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谁都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果决脱离陈家,更没想到她居然会跟陈国公府断亲。
谢寅和陆执年都是吃惊不已,陆老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看着桀骜不驯的小娘子。
这个陈兰桡,她,她怎么敢?!
陈瑾修被陈兰桡的话惊得嘴唇轻颤,满是不敢置信地喃喃:“兰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郎君聋了?我陈兰桡自逐出府,从此生死荣辱,皆与陈家无关。”
“你……”
陈瑾修张嘴就想要如同往日那般说她胡闹,想说让她别任性,想说她就算是气恼也别拿这种事情儿戏,可是话到了嘴边,他才想起眼前这人早已经不是那个乖巧叫他阿兄,会安静听他训话的小姑娘。
她眉如山涧清雪,眸中凝聚疏冷,哪怕隔着面纱瞧不清容貌,却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她那掩饰不住的嫌恶和厌憎。
仿若早知道他想说什么,陈兰桡说道:“陈郎君是想说让我别胡闹?还是想说让我懂事些?”
“我……”
见他瞳孔缩了缩,兰桡就知道她猜中了,她满是嘲弄出声:“陈瑾修,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
“你从来听不懂我想要什么,也从来都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早已经与你说过我跟陈家绝不会修好,偏你做尽了恶心人的事情,却还自以为是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让我端庄娴雅,让我宽容忍让。”
“你总是这么自顾自话,自以为是的规矩,实则却是冷漠自私至极。”
她伸手就扯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那红痕斑驳的脸来。
那略微宽松的衣袖滑落了些许,露出的手上和腕间伤痕也是骇人。
“我自䧿山归来,你我见过三次,除了让我懂事听话,让我别跟陈姝兰为难,从未问我半句我伤势如何。”
“你看看我的脸,看看我的手,你看看我这一身伤势,这全都是拜你们所赐。”
“我为着你的听话懂事,已经在䧿山死过一回,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被你那恶心的自以为是约束?”
陈瑾修是见过她脸上上药的模样,虽然可怖,但有伤药遮掩难以看清楚到底伤了多少,如今这般明晃晃的呈于眼前,那斑驳交错的每一道伤痕,都像是在嘲笑着他所谓的公正。
他脸上惨然,眼前昏花不断,脑海里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劈的头疼欲裂,面无人色。
眼前喝骂他的小女娘仿佛被另一张脸取代,那是张满是脓疮几乎瞧不见原本模样的脸,四周全是逼仄的昏暗,隐约的烛光照出她曲折着瘫在床上的腿。
那脓疮不断涌出让人窒息的腥臭,昏黄光线之下,床上那人蓄满了泪的眼里满是枯槁绝望。
“陈兰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懂事?”
“兰儿已经替你做了那么多事情,她为了你的伤替你四处求药,剜血为引让你进补,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是你自己伤势太重难以恢复,可是你却打翻药碗烫伤了她,甚至还故意伤她脸面。”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䧿山至今已经近一年多,你为什么还要抓着那些旧事不放,你这般咄咄逼人,哪还有半点女子该有的宽容娴贞。”
“陈兰桡,你怎么变得这般恶毒?!”
陈瑾修摇晃了一下,满脸惨然。
说话的人是谁……
那毁了容貌的又是谁。
他叫她兰桡,可是兰桡怎么会变成那般模样?
陈瑾修用力撑着头,想要看清楚画面里的人影,可是那些画面却是突然消散,脑子里的疼痛如潮水涌上来一阵一阵的像是要将他撕裂。
他眼前依旧还是那个满眼冷漠的陈兰桡,那双杏眼与方才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冷若霜雪却清明透亮,另外一个仿佛凋谢了生机枯槁无望。
不可能的,那怎么可能是兰桡,她明明好好回来了,怎么可能会变成那个样子。
陈瑾修低声喃喃着,忍着剧疼踉跄着上前:“兰桡……”
陈兰桡皱眉避开了他,任由他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不曾对他话中颤抖有半分心软。
一直安静的谢寅瞧见陈瑾修那般凄惨样子,张了张嘴:“兰桡……”
“谢世子有话想要指教?”
谢寅对上兰桡的目光,蓦地就想起了之前挨得那两脚,他腿上隐隐生疼连忙闭嘴,倒是兰桡主动看向那边欲言又止的陆执年,满是冷漠。
“识礼之人当知莫管他人闲事,此事是我跟陈家之间纠葛,是非离散皆与旁人无关。”
“我不愿与陈家之人为伍,想来除非是不辨是非与他们一般无耻卑劣之人,否则是绝不会说出让我与陈家修好之言的,诸位以为呢?”
陆执年刚欲劝说的话全数被堵在了嘴里,席间众人也都是齐齐沉默。
话都到了这份上,谁愿意摊上那恶名?
陈兰桡见堵了众人的嘴,这才将手中玉佩交给了身边绫音:“今日因我之事叨扰了诸位赴宴的雅兴,这春日宴我便不参加了,姨母,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陈家,将我阿娘他们留下的东西取回。”说完她又看向门前站着的顾鹤莲:“顾舅父,可否烦你手下人帮忙?”
顾鹤莲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兰桡皱眉,他怎么与姨母一样问的这般奇怪:“我听姨母说你是外祖父义子,我唤你舅父难道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