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钻上了马车朝前走了,还能听到身后那些“无耻”和“不要脸”的骂声。
姜老夫人一条胳膊被生生踩断,刚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
邹氏抱着人事不知的姜老夫人,满脸惨然地跌坐在马车上。
完了。
姜国公府的名声,全完了。
……
这头容宴抱着沐璃回了她住处,将人轻扔在榻上后,就垂着眼帘坐在一旁。
沧浪进来说了外头情形,将姜家那二人狼狈着重说了一遍,然后就朝着姜沐璃竖了个大拇指:
“姜小娘子好样的,不愧是我家督主认的妹子,连你家这丫头作戏都格外有天赋,你是没瞧见外头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快将姜国公府给淹了。”
花芜被这夸赞臊的脸皮通红。
沐璃则是瑟缩着望了一眼容宴,见他俊美冷逸的脸上神情淡淡,可那双清泠泠的眼却莫名透出一股子凶煞气,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努力缩着脑袋。
沧浪笑眯眯地夸她:“先前瞧着姜小娘子文文静静的,没想着还挺厉害,这次姜家被你这么一整,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完了没有。”
旁边人突然开口。
沧浪这才发现自家督主好像不高兴,见他浑身上下都冒着煞气,连忙闭嘴:“说完了。”
容宴抬眼。
沧浪一哆嗦,不等他开口就转身,出门,自个儿圆润的滚了出去。
“还不看伤?”容宴抬眼看向容娘子。
容娘子这会儿也是头皮发麻,撑着脸讪讪道:“我原只是想着她们来找沐璃麻烦,想要给她粒药丸子吓唬吓唬她们,可谁能姜家那老婆子居然这么心狠,明知道沐璃脸上有伤还照着上面打……”
容宴手指微合,发出喀的一声。
容娘子顷刻安静。
沐璃察觉气氛不对,小声开口:“阿兄,是我求的容姊姊,也是我故意激怒她们的…”
“先看伤。”
容宴一言打断,沐璃张了张嘴,有些害怕地不敢多言。
容娘子拿着帕子和药粉快速替沐璃卸掉了脸上先前涂抹上的伪装,她受伤的那半边脸瞧着比先前严重了许多。
姜老夫人那一巴掌是用了大力气的,指甲划破了面皮,此时沐璃伤口浮肿,嘴角眼角也跟着肿了起来。
容宴眸色更冷了几分,花芜站在一旁掉眼泪。
“这老婆子也太狠了,她这是诚心想要毁了你的脸。”
容娘子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脏话,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松口气,“好在伤的是皮肉,先前敷的药也挡了一部分,我重新替你上药,这段时间一定要忌口……”
“先别上药。”
“阿兄?”
沐璃扭头看向容宴,就听得他淡漠:“你既费尽心思挨了这一巴掌,总得让人瞧见才行,沧浪已经让人去请了太医。”
惊动了太医署,今日之事就再也瞒不住人。
第34章我也想保护阿兄
沐璃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便温软了下来。
她能感受到眼前的男人动了怒,那张脸上冷的能掉下冰渣子来,可是明明恼怒至极,他却还记得替她周全,让她一番功夫不至于白费。
沐璃刚刚升起的那点儿害怕突然就没了,只乖巧朝着容娘子出声。
“容姊姊,先听阿兄的,你把药留下,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
“啊?”
容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沐璃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
“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
“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
容娘子一挥手,没等容宴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沐璃,我明日再来找你!!”
“花芜,你也出去。”
“女郎……”
“没事,出去吧。”
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容宴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
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
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容宴不知道沐璃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
沐璃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容宴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
容宴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
沐璃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
“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
她太清楚姜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
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姜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
沐璃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姜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
她蹲在容宴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我知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姜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
脸被人抬起,容宴眸色清寒:“姜沐璃,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
沐璃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
“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
“阿兄……”沐璃瑟缩。
容宴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姜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若是姜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沐璃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姜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
“想要对付姜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
“我知道,可我等不及。”
容宴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
“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
“我不想与姜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
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姜家如何如何,姜瑾修如何被人谩骂。
可是沐璃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容宴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
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姜氏女娘的恶名。
他插手姜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
“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姜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
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
“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
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
容宴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
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
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
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
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
沉默良久,容宴才伸手覆在她额前。
“谁教的甜言蜜语。”
比小时候还会哄人。
沐璃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
“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
容宴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
沐璃噘噘嘴。
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
“阿兄!”
沐璃笑眼弯弯梨涡醉人。
容宴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
“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