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殿的那刻，苏听晚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眼秦瑾年，就瞧见他头顶鲜红的字迹——
【情感值：零】
这一刻，就好像一直以来禁锢着苏听晚的枷锁倏然消散了般，她带着姜雪柔，快速逃离。
城外。
奔驰的马车上，姜雪柔赤红着眼看着苏听晚：“焕元哥哥有什么话给我？”
苏听晚没答，一直驾着马车，直至距离京城十里之外的地方才停下。
苏听晚将很早之前准备给自己的包袱递给姜雪柔：“这里有通关文牒，换洗衣物和银钱，离开这儿吧。”
姜雪柔却一把将包袱用力砸在地上：“你觉得我还有地方可去吗？北宋没了，我苟且活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报仇！”
说完，她就要下车，往京城里回。
苏听晚拦住她，眸色沉重：“你难道想要皇兄枉死吗？他在死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你，他希望你放下仇恨，好好生活，你难道要背弃他的遗愿吗？”
姜雪柔脚步一顿，一双被仇恨浸满的眼眸中闪动着水雾。
但转瞬消失，只剩滔天的仇恨。
她恨秦瑾年，灭了她的国家和亲人。
她更恨苏听晚，这个为了秦瑾年杀了北宋子民的刽子手。
思绪间，姜雪柔猛地出手，在苏听晚没有防备之时，将随身的匕首狠狠捅进了她的心脏——
“你有什么资格唤他皇兄？！要不是因为你，焕元哥哥不会死！”
“苏听晚，我杀不了秦瑾年，那就用你的命来偿还你们欠北宋，欠皇室，欠焕元哥哥和那些枉死之人的债！”
姜雪柔的话如同诅咒在耳边一遍遍萦绕。
胸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站不稳，跪了下去。
红色的鲜血像一朵花在衣衫上绽开，苏听晚眼里有惊讶，也有解脱。
她不怪姜雪柔，只是可惜终究还是没有完成宋焕元的嘱托，只希望到了地下，他不会怪她。
苏听晚看着双眼赤红的姜雪柔，唇瓣动了动：“好好……活下去。”
姜雪柔一怔，她看着苏听晚心口越来越浓艳的血色，猛地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抿紧了唇，重新上了马车离开。
荒芜的夜色里，苏听晚一个人跪在旷野中，凝望着姜雪柔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作。
时间慢慢流逝，苏听晚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身体也越来越僵冷。
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的那个惨死的雪夜，一个人在无边的寂静中，等待着死亡。
脑海里两辈子的记忆来回闪现，有关秦瑾年的一切都慢慢褪色成黑白，然后，化作飞灰……
夜尽天明。
随着第一声春雷的乍响，苏听晚断了最后一口气。
苏听晚死了，死在了冬日的最后一个雪夜。
秦瑾年带着人追来时，就看苏听晚背对着他跪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
四周却不见姜雪柔的身影。
秦瑾年看了眼南鸿：“去找。”
南鸿领命带着人往四下散去。
秦瑾年独自朝着苏听晚走去：“苏听晚，跟我回去。”
然而，雾白的黎明间，却不见女人清丽的声音。
太安静了。
安静到，秦瑾年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都听不见！
他压下心里浓重的不安，猛然伸手去抓苏听晚的肩膀：“苏听晚，朕在叫你！”
可就在秦瑾年手碰上去的那刻——
“嘭！”
苏听晚泛凉的身躯轰然倒地，她的胸口被一把匕首径直穿透，溢出的血花无声地炸开……
第11章
重生以来，因为知晓前世发生的所有事，秦瑾年不曾感到任何恐慌。
可现在，这一刻，望着地上紧闭双眼，毫无血色的苏听晚，秦瑾年却再也做不到神色自若。
上辈子在雪夜找到苏听晚尸体的那个场景，像潮海一般涌了上来。
心口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一呼一吸都牵扯着血肉神经，痛到四肢百骸。
他抬起微颤的手，触着那张苍白如雪的小脸：“苏听晚……”
深沉地唤完后，秦瑾年又将手放在女人的鼻息间，眸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可触及之处，指尖只探到一股冰凉的触感。
他再也没法镇定，飞快地抱起苏听晚，朝着宫门的方向奔去。
“回宫，传所有的太医都过来！”
南鸿也被那片鲜红震惊，敛神之后，飞快踏上马：“属下这就去把众太医请到养心殿。”
怀中的人体温变得越来越冷，秦瑾年从没觉得这条回宫的路这么远。
“苏听晚你不许死，朕命令你活着，你的命是我的！”
一路上，他做出让自己不解的举动，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女人的身体，只为她能冷得慢一点。
不要冷，不要冷……
千万不要冷……
养心殿内，一片死寂的沉默。
众太医战战兢兢地跪拜在地，头都不敢抬。3
秦瑾年面色冷沉地仿若结了层冰霜，厉声呵斥：“一群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要是救不活苏听晚，你们全都陪葬！”
这个在君臣面前，一向沉稳冷静的帝王，此刻就像变了一个人。
就连一旁的丫鬟、太监，随从都表示震惊。
众人都以为秦瑾年独宠姜雪柔，不在乎这个在冷宫里的妃子，与其说是妃子不如说是手下。
毕竟连新婚之夜，秦瑾年都没有过去。
所以，现在秦瑾年着急的样子，让众人都不敢置信。
秦瑾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是盯着床榻上几乎冰凉的苏听晚。
他没有想过让苏听晚死啊，他只是想要他听话一点，不要忤逆他。
上辈子，苏听晚也是在一个雪夜死了。
等他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凉，他命人厚葬了她，也算是近了主仆之情。
只是后来，他会无数次的想起这个女人，也不止一次的踏足那个冷寂的宫殿。
身处高台之上的帝王之位，每日殚精竭虑，却只有在那座囚禁过苏听晚的冷清宫殿里，才能获得片刻的温暖。
后来，他后宫佳丽三千，美人天下他都有了，却没有感觉到快乐。
秦瑾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又一次踏进了那座偏僻的冷宫。
而就是那次，一股冷风呼哧，他的视线渐渐模糊，醒来就回到了这里。
重新看到苏听晚的第一眼，秦瑾年记起了前世那些年的寂寞，决意将苏听晚留在身边。
所以，想把她纳入后宫。
可是那时苏听晚毅然的拒绝，让他一腔热血被浇灭，从而让他忘了失去她的感受。
他又一次做了和上辈子相同的选择，利用她，欺骗她，伤害她的亲人，他以为只要将苏听晚身边的人都赶走，消失了，她就会一辈子呆在他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懂，但心中悲痛万分。
片刻后，秦瑾年抚上发痛的眉骨，沉声道：“不管什么办法，朕都准你们尝试。”
此话一出，太医院首领王太医小心上前，拱手作揖。
“陛下，匕首虽未插入心脏，却也伤及要害，虽已拔出，但失血过多，会导致人昏迷。”
秦瑾年不耐：“说重点！”
王太医叩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木盒：“老臣手里有颗凝血丸，是皇家之药，历年都是给帝王的，凝血丸可保三日寿命，倘若三日之内，病人有求生的意识，能够苏醒，或许就能有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秦瑾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王太医手里拿过凝血丸，打开，喂入嘴里。
可苏听晚就像一心求死般，没有吞咽的动作。
秦瑾年眉头紧锁，使劲掰开着女人的嘴，而是没有用。
下一秒，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秦瑾年将药丸含进嘴里——
然后，俯下身，唇齿相抵，将药丸推入苏听晚的喉咙！
第12章
一个时辰后。
王太医给苏听晚把完脉，终于有了浅虚的脉搏。
众太医如释重负，退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早春的夜晚依然很冷。
秦瑾年俯靠在帘幔上，床榻上的苏听晚气息微弱，他不知自己为何一直守在这里，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风簌簌吹了进来，殿内仿佛还能闻到血腥的气息，牵动着秦瑾年躁动不安的心。
倏地，一道黑影走了进来。
“主子。”
秦瑾年走出内殿，看见南鸿，他的发梢还带着被春雨打湿的水滴。
“如何？”秦瑾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眸色深沉。
短暂地沉默过后，南鸿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作揖：“皇后……姜雪柔拿着通关文牒，已经逃到了漠北，属下派去的人去晚了一步。”
漠北不属盛京，两国之间，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要是贸然去抓姜雪柔，会引起国邦动荡，南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复命后再定夺。
秦瑾年眸色一暗，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早在找到苏听晚的同时，他就认出了那把插在苏听晚胸口的匕首，是姜雪柔的随身之物。4
当苏听晚从他手里救走姜雪柔时，他以为两人是相认过后的昔昔相惜。
姜雪柔会伤害自己他知道，但是伤害苏听晚，是在他意料之外，没有料到的。
想到这，秦瑾年那双墨黑的眼眸骤然变得冷寂，周身像被布满了一层冰霜。
身后，南鸿跪在地上，等着秦瑾年的回应。
一时间，殿内一度沉默，只有春雨敲打窗棂的响声。
片刻后，秦瑾年转身看着叩首在地的南鸿，沉声吩咐：“先派人在暗处监视着姜雪柔，发现她有任何异样，及时汇报。”
“属下遵命。”
南鸿听言，起身，朝里屋望了一眼。
神情复杂地看着秦瑾年，最后，只说了一句：“主子，你保重身体。”
秦瑾年眉心微痛：“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南鸿受命离开，殿内又只剩下了秦瑾年一人。
夜，漫长又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