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7月。
龙江军区家属院,夜色深深。
‘砰!’的一声闷响,姜早早重重从床上摔落,猛然睁开眼,窗外骤闪的雷电照亮她煞白的脸。
两辈子的记忆涌入脑海,让她冷汗如雨。
一场车祸,竟然让她重生到了五年前!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紧接着,低沉的嗓音刺破满室死寂。
“躺地上干什么?”
姜早早抬头望去,心跳停滞了瞬。
刚洗完澡的男人只穿了条短裤,古铜色皮肤上的水珠顺着腹肌划入人鱼线,刀刻般的下颚微扬着,睨来的深邃目光含着疏离。
凝着那张脸,姜早早失神低唤:“是你?”
霍北忱,她的团长丈夫!
愕然的语气让霍北忱蹙起眉,他迈着长腿上前:“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男人居高临下,淡漠斥责,却没有拉她的意思。
姜早早咽了咽喉中苦涩,撇开眼缓缓站起身:“我现在真希望,你只是我的哥哥……”
他是她的邻家哥哥,两人青梅竹马,哪怕结了婚,他依旧不让她改称呼,她原以为这是夫妻情趣,可——
“你在闹什么?”
男人蹙眉俯身,撑着桌子,一字字揭露在他看来的违心回答:“我向你提结婚时,你说你从小就喜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我……”
姜早早怔了怔,垂眸低语:“是啊,因为喜欢你,所以你随口一句,我就嫁了你,跟你随军到这里……”
五年后她才知道,他娶自己只是跟别的女人怄气,而她为了他,连阿妈临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霍北忱终于察觉到姜早早的异样:“你后悔了?”
话是这样问,可他的手和往常一样,暗示着摩挲着姜早早的腰,滚烫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
显然,他没把她的反常当回事。
姜早早心口刺痛一瞬,红着眼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
她后悔了。
上辈子,她深爱着他,却落了一无所有的下场。
但没想到可以重来一世,这一定是上天给她回头的机会。
这辈子,她只求回到阿妈身边,好好照顾阿妈,而霍北忱,她不要了……
深吸口气,她转眸望向男人冷峻的侧脸:“我想抽个时间回桐州看看我妈。”
话落,霍北忱干脆抽身,揉着眉心躺下,淡淡丢出句:“随便你。”
漠不关心的模样让姜早早又一哽。
片刻后,她压下难过,整理好衣服躺床上,背对着霍北忱躺下。
重生后的第一夜,她没有合眼。
起床号响起之前,霍北忱就起身换好衣服出门。
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姜早早又红了眼眶,心头自嘲。
结婚两辈子,霍北忱从来没陪她吃过一次早餐,从前她以为他忙,可如今看来,他不过是懒得应付她罢了。
有幸重来,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深呼吸一口,起床换好衣服,姜早早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和结婚证,去了政治机关处。
在值班人员的诧异下,姜早早坚定将手里的证件和结婚证放在桌上,声音清晰——
“请帮我申请一份离婚报告。”
姜早早拿到崭新的离婚报告后,去了通讯室,凭着记忆拨通家里的号码。
几声‘嘟’后,那头传来阿妈温柔却疲惫的声线:“哪位啊?”
泪水瞬间蓄满了她的双眼:“妈……”
对面一愣,随即慌了起来:“早早,你怎么了?是不是在西北受委屈了,是缺钱还是缺票,妈给你寄——咳咳咳!”
听到阿妈剧烈的咳嗽声,姜早早心狠狠一揪,忙说:“阿妈,我没事,我只是……想您了……”
上辈子,阿妈死后她才知道,阿妈怕她在西北受苦,日夜劳累,挣得血汗钱都给她寄了过来。
最后累出了胃癌,自己却没能见到阿妈最后一面……
想到这些,姜早早恨不得立刻飞回桐州,回到阿妈身边!
还不等她说下一句,身后便响起道尖利的催促:“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别耽误大伙儿打电话的时间!”
她忙捂住听筒,转头看去,是隔壁吴连长的丈母娘王秀芳。
这老太太嘴碎蛮横,原本想把自己的侄女嫁给霍北忱,后来霍北忱娶了她,这老太太总时不时给她找麻烦。
姜早早不想阿妈担心,关心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也没理会王秀芳,转身往家属院走去。
王秀芳朝她背影啐了一口,拉着身边的人故意高喊——
“你们看她那矫情样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个家属院就她最金贵!”
“听霍团长的老朋友说,他以前那个知青对象要回来了,我看霍团长迟早要和她离婚!”
刻薄的话让姜早早心一紧,但她现在已经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跟人闹了。
她只想陪着阿妈,霍北忱和谁好,她不会再管。
想通之后,姜早早一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刚把皮箱从衣柜拿下来,身后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她转身看去,是霍北忱。
他穿着作训服,脸上还挂着汗珠,俨然是跑回来的。
男人扫过她手中的皮箱,脸色更沉,大步踏进来一把扯过皮箱:“你去政治机关处申请了离婚报告?”
对方锐利的凝视,莫名让姜早早紧张到冒了汗。
但离婚这事,她知道瞒不住,也没打算瞒。
从口袋拿出折好离婚报告,她展开后递了过去:“我想我们还是做兄妹……更合适。”
刚说完,手腕就被狠狠攥住。
霍北忱用力一扯,她直接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鼻子发酸。
“结婚四年,你现在来跟我说做兄妹最好,你不觉得荒唐吗?”
霍北忱看都没看离婚报告,薄凉的目光像冰渣,尽数投在她脸上。
姜早早只觉心头发涩。
是荒唐……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们这段婚姻更荒唐的事吗?
凝着霍北忱浮起愠色的双眼,姜早早问出了上辈子就想问他的话:“你真的有把我当成妻子吗?”
哪怕在缠绵时,她不可抑止叫出的‘北忱’,都会被他冷硬纠正成‘哥哥’。
霍北忱沉默,神色更没有丝毫波澜。
半晌,他放开手,紧抿的唇缓慢张合:“下个月晋衔大会上我准备升旅长,你别在这个节骨眼给我胡闹。”
短短一句,刺的姜早早脸色发白。
原来他在乎的不是离婚,而是离婚会影响他的前途?
霍北忱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她下意识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姜早早看着手里的离婚报告,想起刚刚电话里阿妈的咳嗽,还有上辈子听见阿妈孤独的死在医院里的消息,还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如果重来一次,还眼睁睁看着阿妈离世,那她还有什么脸活着?
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到阿妈身边!
没成想刚跑到楼梯口,就跟王秀芳撞一块了,她没在意,谁知对方一把薅住她,劈头盖脸叫嚷。
“姜早早,我放在窗户上的黄金顶针是不是你偷去了,赶紧给我拿出来!”
姜早早眼下正急,一把推开人。
可下一秒,王秀芳臃肿的身体往地台阶上一坐,哭天抢地起来——
“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团长家媳妇偷了东西,还要杀人灭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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