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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27 18:55:55   热度:37.1℃   作者:网络

夜渊敛起所有情绪,抬脚进了乾元宫,随手拿了本书靠在窗前的软塌上看,却是一个字也不曾看过去,脑子里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不丁手背上一凉,他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出去,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竟下了雪。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雪已经越下越大,将整座皇宫都染白了。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只是先前那场夹着细雨,算不得雪景,眼下这般扑扑簌簌才透出静谧来。
他搁下了手里的书,恍然想起来,云皎和齐王大婚的那天,也是这样大的雪,那时候他已经被认回了皇家,顶着皇七子的身份去参加婚宴。
那天齐王当众揭下了云皎的盖头,像是炫耀,也像是示威,但他那时候只看见了身穿嫁衣的云皎。
她真美,可惜不是他的。
如今虽然是了,却永远都没资格为他穿上那身衣服了。
身上忽然搭了一条毯子,他骤然回神,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拿着毯子的宫女被惊得浑身一抖,“砰”地跪在了地上:“奴婢只是觉得天寒,怕皇上冷……皇上饶命。”
蔡添喜听见动静连忙进来,见宫女并没有做什么出阁的这才松了口气,却仍旧骂了一声:“知道冷还不弄个汤婆子进来?脑袋当摆设吗?”
宫女连忙出去了,蔡添喜给夜渊理了理毯子,趁机开口:“时辰不早了,皇上可要进些点心?”
夜渊话都没说,只摆了摆手,但不想人打扰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明显,可不多时一只手却堂而皇之地撩开了他身上的毯子,将汤婆子塞了进来。
他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一把抓住了那只手:“放肆,朕是你……”
一张熟悉的脸忽然映入眼帘,嘴边没说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夜渊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舍得回来了?”
云皎挣开他的手,将汤婆子塞进他手里:“明天就是小年,奴婢总得回来看看乾元宫置办得如何。”
夜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听得出来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意,却再次抓住了那只往毯子里塞汤婆子的手,然后摩挲着上头那一层层包着的白布。
“手怎么样了?”
云皎动作顿了顿,慢慢直起腰来:“皇上现在才想起来奴婢手上有伤吗?”
连嘲带讽的,一点都不知道尊卑。
夜渊也不客气:“朕能想起来问就不错了,你见过哪个主子整日惦记着奴婢的伤?”
云皎立刻用力想将手拽出来,却被夜渊死死拽着,还游刃有余地解开了她手上的绷带。
水泡留下的疤痕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说是好了,可一看仍旧让人觉得疼。
“药呢?”
“没带。”
夜渊眉头拧起来,目光严厉地看了云皎一眼:“你是在和朕置气吗?”
云皎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硬邦邦的:“奴婢不敢。”
还说不敢,若是她当真不敢,又怎么会是这幅态度?但是算了,毕竟要过年了。
他撩开毯子下了地,不多时拿了个瓷瓶回来,抬手一推便将云皎推地坐在了软榻上,这才抓过她的手半蹲在地上细细给她上药。
真正涂起药膏来,一寸寸摸过那些疤痕,他才切实的知道这伤多厉害,他抓着那双手许久没松开,眼神很明显地晦涩下去,可最后他也没有指责罪魁祸首一句,只冷冷淡淡道:“这药医伤也祛疤,算是朕替悦妃补偿你的。”
替悦妃补偿?
云皎蓦地攥紧了手,冷笑出来:“按皇上这么说,奴婢岂不是还要谢谢悦妃娘娘?”
夜渊将她的手硬生生掰开,继续一层层往上涂药,语气不见起伏:“感谢倒不必,你就如同这段日子做的一样,不再招惹她就好。”
又是这句话。
云皎心口梗的厉害,连眼下夜渊的碰触都变得难耐了起来,她忍了又忍还是将手拽了回来。
夜渊动作一顿,他知道云皎会有这个反应,只是没想到她用的力气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以至于他明明加重了力道,却仍旧没能抓住。
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想把药膏塞进云皎手里,可那双手却紧紧攥着,不肯露出丝毫缝隙。
“皇上的东西这般金贵,就不必糟蹋在奴婢身上了。”
云皎冷冷开口,随即起身告退。
“站住。”
夜渊下意识开口,眼见云皎脚步顿住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心口忽然就被软了一下。
“下雪了,陪朕看会儿雪吧。”
许久他才开口,可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有些懊恼,然而金口玉言,不能反悔。
眼见云皎仍旧不动弹,他抬脚走过去,将人拉上了床榻。
云皎半推半就地窝在了夜渊怀里,怔怔看着窗外苍茫的大雪,心神有片刻的恍惚,竟觉得眼前的情形和六年前的一幕重合了。
那时候夜渊还在谢家家学求学,那日也是大雪,天冷得厉害,她熬了参汤去给家中兄弟送,可到了地方却被大雪堵住了回去的路。
兄长谢济便用竹帘隔了一间静室出来,她在里头,夜渊在外头,两人透过同一扇窗户看着廊外同一场雪。
她沉浸在回忆里有些回不过神来,冷不丁耳边忽然有道声音响起来:“朕刚才想起了一些往事,忽然就想问问你,当年的事,你后悔过吗?”
云皎不知道他说的往事和自己想起来的是不是同一件,可,后不后悔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别无选择,她总不能告诉夜渊,自诩机敏聪慧地谢大小姐,只是被人略施小计就乱了分寸,付出了这辈子都无法挽回的代价;她总不能让夜渊一个身份不明的萧家养子去和齐王对上。
她只能自己来,她说过了,她生来小气,睚眦必报,齐王既然毁了她,她也必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哪怕这么做的结果,是将自己搭进去。
只是可笑的是,她报完仇愿意说出来的时候,夜渊却怎么都不肯相信了……她只是隐去了一点内情而已。
在她一言不发的静默里,夜渊似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一声轻哂:“罢了,你后不后悔和朕又有什么关系,朕只管和你讨债就是了。”
云皎仍旧没开口,像是默认了他的话,只是借着趴在窗台上的动作自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雪越下越大,疲惫在这片安静里逐渐发酵,云皎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恍惚间有人喊她,一声声地,将梦境与记忆重合在了一起,她又看见了那场雪,夜渊隔着竹帘低声喊她的名字。
她羞赧地侧开头,却又控制不住低声回应:“稷郎……”
呼唤声骤然消失,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慢慢拢进了怀里。

嘈杂声忽然响起来,云皎自睡梦中被惊醒,连忙起身要去查看,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竟窝在夜渊怀里。
窗户仍旧开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梦中怕冷钻进去的,可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惊动夜渊,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她动作十分小心地从夜渊怀里挣脱了出来,这才探头自窗户里往外看,是萧宝宝来了。
她听说今天夜渊封笔,直到年前都不会有政事,便逮着机会来寻他玩乐,可蔡添喜却把她拦住了,说皇帝睡着了,让她先回去。
萧宝宝自然不乐意,睡着了又怎么了?喊起来就是了。
可蔡添喜却纹丝不动,好说歹说都不肯让路,她耐心告罄就吵嚷了起来。
云皎不想理会,抬手就要关窗,可在这一瞬间,萧宝宝竟忽然扭头看了过来,透过那只有一尺宽的缝隙认出了她。
“你不是说稷哥哥睡了吗?她怎么在里头?你个狗奴才,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蔡添喜听得心里发苦,他也不是故意为难萧宝宝,做奴才的,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一条听话的狗,可有时候,还是得有点眼力见的。
方才他进去的时候,是亲眼瞧见两人窝在一起睡着了的,要是这时候把人放进去,萧宝宝闹起来还好说,可万一坏了皇帝的事……
天子之怒,谁扛得住?
“悦妃娘娘,云皎是乾元宫的婢女,在里头伺候理所应当,皇上真的睡着了,不见人,不只是您,是谁都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萧宝宝杏眼圆睁,气得浑身哆嗦:“不见我是吧?好,我也不见他了,你让云皎出来,让那个贱人出来!”
云皎眼神一沉,以她的脾气,被人点名挑衅自然不会躲,可夜渊一声声的威胁却忽然浮现在了脑海里,手上还没好全的伤也热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伤痕累累的手背,心口的气性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和萧宝宝的你死我活来再多她都不怕,可她扛不住夜渊一次次的偏心和威胁。
罢了,罢了。
她抬手紧紧地关上了窗户。
外头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下了地,靠在椅子上发呆,明明也没想什么糟糕的事情,心脏却还是一路不受控制地往深处坠了下去,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终于安静下来,蔡添喜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苦笑,可一见云皎又庆幸似的叹了口气:“还好姑娘没出去……这就对了,咱们和主子置什么气是吧?”
云皎晦涩不明地看了眼夜渊,默默地起身回了偏殿,她正打算换套厚实些的衣裳去长信宫,就从胸口摸出了一个眼熟的瓷瓶。
是夜渊给她的那瓶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想扔又有些舍不得。
正纠结,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熟悉的影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躲什么。
她一皱眉:“秀秀,站住。”
秀秀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背着身不肯看她,云皎大步走了过去,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头皱得更紧:“转过来,躲着我干什么?做错事了?”
秀秀磨磨蹭蹭地转了过来,她低着头,一只手冻得通红却死死捂着脸不肯松开,一开口就结巴:“没,没有。”
云皎越发觉得古怪:“没有?你脸怎么了?捂着干什么?”
秀秀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一颤,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
可一点殷红却自她指缝里渗了出来,云皎脸色一变,伸手拽开了她的手,三道血印子映入眼帘,血也流得厉害,被手一捂,半张脸都是血,瞧着竟有些触目惊心。
云皎瞳孔一缩,想起刚才萧宝宝的样子,瞬间明白了:“是悦妃打的?”
秀秀眼眶一红,却咬着牙否认:“不是,是奴婢不小心跌倒了……姑姑别多想,这个……”
她将一把子花递了过来:“尚寝局那边的暖房里剪下来的,说是不要了,奴婢看开的还挺好,想着姑姑喜欢,就都捡回来了……”
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这才瞧见刚才被悦妃为难的时候,花被丢在一旁,花瓣都零落不全了。
“都坏了……怎么坏了呢……”
她说着声音哑了下去,仿佛脸上那血淋淋的伤,还不如这些花值得人疼惜。
云皎连忙抬手接过:“没有,还很好看,谢谢。”
秀秀红着眼睛扯了下嘴角。
她笑得很丑,却刺得云皎心口发疼,一股深沉的怒气汹涌地冲了上来,可她什么都没说,只将秀秀拉进偏殿,将夜渊给她的药一点点涂在了秀秀脸上。
“伤好之前你就好好休息,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走动。”
秀秀红着眼睛点头,道了谢后抓着药瓶走了,云皎脸上的平静却在她离开后一寸寸皲裂。
这个小丫头才十二岁,萧宝宝,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眼底的冷意波涛般一层一层席卷,萧宝宝,你以为我答应了夜渊不会和你为难,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会让你后悔的,一定。
三天后尚服局赶出了新妃们的吉服和凤钗,遣人往各宫送去,这些活本不必云皎亲办,可她还是往含章殿去了一趟。
庄妃平素最喜欢素净,虽是妃位,含章殿的用具摆设却还不如惠嫔殿里富贵,一眼看去,雅致得近乎寡淡。
可看见她庄妃却笑得明媚:“什么风把云皎姑姑吹来了?倒是巧,本宫自制的竹叶茶,姑姑尝一尝吧。”
云皎不卑不亢道了谢:“汤色透亮,叶底鲜活,既有茶香又有禅意,娘娘真是好手艺。”
庄妃一笑:“姑姑过誉了,这是本宫的吉服?怎么还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
“奴婢知道娘娘眼光好,怕这衣裳哪里不合您心意,女使们又记不清楚,所以才亲自来了一趟……娘娘看看吉服吧。”
她一抬手,身后的女使们便会意地将吉服展开,藤色的云锦衬着银线绣就的五尾凤凰,华贵中透着脱尘,倒是很衬庄妃清丽无辜的气质。
庄妃细细打量着那吉服,随即微微一笑:“尚服局的手艺本宫自然是喜欢的,做得很好,本宫很满意。”
话虽然如此说,可云皎清楚地看见她瞧见那五尾凤凰时,眼底闪过的是不甘心。
可宫中有宫中的规制,不会因为后妃的不满而改变,庄妃若是不喜欢眼下的图样,便只能铆足了劲往上爬,做贵妃,做皇后。
说实话,云皎并不愿意和后宫的女人们纠缠,不管是萧宝宝还是庄妃,因为那会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是多么尴尬。
然而她不能不来,甚至于今天就算庄妃没有野心,她也会用尽心思挑起来。
她挥挥手将宫人都遣下去,这才意有所指道:“尚服局的手艺虽然好,可这五尾凤凰到底是有些配不上娘娘的。”
庄妃一顿,目光探究地看了过来:“姑姑这话什么意思?”
云皎抬眼直直地看过去:“奴婢可以助娘娘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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