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会隐藏情绪的男人，表面判断不出他满不满意，感不感兴趣。因此几乎没有人能猜中他的嗜好，对症下药巴结他。
谢幕后的演员慰问，作为男女主的岑枝和周宸在C位，主任招呼着大家上台，文旅局的走了个过场，拍完合影就下台了，工商联是慰问的重头戏。
坐第一排的陆应淮在主任的千呼万唤下起立，迎着舞台的灯光，一步步上台阶，他身姿高大魁梧，腿长手长，阴影洒下来，显得格外有震慑感。
第48章 刺激
岑枝往后挪了挪，拉住演替身的小姑娘，“咱俩换下位置。”
小姑娘不敢换，“你是女主啊。”
“给你机会在领导面前露露脸，院里会捧你的。”
小姑娘禁不起大红大紫的诱惑，“谢谢枝姐！”
岑枝扎进一群高个子的配角里，要多隐蔽有多隐蔽。
主任打手势，示意陆应淮在正中央，“这位是中海集团委员会的陆副总。”
掌声过后，他走向最显眼的周宸，简短握了手，“你演得什么。”
周宸挺不服气的，“许文强。”
陆应淮稍一偏头，主任马上介绍，“老版《上海滩》周润发的角色。”
“是你们剧院的骨干？”
“以前是，现在调动了，是市剧院的台柱子，去年中戏聘请他当表演系老师，他没去。”
“怎么不去？”
周宸抢先一步，“因为我喜欢的女人在剧院。”
“周宸！”后排有人喊他名字。
陆应淮听出是谁了，凉凉的视线一扫，岑枝攥了下拳，噤了声。
“为爱牺牲。”他总结。
周宸和他对视，“我和陆副总不是一类人，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
他唇角浮起笑，“那你的牺牲有结果吗。”
周宸满是敌意，“只要陆副总这类人不插手，会有结果的。”
“很自信。”男人的笑更深了，“我认为我有资格教会你一个道理，先修炼本事，有本事了。即使我这类人插手，你也有资本斗一斗，而不是心怀怨恨。”
主任察觉出不对劲，引导着陆应淮朝前走，一边走一边寻觅岑枝，“女主呢？”
大家纷纷让开，岑枝在最末的一排。
陆应淮笑了一声，打趣般问主任，“躲我？”
“哪里哪里——”主任不知内情，拽出岑枝，“她胆子小，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
男人例行公事伸出手，等她。
岑枝握住，“陆副总。”
他手暖和，也粗糙，裹住她像一块厚重的烙铁。
“台风不错。”
“您喜欢就好。”
陆应淮似是成心逗她，“你演得什么？”
岑枝深吸气，耐着性子回答，“冯程程。”
他若有所思，再次偏头，“和许文强是一对？”
主任连连点头，“他们是一对。”
陆应淮仍旧握着岑枝的手，“很默契，现实中是吗。”
“现实中是老同学了，话剧圈的黄金搭档。”主任眉飞色舞的，“小年轻嘛，看对眼也正常，哪天缘分到了，感情自然升华了。”
男人忽然正色道，“工作是工作，不要掺杂个人生活，影响了工作。”
主任一懵，陆应淮竟然打官腔了，急忙配合，“我们一定严格管理演员因戏生情，要求公私分明。”
他松开岑枝，慰问下一个。
本来只慰问主要角色，但陆应淮在中海集团上任不久，不好摆架子。于是逐一握手交谈，结束已是半小时后，岑枝脚都站麻了，最后的大合照环节，院长悄悄溜上台，把岑枝推出去，站在陆应淮左侧。
右侧是女二号，很有心机挽着陆应淮，十分亲密的姿势，他缓缓抽出手臂，玩笑般说，“马主任，左拥右抱不妥吧？”
主任大笑，“陆副总品行正直，您就是躺在女人堆里，那也是清清白白的，谁还能误会嘛？”
陆应淮到底是婉拒了那姑娘，周宸补位在他右侧，摄影师按快门时，岑枝感觉到男人环了自己腰一下，只一下，幅度不大，又是人挤人的，没暴露什么。
闪光灯一熄，他立即抽离了。
岑枝心口扑通扑通跳，手心汗涔涔的。
怪不得男人热衷于刺激，越是偷，越是不见光，越是离经叛道，越是热血沸腾欲罢不能。
确实有一股另类的滋味。
她一瘸一拐迈下台阶，女孩们结伴议论到场的领导。除了陆应淮，有一个文化局的，样貌斯文楚楚，中场休息时朗诵了一首高尔基的诗，抑扬顿挫很有情调。
这年纪的女孩，情窦初开春心泛滥，很容易对有文化有地位的男人产生好感，岑枝是亲眼所见有多少姑娘爱慕陆应淮那圈子的男人，前赴后继扑上去，一心要善果，又没得善终。
路过男化妆间，院长在里面正批评周宸，“你一个小小的演员，你没长眼啊？瞎逞什么能！”
周宸贴着墙根，手插兜，“你别管。”
院长咬牙切齿，“你降级到市剧院，你心里没数吗？”
“是他整我！”
“你有数就好！胳膊拧得过大腿吗？陆老三不是不饶人的主儿，你不惹他，他轻易不为难你，是你太不自量力了，懂吗？”
周宸接到降级通知书便心知肚明，陆应淮故意分开他和岑枝，他去中海集团要过说法，连面儿也没见到，被保安挡了。
起初，他以为陆应淮自认理亏，没底气见他。
直到那天，中海召开董事会，陆应淮从市博物馆的揭幕仪式上匆匆赶来，主持完会议，又马不停蹄去临市，出席商业研讨会，像个陀螺一样，他才明白男人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他们不是一个阶层，陆应淮碾死他，像碾死一只蚂蚁易如反掌。
这深深地打击了周宸。
他痛恨陆应淮这种人，具备俘虏女人的所有优势，甚至不费吹灰之力，生来是赢家。
“岑枝和他断了。”
“断了又怎样？”院长也恼了，“他不要的女人也轮不到你要！你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岑枝在门口听了片刻，回后台。
“枝姐，你今天真是出尽风头啊！陆副总和你握手的时间最长了。”小姑娘趴在化妆台上，“他手软吗？”
岑枝坐下，卸口红，“糙。”
“那他身材好吗？”
后台人多口杂，她不愿多谈，“你自己看。”
“他脱了衣服是不是特厉害？报幕的黄哥会看相，他说陆副总这样的体型——”
她捂住小姑娘的嘴，“少乱讲。”
卸完妆，岑枝从剧院出来，在正门绕了一圈，朝后门走去。
红旗停在马路对面，她没上车，扣车窗。
男人降下玻璃，天色灰蒙蒙的，他一张脸也深沉了些许。
“我有话问你。”
陆应淮嗯了声，“上来再问。”
第49章 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岑枝没动，逆着路旁的光，“周宸降级到市话剧院，是你做的。”
陆应淮脸上的笑淡了点，直至完全消失。
“你调走我是眼不见为净吗？我的存在威胁到你的声誉和前途了。”
“陆家放过我了，你踏实了。所以中指戴钻戒，对外承认宋小姐是你女人。假如陆家没放过我，你会藏起宋小姐。”
一连串地发问，气得陆应淮额头青筋毕露，“问完了吗。”
他咬着牙根，“你忍了多久。”
“很久了。”
男人发笑，闷沉沉的，“忍这么久不委屈吗？”
“岑小姐，您冤了陆..”
陆应淮一个眼神射去，程洵闭嘴了。
“周宸降级是我做的，外调你不是我。”
岑枝乍一看平静，平静之下卷着漩涡，她在等最重要的答案。
“至于第三个问题，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陆应淮升起车窗，对程洵吩咐了一句，“回中海。”
长街的灯都亮了，隔着玻璃，男人灰暗的侧脸紧绷，岑枝站在原地，车慢慢浓缩成一个小黑点。
这次，像是彻底结束了。
所有的心结积攒到一个上限，爆发的一刻，是毁灭的。
她和陆应淮彼此默契没有了任何联络。
话剧院空降的这个主任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汇演大获成功后，又组织了内部团建，演员，场工，编剧和灯光师一共三百七十多人，包下了燕京大酒楼的35个影音包厢唱K。
岑枝白天爬山累得魂不附体，晚上没力气折腾，在沙发一角眯着打盹。
男同事嗓门大，吵得她睡不着，她去洗手间脱了满是汗味的内衣，扔进纸篓，正要返回包厢，陆迟徽恰好也走出男厕。
水池前的镜子里是岑枝摇曳的背影，低马尾，乌黑的发色，没有发饰，她很喜欢珍珠耳环，衬得脖子玲珑细长，肤白胜雪，复古又清丽。
陆迟徽记得，岑枝的卷发旗袍造型可谓尤物，每每登台，必定惊艳，头发宛如最光滑莹亮的绸缎，煞是风情。
“岑小姐。”
岑枝扭头。
“跟老三过来应酬？”
她很意外，“我和同事来唱歌，陆总呢？”
“我在A01。”陆迟徽在烘干机下吹手，“顺路吗？”
A01是棋牌室，许多富豪消遣，陆应淮陪陆延章也来玩过，陆延章上瘾了，连续玩了半个月，输了一套房的钱。
岑枝说，“我在A09。”
陆迟徽的精确身高大概有187，步伐很大，他特意放慢速度，迁就岑枝，“会唱什么歌。”
“陆静茹的。”
他轻笑，“张学友呢。”
“会唱《吻别》。”
陆迟徽嗯了声，“我也唱他的歌。”
刚到A09门口，演替身的小姑娘点了一首情歌对唱，到处喊岑枝，岑枝推门，小姑娘发现她并排的男人是陆迟徽，更兴奋了，“陆总会唱张信哲的歌吗？”
陆迟徽沉思了一秒，“会的不多。”
小姑娘塞给他麦克风，“《有一点动心》会吗？”
岑枝一晃神，手中也多出一个麦克风，屏幕上前奏开始倒计时了，她想要把麦克风还给小姑娘，陆迟徽拉住她，唇凑近，“别扫你同事的兴致。”
她怔住，“你会唱吗。”
“试一试。”
“我不会这首。”
他唇近的呼吸可闻，又在适当的分寸内，“我带你唱。”
陆迟徽的音色有故事感，很适合情歌，怀旧的，浓度高的，忧郁的，出奇的好听。
在此之前，岑枝从没和男人合唱过，陆应淮是铁骨铮铮的老干部风格，喜好击剑，赛马，搏击，没有风花雪月的情致。而其他男人，她极少单独接触。
以致于陆迟徽浑厚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溢出，不疾不徐引导她，牵动她情绪，岑枝手心全是汗。
小姑娘跪在沙发上选好角度，疯狂拍照。
她不禁感叹，陆迟徽是上相的男人，岑枝也是上相的女人，在同一镜头里，竟然很般配。
岑枝浑浑噩噩唱完一首，陆迟徽从容放下麦克风，望了她一眼，“你们玩。”
那一眼，欲言又止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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