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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信我？”
“你是阿兄……”
“不过义兄妹而已，你怎知我待你是真？”
芸菡被他问得呆住。
卫洲声音并不急厉，可说出的话却让她脸色发白。
“你与我相识不过两三日，我与薛姨那些过往也只是我一面之词，不过短短相处，你怎么就知道我与你那长兄不同，知道我之前所说的那些不是为了取信你胡乱编造？”
“有龙纹佩……”
“你昏迷一夜才醒，醒来衣物早已更换，随身之物自然遮掩不住，我若是存心想要骗你，别说半枚龙纹佩，就是再麻烦的信物都能寻来。”
卫洲看着眼前这太过轻信于人，毫无心机的小女娘。
“先前䧿山之上你已袒露身份，你应该听闻过我与世家之间争锋，为着漕粮贪污之事，我跟他们早已明刀暗箭，见了血光，不择手段对付他们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怎知道我先前百般护你不是为了你身后郑家，与你亲近认你为义妹不是为了与你有婚约的陆家。”
“我取信于你，也许只是想要借你来谋算他们。”
见芸菡脸色攸地苍白，微张着嘴神情无措。
卫洲有些心软，却还是对着她道：
“你可知道郑家的事情若是被我查出，郑家从此便会为我所制，捏着那外室女的把柄就能钳制郑鸿及整个郑国公府，而且我若真想对付陆家，只凭你身上婚约就能搅得陆家天翻地覆，将你当成了刀子剐掉陆家一层皮肉。”
“芸菡，世上之人无所求者极少，特别是你身上有利益可图之时，轻易交付信任是会吃亏的。”
他循循善诱，语气不重却如轰雷。
郑芸菡轻咬着嘴唇如同被刺穿遮掩皮子下的狼狈，满是难堪。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太过信人，才会让自己落到那般地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活数年，被人扒干了皮肉吸干了骨血凄惨而亡，重活一世她的确该汲取教训，不该这么容易轻信别人。
可是……
“阿兄不同。”
卫洲不一样，她能感觉到他待她与郑瑾修他们的不一样，也分得清楚他对她有没有恶意。
如果他真像是他说的那样，又怎么会自爆其短来提醒她？
“阿兄不一样，我知道的。”芸菡执拗。
卫洲想说你知道什么，你怎知不是我特别会伪装，特别会骗人，只是话到了嘴边，瞧见她泛了红的眼圈和悬于眼中的泪珠子，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本就是养在屋洲下的娇花，怎能盼着心思城府。
卫洲递了方锦帕给芸菡，见她扭过头时垂着眼睫像是受了委屈在置气，他道：
“你于郑家的事上吃亏，该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我虽与旁人不同，可你也该防备些，否则我若起意伤你，你岂不危险？”
芸菡埋着头不吭声。
卫洲轻叹了声，将锦帕收了回来：“好了，郑家的事情我会帮你查。别气了，晚间想吃什么？”
见她不说话，他颇为耐心地说道，
“昨儿个别庄送了只五六个月的羊羔过来，肉嫩鲜美也没什么膻味，卫娘子说你伤浅吃些不碍事。”
“晚上我让人做了锅子，再烫些青菜和其他东西送来，还是你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要不然熬了鱼汤做些素汤鱼面，吃了对你身子好。”
他徐徐说话，声音刻意放轻。
哪怕依旧如山石碎玉透着清冷，可却能听得出话中轻哄。
郑芸菡觉得自己格外不争气，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不好，卫洲是在教她，掰开了揉碎了教她从未有人告诉她的为人处世，防人之心，可是她却还是觉得委屈得很。
这会儿他放下身段来哄自己，那般冷厉不近人情的人突然跌入凡尘，她眼里反而更红了，半晌才垂着脑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要吃羊肉锅。”
顿了顿抬头，
“阿兄陪我吃。”
卫洲愣了下，瞧着她红着眼圈却依旧执拗，突然就笑了：“好，陪你吃。”
终归有他护着。
小孩儿娇憨些便娇憨些吧。
谁敢朝她伸爪子，拔了就是。
……
第27章阿兄陪我
晚间的羊肉锅做的味道极好，那羊羔岁小，五六个月宰杀之后只清水煮沸也不见半丝腥膻。
芸菡脸上的伤口不深，敷了两三日的药已经结了痂，少吃些羊肉并不碍事，反之她先前在䧿山受了寒气，这几日身子一直虚着，羊肉汤暖，又放了红枣枸杞一起炖煮。
两小碗下肚，她身上就暖和起来。
卫洲拿着公筷替她烫了些青菜和豆腐，又夹了两块羊肉：“羊汤虽暖，也不宜多喝，这几块肉吃了就差不多了，再用些别的。”
见她吃的脸颊红扑扑的多了血色，卫洲放下筷子才道，
“我观你对铖王不满，可是他做了什么？”
芸菡脸色一顿，迟疑了下才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姨母很好，以前待我也和善，而且对我跟陆家的婚事也是十分尽力，可是我总觉得他这份好像是藏着什么。”
“昨夜郑家的人去铖王府时阿兄也瞧见了，他口中说要替我教训他们，可实则却并没追究，反是想要息事宁人，并未将他们所做当成什么大事。”
上一世的事情她没办法细说，也不好告诉卫洲姨母会在半年后突然病逝，芸菡只能寻了别的借口。
“铖王毕竟只是我姨父，那王府里的老太妃也极其注重规矩，我跟陆家的婚事关乎皇后，虽然让姨母寻他帮我去查，可是我担心他会因为顾忌郑、陆两家，怕姨母为我将铖王府也牵扯进来选择隐瞒。”
卫洲听着她的话神色不变，可心中却有计较。
若只是单纯怕铖王隐瞒，大可越过铖王直接寻他去查，可她偏偏主动让铖王妃出手之后，又来让他私下去查。
她这番言行不像是对着郑家，倒像是想要借着铖王之后的举止此印证些什么，而且看过铖王妃待她的护短和在意，卫洲无比肯定，如果铖王当真查出那外室女身世却选择隐瞒，为着所谓的大局主动帮着郑家扫清尾巴坐实郑姝兰是二房之女的事实。
铖王妃一旦知道真相定然会与他翻脸，就算不是决裂，二人往日恩爱也会蒙上阴影。
这小孩儿……
在离间铖王夫妻感情？

卫洲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他并没怀疑芸菡有什么坏心思，以她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性子，他只是稍加庇护一二，她便能回馈一腔信任。
铖王妃是她的亲姨母，姨甥二人感情极好又得铖王妃护短，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离间铖王妃夫妻之情。
所以那铖王是有问题？还是铖王夫妻往日“恩爱”有什么隐情？
卫洲心中一瞬间便猜出了芸菡心思，脸上却没露出什么：“也对，铖王身后牵扯颇多，此事又关乎他的儿子，他若隐瞒也有可能。”
“我会派人去查，如果铖王知道真相不曾隐瞒，我便不插手此事，若他当真隐瞒，为全大局选择让你委屈，替那外室女遮掩身世，到时也不怕被他抹去痕迹查不出真相，叫人哄骗。”
芸菡见他没追问铖王的事情，顿时放松下来：“多谢阿兄。”
她眼眸弯弯，绷紧的背脊瞬间松懈，原本心虚糊弄的脸上扯出个又乖又甜的笑来。
卫洲忍不住失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骗人都不会。
……
郑芸菡有卫洲陪着，心情难得放松开怀，陆家这边，陆执年却是心情恶劣至极。
原是想着松墨去一趟积云巷，郑芸菡就能乖乖回来，就算不肯回郑家也定会来一趟陆家，好能求得祖母不再罚他，可陆执年怎么都没想到，那珊瑚珠串被扔了出来，连带着松墨也被赶了回来。
督主府的那些个人手里都是见过血的，见自家主子新认的妹子被人欺负哭了，推攘之间丝毫没有留手。
松墨脸上一团青紫，腿磕碰时也瘸着。
伺候在旁瞧着被回来的陆家家主又训斥了一回的陆执年，他小心翼翼地捧了些茶汤上前。
“郎君别动气，郎主也不是有意要训您，他只是今日在朝中受了人挤兑，才会存了火气，而且郑家那事的确闹得大了些，听闻今日郑家大郎去宫中当值时，也是流言蜚语不断。”
比起郑瑾修受的那些直白恶意，陆执年只是挨了几句训斥，简直不要好的太多。
陆执年沉着脸：“郑芸菡真将你赶了出来？那卫洲可在？”
松墨连忙说道：“那府邸只有郑娘子一个人住着，听闻铖王妃已经将其买了下来赠给了郑小娘子，里头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从铖王府带过去的，只有府前守着的那些护卫是督主府的人。”
看陆执年脸色不好，他小声说道，
“我去的时候外头的人原是拦着我不让进的，是郑小娘子特意放我进去的，她虽将我赶了出来，可我瞧着郑小娘子只是与郎君置气，否则也不会一直提及郑家那位大娘子。”
陆执年闻言紧紧皱眉：“我与郑姝兰清清白白，毫无半点逾矩，只是寻常说几句话就能让她抓着不放，处处针对，她这样心胸狭隘怎能担得起陆家宗妇的位置。”
他是府中三郎，却是嫡出长子，哪怕年岁小些身份也比前面两位庶房兄长要尊贵的多，也是陆家将来承继家主之位的人。
郑芸菡这般小气任性，毫无容人之量，性子跋扈甚至还不及那郑姝兰半分体贴懂事。
松墨听着自家主子的话，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今日在积云巷时，郑小娘子哭着说的那句退婚的话，那话只在他心头过了一瞬就消失不见，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郑小娘子有多在乎他们郎君。
松墨低声说道：“郑小娘子也是太过在意郎君，才会格外容不下郑家那位大娘子，否则也不会提起郎君就掉眼泪。”
“她哭了？”
松墨想起离开前郑芸菡红着眼的模样说的无比肯定：“郑娘子难过极了。”
陆执年闻言神色一松，眼中冷厉也舒缓了些：“她就是这性子。”
松墨见他面色舒缓这才道：“那郎君要不要去看看郑小娘子，您若去了，她定会高兴。”
陆执年迟疑了下，想起郑芸菡这次闹出的乱子还是摇摇头：“先不去。”
芸菡那性子该得好好磨磨，他是陆家将来的家主，将来身边也自会有其他妾室。
如今芸菡连性子那般柔弱的郑姝兰都容不下，那将来进了陆家岂不是会闹的天翻地覆？
况且这次的事分明是她胡闹，他若是这会儿去了，只会让她觉得胡闹一通就能逼他低头，倒不如晾她几日，也好让她冷静冷静。
等她知道错了，他再过去看她。
“可是积云巷那边……”松墨迟疑。
陆执年冷淡：“芸菡是郑氏女，郑家那边只会比我更急，郑瑾修他们自然会带她回去。”
郑芸菡一日不回郑家，郑家就会被人戳脊梁骨，那郑家大郎玉台公子的名声都快全毁了，郑家肯定会想办法带郑芸菡回去。
况且郑芸菡那么喜欢他，以她的性子，他若几日不去寻她，她自然会寻上门来主动求他。
陆执年从未怀疑芸菡对他的感情，她离不开他的。
……
“阿嚏！”
芸菡刚咽下一口羊肉，就猛的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卫洲抬眼。。
“不是，是呛着了，这汤好辣……”
见她红着鼻头伸着粉舌斯哈着气，卫洲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将蘸料取了回来，又将装着雪耳汤的小盅放在她身前：
“我告知你辣了，你非得要尝尝，脸上伤没好前少吃辛辣，仔细留疤。”
芸菡一边哈气一边抱着雪耳汤喝着，颊边压出两个梨涡。
第28章弹劾，郑家恨极郑芸菡
芸菡在积云巷安顿了下来，陆家也极其安静。
外界看似无事，可钱家那天的热闹却丝毫没有过去，郑家诸人跟郑瑾修接连几日过得是格外水深火热。
郑鸿先前觉得郑芸菡好糊弄，根本未曾妥善处置郑姝兰的过去，她生母是外室的事也瞒不住有心人。
待到查出那郑家庶女居然真是外室出身，郑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折辱嫡出，更险些害死二房遗孤，整个郑家直接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早朝才刚开始不久，郑鸿和郑瑾修就接连被御史弹劾，一个被指治家不严，一个被骂私德不修。
安帝虽然没有当朝喝问，可知道郑家之事后，下了早朝便将郑家父子都留在了宫里。
春日阳光渐盛起来，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郑鸿跟郑瑾修立在御正殿外，那朱红大门紧闭着，外间来来往往的朝臣、宫人都是各色目光相看，似嘲讽，似鄙夷，或是看热闹的眼神将父子二人盯得窘迫羞恼，别说是年纪还轻的郑瑾修，就是向来自傲定力的郑鸿也是面红脖子粗，只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曹公为何非得与郑鸿为难？”不远处有人低声问。
他身旁站着的正是早朝时弹劾郑家父子的御史大夫曹德江，闻言只冷言：
“我何曾与谁为难，是郑家不修德行，有损清流朝臣之名，行事糊涂坠了朝堂颜面，我行御史之责。”
“可是那外室女毕竟只是家事……”
“家事如何，不修己身，不治家严，何以治天下?况且郑家得荣太傅余荫，郑鸿能走到今日有多少是太傅所助，如今太傅身亡，郑家便如此欺辱太傅血脉，我怎能坐视？”
两边相距本就不远，曹德江的声音丝毫没避开郑家父子。
“当年老国公身亡，若非太傅力保，郑氏国公之位早被取缔，以郑家能力别说是中书侍郎，怕是想要留在清贵权第立足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