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着琉璃绿瓦，更添冷色。
皇宫殿内。
萧厌辞身着玄色龙袍，面容是化不开的冷绝：“知道哪儿错了吗？”
沈烟冉蜷缩在地上，满身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柔肠】毒性发作，腹部犹如猛兽在啖食皮肉，撕咬的她痛不欲生。
可沈烟冉不敢喊痛，只能忍着痛跪起身，颤声回：“属下……不知。”
从宫外回来，萧厌辞便满身戾气，亲手喂了她这名为【柔肠】的毒，看着她被折磨。
萧厌辞眯了眯眼：“你不知？”
沈烟冉抬头对上他晦暗的眼，呼吸凝滞了瞬，恍若明白了什么。
半月前，萧厌辞登临皇位的那日，她重生了。
辉煌的大殿上，萧厌辞同上辈子一样，当着全体暗卫的面开口赏赐：“沈烟冉，朕念你有从龙之功，特许你十里红妆，中宫为后。”
可不同的是，那一次，沈烟冉拒绝了。
沈烟冉慢慢敛回思绪。
所以如今的折磨，便是因为这件事吗？
沈烟冉回神望着眉眼如画的男人，问出了那日没说的话：“主子想娶的人当真是我吗？”
萧厌辞眸色微动：“你说什么？”
沈烟冉牵起苍白的唇角，脑海里满是上辈子嫁给萧厌辞后才得知的真相——
她不是萧厌辞想要的皇后，从始至终，他想娶的都是前朝公主——姜雪柔。
而迎娶自己，不过是因为她与姜雪柔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十二年的倾心眷恋，却成了别人的替身。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沈烟冉抬手摸上冰冷的面具，又猛地扯下。
“主子想娶的，不过是这张脸罢了。”
萧厌辞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沈烟冉！谁给你的胆子，这般同朕说话？”
“滚去暗影司，领三十鞭责罚！”
身上【柔肠】带来的疼，还在不断绵延，犹如寸寸凌迟。
沈烟冉望着萧厌辞那双明显心虚的眼，摇晃着站起身：“属下遵命。”
往殿外走的每一步，疼的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她硬是一步未停。
大雪带来万物静寂。
暗影司里，鞭子抽打在背脊的响声，却震耳欲聋。
沈烟冉咬着丝绢，在心里一鞭一鞭默数着，直到三十鞭结束。
她身上黑衣被鲜血浸得颜色更深，所过之处，都留下鲜红的血迹。
别院内。
同为暗卫的南鸿给她上着药，叹声劝说：“暗卫就该服从，你又不愿走，何必非要惹怒主子？”
沈烟冉望着天际飞翔的喜鹊，声音沙哑：“谁说我不愿走？”
从重生那刻，她就想离开萧厌辞。她甚至都已经要走出京城了，却无法再迈出一步。
后来沈烟冉又试了很多次，才发现：随着萧厌辞头顶数值慢慢减少，她也终于能走的再远些。
所以她在等，等数值归零的那天，等老天放自己解脱！
南鸿被问的愣了下，还没反应。
就听一道愠怒的声音响起：“你想走？”
沈烟冉眼睫一颤，回头就瞧见一片白雪皑皑中，萧厌辞束身而立，满身冷厉。
第2章
一旁，南鸿连忙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
萧厌辞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沈烟冉面前：“你要走？”
沈烟冉不躲不闪，平声承认：“是。”
话落，萧厌辞的眼里一闪而过抹浓烈的情绪。
不等沈烟冉看清，就已经消失无踪。
沈烟冉没有深究，她只是想，既然萧厌辞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不如就再说明白些。
若他愿意放自己走，最好不过。
若不愿意，也不过是再继续等。
想到这儿，沈烟冉再度开口：“还请主子放属下自由。”
萧厌辞没有回答。
空气里死一般的静寂。
南鸿跪在一旁，拼命朝沈烟冉使眼色，希望她能赶紧跪下认错。
沈烟冉视而不见，只是看着呼吸微微粗重的萧厌辞。
片刻后，萧厌辞终于开口：“朕不允。沈烟冉，别忘了朕把你带回王府时，你对朕的承诺。”
承诺？
沈烟冉眼神恍惚了瞬，想起了十二年前与萧厌辞的初遇。
那是个冬雪夜，快要被冻死的她被萧厌辞带回王府。
为了报恩，她对萧厌辞承诺：“我不怕吃苦，不怕疼，我会成为你的暗卫，做你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刀，永永远远陪着你，绝不生离！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上一世，沈烟冉做到了，却也不得善终。
这辈子……
沈烟冉回过神，望着萧厌辞冷沉的眼，轻声说：“主子便当我反悔了吧。”
萧厌辞脸色微变，刚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陛下，您让奴才去接的贵人，已经接回来了。如今正在养心殿等您呢！”
萧厌辞神色一顿，原本被沈烟冉激起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朕现在过去。”
说着，他看向沈烟冉：“从今日开始，没朕的旨意，你不准踏出别院一步。”
扔下禁令，萧厌辞快步离去。
沈烟冉望着他背影，从中看出了几许急切，再想到太监的话——
她恍悟，接回来的人，便是姜雪柔吧。
想到这个名字，沈烟冉心脏像被针扎了下，猛然刺痛。
这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辈子惨死的雪夜，再一次体会到了被最爱最信的人设计，万箭穿心，死不瞑目的剧痛。
萧厌辞离去不久，南鸿也被叫走了。
别院里，就只剩下沈烟冉一人。
渐渐的，黑夜临近。
整个皇宫却是一片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听路过的宫女说，萧厌辞为了迎接姜雪柔，特地举办了宴席，举宫同乐。
沈烟冉不艳羡，可心脏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些苦涩来。
突然，别院的门被人打开。
南鸿急急忙忙走进来：“听晚，陛下急召你前去，快跟我走！”
沈烟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跑了出去。
一路上，冬风凛冽。
沈烟冉却无暇顾及，满脑子都在想萧厌辞为何要召自己过去。
半炷香后，沈烟冉随着南鸿走进宴席。
她一眼就看到高台上眼含笑意的萧厌辞，以及他身边巧笑嫣然的姜雪柔。
耳边，南鸿的声音响起：“主子，听晚到了。”
闻声，高台上的萧厌辞和姜雪柔同时看来。
沈烟冉只见萧厌辞的脸色倏然沉下。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姜雪柔猛地站起身，发出一声惊呼：“姐姐？！”
第3章
沈烟冉愣了会儿，才意识到什么，抬手抚上脸——
没有面具。
沈烟冉这才想起来，受过鞭刑后她便没再戴面具。刚刚南鸿又太急切，她也忘了这件事。
而刚刚姜雪柔唤她……【姐姐】？
这时，萧厌辞否认的话倏然响起：“柔儿认错了。她是我的暗卫，不是你的姐姐。”
姜雪柔定定看了沈烟冉好一会儿，才看向萧厌辞，茫然蹙眉：“是这样吗？”
沈烟冉也看向萧厌辞。
对视间，他没有丝毫犹豫：“是。”
沈烟冉瞳孔一颤，蓦地想起上辈子她曾将一块从小携带的半枚翡翠玉佩交给萧厌辞，求他帮自己寻找亲人。
可一直到死，萧厌辞给出的回答都是：“没找到，没消息。”
上辈子的沈烟冉，深信不疑。
但从重生回来的那刻，她就一直在怀疑萧厌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自己这张和姜雪柔一般无二的脸，只要是见过的人，都会怀疑她们是姐妹吧？
但萧厌辞却从不提，甚至早早给她下了‘不准摘下面具’的命令。
回忆着曾经种种，沈烟冉越来越觉得胆寒。
却听萧厌辞又开了口：“沈烟冉，跟朕过来。”
话落，他起身走向后殿。
沈烟冉跟了上去。
后殿安静，隐隐绰绰能听见前堂的乐声。
沈烟冉刚关上门，就听萧厌辞怒声斥道：“你的面具呢？谁准你摘下来的？！”
沈烟冉身子一顿，复而转身看他：“摘下来又如何？主子是在怕什么？”
“是怕姜雪柔看见，怕我们姐妹相认吗？”
萧厌辞脸色冷沉的能滴出水来：“你是在质问朕？”
“沈烟冉，认清你的身份。”
看着他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沈烟冉心里有一个疑惑越来越清晰！
萧厌辞到底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是在见到姜雪柔后，还是之前，亦或……更早的时候就已经知晓？
想到最后一个猜想，沈烟冉嗓子发干：“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世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质问，萧厌辞懒得隐瞒：“从见到你那刻，朕就知晓。”
萧厌辞的话如雷轰在沈烟冉身上。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曾经出任务时的一幕幕在闪现。
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罢。
沈烟冉记不清为了帮萧厌辞肃清道路，她的手上到底沾了多少前朝臣子和皇室的鲜血！
而那些……竟都是她的亲人！
沈烟冉垂眸看着颤抖的双手，心里一片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凛冽的夜风吹打在脸颊上，冰冷中带着刺痛。
却敌不过沈烟冉心底蔓延出的冷意。
前堂的宫宴早已散了。
整个皇宫陷在黑暗中，像是吞人不眨眼的妖兽。
沈烟冉几乎逃一般的往远离萧厌辞的地方跑去。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离开！
等从这种情绪中缓过来时，眼前是一座宫殿——揽月殿。
亦是萧厌辞安置姜雪柔的居所。
沈烟冉犹豫了瞬，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刚靠近殿门，就听见里面的对话：“公主，那暗卫与您长得一模一样……当真不是幼年走失的长公主吗？”
沈烟冉呼吸微紧，就听姜雪柔满含恨意的回答：“是又如何？”
“她现在就是萧厌辞的走狗，手上沾满了我北宋皇族的鲜血，根本不配认祖归宗！”
姜雪柔的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沈烟冉身上。
良久，她无声自嘲，是啊，自己怎么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