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莞尔:「盼夏来报信之前,我自己尚且不明就里。当时情况如此危急,我叫你认罪,你就真敢?不怕吗?或许一认罪,你就一无所有了呢?」
段无祁摇头:「不怕,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陪着。更何况,就算真的被夺了位分,失了势,那也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我自己这条命,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盯着我的眼睛说的:「我还有姐姐,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长高了太多。就算他坐在我的床边,也需要他微微低下头才行。
所以我只伸手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语气还是像在哄孩子:「姐姐在呢,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难得我小意温柔,他竟突然耍起了凶,甚至直呼我的名字,严肃极了:「柳如画,以后别说是我出了事,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要按时吃药,知道吗?」
这傻孩子,是真被我这次昏倒吓着了。
我故意插科打诨:「我若真是病得要死了,靠着一口药就能吊命吗?果真有这么灵的药,我又何必缠绵病榻?」
段无祁激动起来:「有的!真的有,传说前朝有遗宝,名唤回隙丹,集天灵地宝,服之百病全消。姐姐,你给我时间,我一定替你寻来。」
这种话也有人信,真傻;有人愿意为我做傻事,真好……
很快我就知道,如果说段无祁是心里意义上的傻;那么皇后母子,是脑子意义上的傻……
8
每每到了冬天我总是格外难熬些,好像寒冬腊月的冰雪冻住了我身体里原本就不多的生机。躺了那么久,我连骨头都是疼的。
不过我今年我很开心,因为姐姐快回来了。她还特意嘱咐爹爹保密,要给我个惊喜。
嗐,那我就勉为其难装作不知道吧。
「你别总是守着我,陛下现在重用你,你也该忙起来,免得叫人说你懈怠。」我对着段无祁劝导,但成效不高。
他认错认得快,却没有要改的意思:「姐姐,我知道错了。那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拿藤条抽我也没关系。」
看他这样,我头更疼了:「最近皇后虽被禁足,可也没闲着,你现在占得上风,应该乘胜追击,要是一直……」
段无祁为我按摩身上的穴位,头也不抬:「你不许再理这些了,我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你,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我不是在陪你说话吗?」我哑然失笑,这人怎么越长越像孩子?
他懊恼极了,恨不得再长一张嘴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
外面一阵吵嚷,我头更疼得要命。
盼夏疾步过来:「陛下遇刺,生死未卜。三皇子打着缉拿刺客的幌子趁乱夺权,宫里大乱,有些地方已经见了血。」
我猛推了段无祁一把,这次不再是商量的语气:「我这儿有盼夏,不必担心。你带一队暗卫和亲兵去寻陛下,就算陛下真的不测,也要拿到遗诏和传国玉玺。」
他们既然以护君为名,自然不敢重兵围困陛下寝宫。
皇上伤重,我们在宫里反正是皇后的天下。既然逃不掉,何妨殊死一搏。
「不可以!」段无祁这还是第一次反驳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你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我强撑着理清局势:「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逃出去,你留在这里只是跟我一样等死。反而只要你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不敢动我。你活着,我才有活着的价值。」
他不是不知道最优的选项,只是本能让他无法选择背弃我。
我拔下头上唯一的簪子抵在脖颈处:「你若因我犹豫不决,那我只能亲手抹除你的软肋。」
他走之前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半是决绝,半是感慨:「我早应该知道的,姐姐你从来都是这样,身轻似絮,性烈如火。」
近日发热烧得我脑子都糊涂了,竟然没有算到他们会走釜底抽薪这一步。简直是太疯狂,太愚蠢了!
三皇子在兵家并无助力,就算一时成功也会后续乏力,只要最后谋逆这个名头被坐实,天下皆可举而叛之。
狗急跳墙也不看看高度,摔死了都活该。不过依现在的形势来看,很有可能是我先死。×Ꮣ
融春一边为我披上大氅,一边询问盼夏:「按照咱们现有的守卫,如果他们真的攻到这里,你有几成把握保住小姐的性命?」
盼夏摇头:「如果情况一直恶化下去,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不过是拖延时间。」
「此乱突然,皇后一定严锁消息。你找个信得过的人,想办法带着我的私印逃出宫去相府报信。告诉我爹,务必拿到实证才能来相救,否则万一被反咬一口,造反的就成我们了。」
融春已经快哭出来了:「我的好小姐,您别想那么远,先顾眼前吧,我们怎么办呀?」
「就我这个身体,别说逃出去,出了这个门,离开炭火都有可能被冻死。如果真到了那么一步,让盼夏带着你逃,再不济,我要寻死总还是容易的。」
融春这次是真哭了出来:「小姐,我不走,我要跟你死在一起……」
盼夏一把扯开她,满脸不耐,「少说屁话,要先死也轮不到你俩。」
我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心一点一点下沉。不知道我爹有没有收到消息,段无祁那里又怎么样了。
我……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9
盼夏被人一脚踹进来的时候,我知道段无祁至少成功了一半,因为来的人是三殿下正主,可见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一把剑横在我眼前:「九弟妹,你还真嫁了个有本事的夫君。我如今大势已去,倒为那个贱种铺了路。可惜啊,他的大好前程,你是无福共享了。」
事到如今,躲是没用的:「那就要看三殿下是想将我当作泄愤的工具,还是搏命的筹码了。我若现在死了,有殿下同葬,也不算冤枉。」
三皇子杀红了眼,丝毫没有动摇,「你以为我怕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图个痛快。你说,我若挟了你出去,段无祁肯不肯跪在地上求我?」
某些方面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都是生死一线,我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再不肯示弱半分:「我也想知道,不如你试试?看是他膝盖软得快,还是我先没了这条命。」
三皇子的剑已经在我脖子上留下了血痕:「你都肯为他死吗?真是情比金坚。不如我提了你的项上人头送给九弟做贺礼,他一定喜欢极了。」
他将我像一块破布似的拉起来,我一边被迫行走,一边极力忍受身体的不适。
按他如此粗暴行事,见到段无祁之前我就得死半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