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行人尽皆停下脚步。
黎寒渊从马车上走下，冷冷的看着她。
沈云湘将手中的请休书举过头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今日，我黎沈氏愿自贬为妾，还望王爷，信守承诺！”
王府大门处落针可闻。
黎寒渊面色依旧冷淡，可眼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走到沈云湘面前，凉薄开口：“又想逼本王？”
轻飘飘的五个字落下，沈云湘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刻，她下巴上措不及防传来骨裂般的剧痛。
黎寒渊扣住她下巴，冷冷与她对视：“今时今日，你以为本王还会再被你沈家人胁迫？”
他眼里的厌憎如同尖刺，狠狠扎进沈云湘心底。
在王府门口下跪，她确有逼黎寒渊的意思，可为了姐姐，她只能如此！
黎寒渊甩开她的脸，转而扣住她手腕，生生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沈云湘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毫无反抗之力。
黎寒渊眉心微皱，沈云湘何时这般轻了？
这念头不过一瞬，黎寒渊满身怒意，毫不顾忌扯着沈云湘进了府。
沈云湘只能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一直到王妃院，黎寒渊将沈云湘狠狠推进院子。
“从今日起，你老实呆在这里，少给本王在外面丢人现眼！”
沈云湘浑身一颤，眼见黎寒渊要走，还未站稳便扑上前拉住了黎寒渊的衣袖。
黎寒渊用力甩开她的手，神色是不加掩饰的憎恶。
沈云湘心尖生疼，却仍不肯松手。
“王爷，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逼你娶我，恨我沈家逼走了林雪舞。”
“我求你你恨我一人便好，我姐姐已有身孕，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姐夫！只要您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给林雪舞赔礼道歉，甚至为奴为婢，我都可以！”
沈云湘喉间陡然涌上腥甜，可她死死忍了下去，哀求的看着黎寒渊。
黎寒渊微顿，眼神讥诮。
“沈家女的骨气，不过如此。”
他冷眼看着沈云湘，讽声道：“若是沈家人都像你，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沈云湘指甲骤然掐进掌心，疼痛直刺心脏。
黎寒渊看着她这幅样子，径直转身，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跟上。”
沉香阁。
沈云湘看着眼前斗拱交错的院子，不由失神。
成婚四年，她从未踏进过黎寒渊的住处，也从未想过，原来他院里，是这般模样。
原本冷肃的院墙下花团锦簇，不和谐却生机勃勃，侧方放置着一架秋千，秋千上，林雪舞衣袂飘飘。
看见黎寒渊，她立时笑着迎上前：“阿渊，你回来了？”
黎寒渊快步走过去，牵住林雪舞的手：“大夫不是说了让你卧床静养？”
沈云湘心里一抽。
这样寻常亲昵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黎寒渊。
林雪舞柔柔一笑，看向沈云湘：“姐姐这是？”
黎寒渊淡道：“她说有愧于你，从今天起，甘愿给你为奴为婢。”
他淡薄的语气，林雪舞诧异的目光，交织化作利刃，将沈云湘扎的千疮百孔。
黎寒渊见沈云湘不动，斥道：“还不过来，给夫人请安！”
沈云湘浑身冰凉，犹如行尸走肉般上前，从喉间挤出声音。
“奴婢，给林夫人请安。”
寥寥几字，却仿佛抽空了她全身力气。
林雪舞笑意不减，声音放轻：“素闻姐姐琴技了得，不知可否愿意为我和王爷弹一曲‘相思曲’？”
沈云湘猛然抬眸，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
林雪舞这是要让她，亲自歌颂他们的爱情？
黎寒渊见她不动，眉心一皱。
“来人，去取古琴，让王妃献技！”
喉间的腥甜再度涌上，沈云湘忍到身体发颤，才没有失态。
很快，古琴便放置在院中。
沈云湘缓缓坐下，琴弦被拨动，悦耳琴音从她指间流出。
林雪舞扭头对黎寒渊道：“王爷，姐姐弹得真好，若是能枕着这琴音入睡，该多幸福。”
黎寒渊笑了笑：“你喜欢，便让她彻夜为你奏曲。”
说罢，他带着林雪舞去了里屋。
夜幕降下，屋内灯火通明。
黎寒渊与林雪舞相拥的身影倒映在纸窗上。
沈云湘慌忙收回视线，眼眶滚烫，指尖的剧痛更让她浑身颤抖。
可她不能停，更不敢停！
很快，她十指指腹都被割出了伤，鲜血几乎要染红整片琴面！
她的血与泪，混着滴滴落在古琴之上，无人能见，更无人能救！
翌日清晨。
黎寒渊起身时，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琴声。
他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缓步走了出去。
走入院中，他猛然顿住。
只见沈云湘脸色苍白如纸，脊背却挺直如青松。
而她面前那把古琴血迹斑驳，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沈云湘鲜血淋漓的手仍在抚琴，十指连心，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般了。
铮！
琴弦骤断，发出最后的绝唱。
沈云湘望着那断了的弦怔然片刻，抬眸看向黎寒渊：“王爷，这一夜抚琴，您可还满意？”
她眼底的死寂，让黎寒渊陡然心里一颤。
下一刻，沈云湘弯了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她朝前倾倒，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4章
黎寒渊顿住脚步，眼神沉了沉。
沈云湘浑身一僵，紧接着，黎寒渊冰冷的嗓音如惊雷响彻耳畔。
“少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沈云湘心脏像是被拧成一团，止不住的往下滴血。
许久，她眨了眨眼，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王爷教训的是。”
黎寒渊抬脚从她面前走过，临出门时，吩咐了一句：“赶紧打扫干净，别让雪舞见了恶心。”
沈云湘强撑着从地上爬起，走到院内的水井旁。
入冬的水冰寒刺骨，和着手上的伤，疼的沈云湘止不住的发颤。
她拧了抹布，跪在地上，将自己的血一点点擦净。
就在她擦完的那一刻，一双绣花鞋停在她面前。
沈云湘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便看见林雪舞带着打量的眼。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王妃辛苦了，打扫的很干净，起来给我奉茶吧。”
沈云湘神情微僵，起身去端了茶来，低声道：“夫人，请喝茶。”
林雪舞看着杯盏上的血迹，用手帕捻着接过，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沈云湘怔怔看着林雪舞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问：“当年你为什么要主动离开？”
林雪舞抿茶的动作一顿，旋即轻声开口：“我当然要离开，这样一来，阿渊会永远都记得，是你逼走了我。”
沈云湘瞳孔一缩，明明眼前的林雪舞是个人，可她却像是看到了蛇蝎一般身上发冷。
林雪舞眼中嫉恨与得意相融，显得诡异至极。
“我除了出身青楼，哪点不比你强？”
“可你是先帝赐下的王妃，哪怕在王府所有人都叫我夫人，可在皇家玉牒上，我算什么？”
“沈云湘，是你占了我的位置！”
沈云湘浑身一颤，竟无力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入夜，沈云湘才回到王妃院。
春桃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骤然红了眼：“王妃，我去请大夫。”
沈云湘疲惫的坐下，目光落在桌上那副半成的护膝上。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沈老爷子七十寿诞在即，她本想给祖父做一对护膝当寿礼，可如今却办不到了。
很快，春桃带着顾泽进了院子。
顾泽踏进房门，脚步便是一顿。
桌前的沈云湘，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双素手更是惨不忍睹。
顾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认识的沈云湘，是丞相府惊才绝艳的二小姐。
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王府日渐失去光芒的女子。
他诊脉后，看着沈云湘，语气微沉：“王妃不曾按时用药？”
沈云湘淡淡答：“昨日事忙，忘记了。”
顾泽心里蓦的腾起怒意。
“什么事能比命还重要？堂堂王妃活成这幅样子，说出去简直坠了沈家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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