淡吩咐着。
阴街与浮生楼相邻,却又互不干涉,他作为阴街之主可是对第一公子醉浮生感兴趣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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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卿姒与司卿钰离开司礼监,回寿宁宫陪太后用午膳。
午膳之后,在寿宁宫跟太后聊了会,太后年岁大了容易乏,早上又起的早了些,他们便先行离开。
乘坐在大红轿撵之上,司卿钰送她出宫。
江卿姒靠在他斜倚的怀中,指尖在他心口打着转,轻声说着:“司卿钰,如今江孤云问斩,扣下的那些书信岂不是成了无用之棋?”
“无妨,废了一头,起码还有另一条大鱼值得一用!”司卿钰邪肆抬眸,感觉着身上不安分的小手撩拨打转,身子微微拱起,凤眸之中氤氲丛生。
她的手从他的心口慢慢打转,滑至另一侧,贪玩戏耍,眼底却又藏着淡淡忧愁。
并不似平日里的撩拨,倒更像是思考之时下意识的动作,偏偏无意之举却最为撩人。
短暂沉默之后,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慵懒喑哑:“卿卿,若是继续的话,本座可不保证会做出些什么……”
“司卿钰,江府被封,柳姨娘该住在哪里?”江卿姒愣了一下,恍若后知后觉一样,耳垂慢慢爬上红晕,顾左右而言他的扯开话题。
司卿钰把玩着她的指尖,撩人轻笑:“卿卿不妨去问问柳氏,她想住哪里?”
大红轿撵一路从东直门离宫之后,一路往城南而去,在城南的一处两进院子门前停下。
司卿钰修长手指撩开轿撵垂幔,牵着江卿姒走下轿撵。
眼前的两进院子清幽雅致,院内独栋绣楼从围墙外便能看到。
还有院中的柳树,虽然叶子已经发黄凋落却在叶根处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白绿色芽尖。
院门外挂起的门匾很新,楠木为底刻着柳府二字,似是还能闻到清新的楠木味道。
走进门里尚能看到下人婢女们正在拾掇院中花草,瞧着像是刚搬来不久,许多箱子还未收拾清楚。
柳姨娘站在院中,听到门口脚步声回首望去,轻笑着走过来屈膝拜下:“妾身多谢大小姐,替妾身和晏儿寻得落脚之处!”
江卿姒闻言有些疑惑,侧眸瞧着司卿钰慵懒笑意,难道又是他替她准备了这样一处院子,供柳姨娘暂时栖身?
“柳姨娘,这次怕是要委屈你清减些时日了!”江卿姒伸手虚抬扶柳姨娘起身,然后紧握着司卿钰的手,眉眼弯弯的对他莞尔一笑。
柳姨娘站起身,柔声说着:“此处倒是比江府安逸许多,大小姐雪中送炭的大恩,没齿难忘!”
“不,这一切都是……”江卿姒刚想解释什么。
身侧的司卿钰却抢先一步开口:“柳氏,这里是卿卿为你们求得太后的恩典!太后还说,让你与令公子在这里暂且住下好好过个年,待来年开春,令公子可去参加新兵选试,一切从头再来,再争功名!”
“是,妾身多谢太后挂怀,太后万福金安!”柳姨娘恭敬的再次行礼,不过这次遥遥拜下的方向,则是皇宫所在。
江卿姒靠在他怀中,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当时问出来。
她们在小院之中并未多待,瞧着柳氏一切安好,江卿姒也算是放下心来。
离开小院的时候,司卿钰抬眸瞧了瞧天色,耳廓微动。
轻言:“卿卿,先送你回镇国公府。今晚夜半,本座来接你去瞧瞧那阴街……”
回镇国公府的路上,司卿钰慵懒的斜倚在轿撵之中,微微挑眉,瞧着身侧单手托着脸的江卿姒。
“卿卿,难道你就不想问些什么?”司卿钰妖冶开口,语调蛊惑撩人。
江卿姒侧脸瞧着他,眉眼弯弯的展颜一笑:“不想!”
他想让她好奇,然后询问这院子的前因后果,她偏不,他的心思她还不明白么?
“卿卿,你就不好奇为何柳氏有了院子?”司卿钰没得到自己预想的答案,妖冶抬眸继续诱她入套。
江卿姒像是发现了更好玩的玩意一样,伸手摆弄着他袖口绣着的暗纹。
这丝线似乎并非寻常,有阳光照射时候和轿撵之中没了日头呈现的是不一样的光彩。
她端瞧着这衣袖暗纹,轻言:“司卿钰,你不是说是太后安排的么?改天进宫要好好谢谢太后才是!对了,你这丝线哪买的,给我点,落雪回防,给晏弟做件新袍子……”
话音未完,便感觉到一重黑影扣住她双肩压过来。
司卿钰单手扣住她一双手腕按在她头顶上,另一只手捏住她精致的下颌,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卿卿,你要给谁做袍子?嗯?”妖冶勾人的红唇泛着嗜血的笑意,语气微沉,似胁迫,更像是低哄。
江卿姒仰着头,眉眼弯弯的浅笑着,丝毫不觉得眼前人危险。
缓缓开口:“司卿钰,我有说,是我,要给谁做袍子么?不过你这紧张的样子,真有趣呢!”
她逐字逐句的说着,丝毫不掩饰自己跟他玩弄文字的恶趣味,哪怕双手被他钳制。
她是说给晏弟做件新袍子,可没说是自己亲手做啊,不过就是想逗逗他罢了……
“卿卿,你戏弄本座,可想过后果?”司卿钰沉声喑哑说着。
他的凤眸之中泛起幽暗的碎光,就这样的钳制她的姿态,突然低头,肆意处罚着怀中人。
双手被钳制,下颌被迫抬起,只能承受着这忘我而蛮横的激吻,眉眼弯弯的与之唇齿勾结,呼吸纠缠。
就像是沉沦一般,激烈,忘情,仿若要将心头烦扰都暂时的抛却脑后……
慢慢的,他扣住她的手的手掌松开,改为拦腰抱住。
手臂使力翻了个身,让她落在了他身上靠着,气息渐渐变得糟乱复杂。
手指已经滑落到她的腰带绳结上,脑海中仅剩的一丝清明却令他停下来,下巴侧过去,轻叹,压抑。
江卿姒的手攀上他心口,意犹未尽,同时也明白他刻意的忍耐不过都是为了护着她。
得如此深情,夫复何求?
半晌沉默之后,司卿钰慵懒的缓缓开口:
“卿卿,本座那样说,也是为了你好!柳氏虽然一直都善待你,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太后这次如此帮你挣来了郡主名分,却让柳氏无家可归,难保不会生出异心。”
“所以这院子功劳得归你,但是院子背后的人必须要是太后!卿卿,可明白?”
江卿姒靠在他肩头,轻轻点头,她就是想明白了刚刚才不会多问。
毕竟柳氏帮了她不少,晏弟也是江府之中从未欺负过年少江卿姒之人,所以她才不便多言多想。
轿撵落地,司卿钰抬手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边发丝,轻笑勾唇:“本座的卿卿就是聪慧,你先回镇国公府,本座晚上来接你!乖!”
“嗯,司卿钰,我等你窃玉偷香!”江卿姒眉眼弯弯的笑着说,司卿钰闻言眼底也浮现出笑意。
好一个窃玉偷香,他的卿卿,还是那般胆大妄为呢,甚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