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岩屿拾起遥控器开电视,没应声。
电视在播报财经新闻,男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稿,他平时不看影视和综艺,只固定收看四个频道,冀省电视台,冀省财经,中央一套和动物世界。
岑杳问过他,为什么看动物世界?
他回答,喜欢原始的征服和厮杀。
陆岩屿的骨子里,一如他浑厚英气的皮囊,藏了一匹野狼。
“宋小姐想见你了,所以你赶着回去。”
岑杳脚后跟的刀口绷得更紧,针扎的痛。
男人抱着她返回客厅时,顺手拉上了窗帘,阳光被挡住,室内光线昏蒙蒙的,他隐匿在黯淡中,面孔虚虚沉沉的,不真切。
“你见完宋小姐,直接回中海吗?”她呼吸絮乱,嗓音破破碎碎的,“还过来吗。”
“回中海。”
岑杳抿着唇,手攥住沙发罩,越攥,指甲嵌得越深。
其实陆岩屿陪在她身边很久了,有四天了,他如今日理万机,这四天不知要耽搁多少公务,日以继夜地连轴加班,才能补上。
是她过于奢求不切实际的。
岑杳深吸气,缓缓吐出,“我上楼休息了。”
她经过陆岩屿面前,没有停留,一侧的裙带剥离,睡袍坠在腰间,完全盈盈一握。
这场手术又令她纤瘦了一些。
男人注视她背影,她脚未痊愈,步伐轻而慢,扶着楼梯小心翼翼迈台阶,他过去,没有伸手,只站在扶梯一角的弯道下,护着她。
直到岑杳走上二楼,陆岩屿关了电视,摘下衣服出门。
他开车抵达一座茶楼,走到二楼的一间包厢门口,推门进去,看清落座的两人,正要打招呼,对方先开口了,“陆副总,中海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我亲自出马请您,您赏个脸吗?”
“父亲,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岩屿把黑色的薄夹克挂在衣架上,“我可担不起。”
他又望向一旁的纪席兰,调侃道,“您气色红润,一定有喜事了。”
“托你的福啊,陆家的喜事少不了,我要当奶奶了吧?”
陆岩屿松了松皮带扣,最舒适的姿势在对面坐下,“想抱孙子了?”
“想抱。”纪席兰冷笑,“周坤那浪荡子都结婚了,我和你父亲能不心急吗?”
“成全您。”他半真半假,笑意闲闲的,“五年抱仨,俩孙子,一孙女,孙子像我,一模子刻出来的,怎样?”
“好啊。”纪席兰冰窖似的,隔了有一米远,气场也冷飕飕,“什么时候生啊?”
“我尽快,年底做个检查,先让您知道是孙子是孙女。”
“陆岩屿!”纪席兰忍无可忍了,“奉子成婚母凭子贵那套,在陆家你休想!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敢和我耍心眼,我有的是办法折腾她消失,你不信试一试。”
男人掸了掸西裤,小腿抵住桌沿,无喜无怒的,镇静到极点。
纪席兰唱红脸儿,陆延章唱白脸儿,“你在家保证过,不发脾气,我同意你跟来,瞧你现在闹的!老三管理中海,在省里比我地位还高,我也要敬他三分了,是你能骂的吗?”
陆岩屿扬了扬眉梢,“您不用拿话激我,我混成什么样,您教训我也是应当的。”
陆延章的确是激将法,奏效了,表情缓和了点,“你既然有这份心,我问你,回不回中海。”
“回。
陆延章又问,“自己回,还是带女人回。”
“看您问哪个女人了。”
“姓宋的。”
他喝茶润了润喉,“暂时没定带不带她。”
“岑杳呢?”
陆岩屿最膈应他提及岑杳,语气生硬了不少,“她调到外省剧院,不是您吩咐二哥干的吗?怎么问起我了?”
“我没有吩咐迟徽。”陆延章早有准备,气定神闲,“他和黄院长是朋友,剧院缺女演员,他人脉广,帮个忙而已。”
“那巧了,六十个多女演员,偏偏挑中了她。”
他含着笑,可笑不达眼底,阴恻恻的,浮于表面。
陆延章视若无睹,“你先回冀省办公,我和你母亲在外省待几天,逛一逛景区,全当度假了,据说省歌剧院的芭蕾舞不错。”
陆岩屿面上不动声色,眼眸尽是寒光。
歌剧院。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是奔着话剧院去的。
“陆氏集团需要您坐镇。”
“中海也需要你,你管了吗?”
“那我安顿完这边,陪您一起回。”他起身,“至于逛景区,不妨等您退休了,时间富裕了。”
陆延章面色也阴了。
“你安顿什么?”纪席兰又恼了,“你2号离开冀省,今天7号,一星期都没安顿完?”
陆岩屿不紧不慢地替她斟了一杯茶,“您认识邱先生夫妇吗?”
纪席兰自然是认得的,她和邱太太打过牌。贵妇圈呢,分为三等,一等是京圈的,夫家有权,有钱;二等是沪圈、粤圈的,一部分富商往返于港圈、澳圈,黑白通吃,有势,有钱;三等是纯有钱的,网红公司老板,私企老总,在太太们的聚会上,打打下手,拍拍马屁,调节氛围,然后二等太太不要的资源,喂饱她们绰绰有余了。
邱太太是三等,纪席兰属于一等,但她不是核心人物,周家的原配夫人才是核心,越是高级的圈子,家族内部越是封建传统,讲究嫡庶长幼,原配永远压续娶的一头,续娶永远压外室一头,倘若陆延章的发妻翁琼在世,她和周夫人就是核心人物。
纪席兰对邱太太的印象很好,她嘴甜,会讨好巴结,而且不显山不露水的,哄人哄到心坎里。
“我来这边是和邱先生谈合作,不为私情,您可以找他求证。”陆岩屿波澜不惊的,真像是被冤枉了。
“是吗?”纪席兰拔高音量,“老郑——”
话音刚落,陆家的司机进来,规规矩矩杵在门边。
“三公子记性不好,他的行踪他自己忘了,你提个醒。”
老郑低着头,“三公子3号中午在西郊马场带岑小姐骑马,下午在骨科医院安排宋小姐手术,4号也在医院监护,5号在丽水公馆过夜,6号搬到市区的公寓。”
纪席兰审视着陆岩屿的反应,他眉目阴鸷得厉害。
一沾宋禾那狐狸精,他苦大仇深的。
什么亲妈,什么陆家,统统顾不上了。
“你有什么话说?”
陆岩屿整理着衣领和袖扣,“无话可说。”
“姓宋的接她母亲同住南海湾,你是任劳任怨养她一家啊,你来外省,我以为你舍不得岑杳,原来我低估姓宋的了,她一追来,玩了这招苦肉计,惹得你又心疼了,雷雨天气将岑杳扔在西郊。”
陆延章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苦肉计?”
纪席兰咬牙切齿,“马场有专门的驯马师,驯养得很温顺,根本不可能摔人!姓宋的骗你行,骗我?”她扭头,“延章,姓宋的骑马摔骨折了,赖上老三了。”
陆延章蹙眉,“好有心机的女人。”
“老三,她万一残疾了,你负担她后半生吗?陆家未来的儿媳妇必须是名门闺秀。”纪席兰下最后通牒,“你不要逼我动手。”
陆岩屿一言不发捏着茶杯,手一发狠,大力的挤压下,杯身裂开一缕细纹,他重重撂在桌上,本已不堪一击的陶瓷杯,倏地碎成了四瓣。
纪席兰一愣。
陆岩屿淡淡睨了她一眼,“您对小禾的误解太深,您非要动手,冲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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