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曳地红衣的谢兰辞姗姗来迟，就在她跨进大殿的瞬间。
南越王下首右座，一名身着玄色衣衫，长相芝兰玉树的俊美男子抬眸，随即淡漠神色一变，手中酒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阿颜……”
第18章
同一时刻，谢兰辞也看清了那名男子的脸，她悚然一惊。
褚煜珩？怎么会是他？
小铃铛不是说他重病了吗？
半年未见，他确实消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锐利得惊人，气质也有些阴郁，可怎么看都不到重病的程度。
但谢兰辞也只是一瞬怔忪，随后立时露出完美无缺的灿烂笑容行礼。
她对褚煜珩的所有情与爱，早已在她死后那半月被磨得不剩分毫。
经过这半年，她更是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南词，与从前一切再无关系。
南越王在外人面前还是十分有威严，但见到爱女仍掩不住笑意。
“来，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便是孤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孤的南词公主。”
因为离得极近，他也看到了褚煜珩的动作，介绍完后他又问道：“永安王这是怎么了？”
褚煜珩浑身轻颤，他想要冲过去抱住那女子，却又在扫进那片陌生的眼眸时理智回归。
不，不是阿颜。
阿颜早已下葬。
他绝不能再如当初那般将她错认。
若是再错认一次，百年之后下了黄泉，阿颜绝不会再原宥他。
桌下的手攥紧，他喑哑着嗓子道：“震慑于公主的芳仪万千，失态了！”
好话谁不爱听，尤其是夸奖自己的心肝女儿。
南越王顿时原谅，笑得越发开心。
再看那些震惊的朝臣和年轻的世家子，他神色得意，今日之后，谁还敢说他的小词儿不好。
行完礼的谢兰辞落落大方在南越太子南离旁边落座，全程再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坐下后，她甜甜叫了声太子哥哥，南离手都抬起来想揉揉自己妹妹的头，又思及场合硬生生忍下去。
对面，褚煜珩看着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心却再不能平静。
世间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但仔细观察之后，他却又眉头微蹙。
不一样，这位南词公主更像是五年前的谢兰辞。
像还没嫁给他时，那个明艳骄傲，容满盛京的骁兰将军。
宫宴结束后，褚煜珩匆匆离席。
回到驿馆，他唤出暗卫：“立时帮我查清南越的南词公主是何人。”
吩咐完后，看着那烛光摇曳，他一人独坐至天明。
而另一边，回到偏殿，谢兰辞和太子陪着他们那没吃饱的父王共进夜宵。
晚上没出席宫宴的南农也翩然而至。
“父王，小铃铛今天跟我说，楚国永安王病重，这才派人来求医，可晚宴上那人是怎么回事？”
太子南离挑眉道：“小铃铛那丫头向来听话听一半，怕是听岔了！”
谢兰辞又夹了一箸银丝鱼放进南越王碗中，哄得老父亲眉开眼笑。
这才听南越王说道：“生病的其实是楚国皇帝谢玄，这次永安王亲自不远千里前来，正是为此。”
南离道：“看来确实有些严重，若非如此，就算我们南越素来不参与九州战争，他们也不会透露给我们知晓。”
谢兰辞垂眸思索，放下她与褚煜珩的恩怨不谈，谢玄确实是个好皇帝。
她故作无意地看向南农：“那小叔要去楚国吗？”
南农老神在在道：“我只负责治病救人，其他的你们去谈。”
换言之，人是要救的，但其中利益牵扯还是要掰扯清楚。
毕竟，救的人非同小可，治病的人身份也不一般，这就是两个国家之前的事。
谢兰辞应了一声，不再管她的便宜哥哥和便宜爹如何商量。
而是眼珠一转，又问了一句：“那小叔去楚国的时候能带我一起吗？”
南越王和太子同时停下说话动作，一脸震惊地转脸看她。
南晟不可置信道：“乖女，你说什么？”
南离也搭腔：“妹妹你为何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谢兰辞：“……”
第19章
毕竟十八岁之前的南词都被这两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谢兰辞十分理解这两人的心情。
于是她耐心道：“我还从未出过南越，我想跟着小叔出去看看。”
这里面最淡定的反倒是南农。
他放下筷子，笑容中带上一丝兴味：“看来我们小词儿确实是开了窍了。”
谢兰辞淡定自若，反正以前的小公主是个小傻子，既然神僧苦海断言她灵智开，那她表现的特别一点应该也没什么。
南越国最尊贵的两个男人愁的眉头紧锁，这倒让谢兰辞看得于心不忍起来。
她小声又委屈地说：“九州大陆那么大，我却见识如此短浅……”
孩子聪明了也不是个好事。
“既然如此……”南越王神色变换半晌，咬牙道，“不如明天孤就传位于太子，父王亲自陪你游览九州。”
谢兰辞：“……”
太子南离：“……”
下一秒，太子起身跪下：“父王年富力强怎能退位，还是由儿臣亲自陪同妹妹，父王放心，儿子一定照顾好妹妹……”
看着这两父子推来让去，仿佛那王位是什么烫手山芋，谢兰辞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南农沉下脸：“胡闹！”
那两人一滞，南农冷冽眼神扫过两人：“小词儿跟着我，你们不放心？”
谢兰辞悄悄松了口气，内心给南农竖大拇指。
这一家子果然还是小叔靠谱。
那两人不说话，但心情显然不佳。
南越王室人口不丰，王后过世后南越王便未再娶，膝下只有南离和南词两个孩子。
除了有个王室头衔，一家人相处起来其实与平常人家没什么两样，虽然只相处短短时日，但谢兰辞十分喜欢这种氛围。
内心里，她更感觉仿佛她生来就与他们是亲人。
若非沈靖的原因，她也不想离开这里。
南农缓下口吻：“治好楚皇最多三五月，届时我们便会回来。”
南晟和南离听见这数字越发难受，连饭都吃不下了。
谢兰辞亦是难受：“父王，哥哥……”
最后还是南晟长长叹了一口气：“孩子大了，留不住的，去吧！只是你要记得你家里还有个老父亲，别一去不回……”
长着一张棱角分明俊美冷脸的南离不甘示弱：“还有哥哥。”
谢兰辞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翌日，南越驿馆。
褚煜珩看着案头的文书。
翻看半晌，他将手中文书合上，低声呢喃：“南词，十八岁，真是好年纪！”
沉默许久后，他又苦笑一声：“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巧合。”
长相如此，名字竟也如此相似。
午时过后，暗卫传来消息。
“王爷，南越王他们同意了，这份密函中写了他们的要求。”
褚煜珩打开看了一眼，眉心微不可查地舒缓。
“答应他们，问问几时可动身？”
早就听闻神秘的南越王室不同凡响，性子超脱，人品也极佳，这也是褚煜珩会来此求助的原因。
这次一见，果然如此。
暗卫回道：“药圣说了，只要您答应，随时。”
褚煜珩心下一松，颔首：“那就去准备一下，今夜便走！”
皇兄那边情况紧急，他必须争分夺秒。
只是想到要走，他脑海中又浮现宫宴上那张灿若骄阳的脸。
褚煜珩咳嗽起来，又以手抵唇掩住。
当日晚上，南越王城城门口。
两行人马汇合。
褚煜珩打马上前：“药圣前辈对不住，大部队明早出发，我们轻装简行，这一路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提。”
南农摆摆手：“救人要紧。”
褚煜珩刚欲点头，却在看见南农身边的人时眼眸一定。
“这位……”
南农瞥了眼做少年公子打扮的谢兰辞，颔首：“家中小孩儿跟我出去历练，王爷不会介意吧？”
褚煜珩心中一动，隐约有什么浮现，又强行压下去。
他若无其事道：“无妨！”
谢兰辞却并未看他，而是一直对着城楼上招手。
褚煜珩余光一瞥，竟是南越王和南越太子！
关于心中最后那点猜疑尽数散去，这小公主，果然如传言一般受宠！
那就……更不可能是谢兰辞了！
第20章
南越国与楚国离了数千里，纵使一行人轻装简行日夜不停也要近大半个月。
一开始褚煜珩还以为那小公主撑不住，却发现就连随行的侍卫已经露出痛苦神色，她却仍是一声不吭。
最终还是褚煜珩忍不住对着南农道：“南前辈，若是……公主撑不住便跟我说，本王可以安排马车。”
南农还没说话，谢兰辞便歪头道：“加上马车，路程最少拖慢七八日，永安王心这么大，楚皇陛下撑得住？”
那神色无辜中又带着嘲讽，这是褚煜珩从未在谢兰辞脸上见过的神情语气。
对着这张脸，褚煜珩心忍不住软下来：“公主可以随后赶来，身体要紧。”
谢兰辞一挑眉，半年时日，褚煜珩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不过想到他看见自己这样的长相，却装作从未相识，谢兰辞松了口气之时心中又有些怨怼。
她冷哼一声懒得说话，南农淡淡道：“家里人交代了，她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永安王见谅。”
褚煜珩默了默又咳嗽起来。
南农忍不住道：“永安王总是咳嗽，不若让我为你把个脉？”
褚煜珩摇头：“老毛病了，南前辈不必费心。”
再往后几日，谢兰辞就感觉休息的时间似乎长了些许。
不过她时常感觉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谢兰辞转过头去，只对上褚煜珩仿似在发呆的眼神，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心中嗤笑一声，偶尔褚煜珩跟她说话，她也是爱答不理。
褚煜珩心中暗暗奇怪，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她。
默了他又自嘲，他确实挺不招人喜的。
褚煜珩想在南词身上找到那个人的痕迹，却无法自己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谢兰辞喜欢什么，爱做什么，又有哪些小动作。
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回忆，可每一次回忆，都只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冷漠。
这让他一次比一次更恨自己，恨到想毁了自己。
半月时间一闪即逝，临近进城前，褚煜珩打马来到谢兰辞面前，递给她一块丝巾。
谢兰辞蹙眉：“永安王这是作甚？”
褚煜珩顿了顿，哑着嗓子道：“或许有些唐突，但公主的容貌不适合在盛京出现。”
谢兰辞挑眉：“为何？”
褚煜珩看着那张艳色倾城的脸，拳头握紧，声音故作平静：“本王的妻子，楚国的骁卿侯，与公主容颜一般无二。”
说这话时，他眼神一错不错盯着谢兰辞，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谢兰辞眼中出现一抹错愕：“骁卿侯？”
她死后，谢玄竟给了她如此荣耀？
褚煜珩没错过她脸上的震惊，试探的心思淡去，微微颔首：“这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确实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