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嬷嬷说完,见他阴晴不定的神情,心头也紧张起来。
良久,慧成帝终是重重叹息一声,面容松驰下来,冷声道:“饶她性命可以,只是——她却不能再留在京城!”
兰嬷嬷全身一松,神情也放松下来,诚恳道:“老奴替她谢过陛下的隆恩!”
眸光眷恋的留在绢帕上玉骨伞下相依相伴的一对壁人身上,慧成帝的眸光难得温柔下来,缓缓道:“让她回汴州吧……不要再回京城了,更不能让她知道她还活着……”
兰嬷嬷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却是一言不发的领命退下。
承乾宫后偏殿里,沈知烟一个人懵怔的呆着。
从突然被押进怡和殿,再到脖子上套上白绫开始,沈知烟的脑子里一片震惊。到后来看到秦檐悲痛绝望的在自己眼前倒下,她的心彻底沦陷,一片漆黑……
左耳里一片轰鸣声。丽姝方才那一巴掌极重,打得她左耳几近失聪,以至于兰嬷嬷推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看着她灰暗黯淡的脸色,兰嬷嬷心生不舍,但想着皇上圣旨一下,终是让她彻底摆脱了深宫,更是离开了李秦两家,也免得她夹在中间为难痛苦。
兰嬷嬷拿出梳子,将她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
怔怔的看着兰嬷嬷,沈知烟心里一酸,话未开口,眼泪先掉下。
“嬷嬷……世子爷怎么样了?”
兰嬷嬷苦笑道:“傻孩子,这个时候还在担心世子爷。他自有秦皇后照顾,你放心罢!”
看着兰嬷嬷细心的帮自己梳发,沈知烟悲怆笑道:“皇上还是要我的命罢。嬷嬷这是来送我最后一程么?”
不等兰嬷嬷回她,她回身定定的看着兰嬷嬷,神情绝望死寂,可眸光里却带着一丝隐忍的不甘和最后的祈求。
“嬷嬷,我阿爹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的案卷上什么都没有,只写着皇室秘闻四个字?嬷嬷,我是将死之人了,求嬷嬷告知真相,让我死而瞑目!”
第76章 安心离开
沈知烟以为自己要被慧成帝赐死,想在最后时刻向兰嬷嬷求一个答案。
听了她的话,兰嬷嬷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心痛的摸摸她的脑袋,安慰笑道:“傻丫头,谁说皇上要你死了?嬷嬷来,确实是奉命送你走,却不是要你的命,只是送你离开皇宫,离开……京城。”
闻言,沈知烟怔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兰嬷嬷。
兰嬷嬷帮她绾好发,亲自引着她走出了承乾宫。
直到走出承乾宫的那一刻,她才相信嬷嬷没有骗她,慧成帝真的放过她了。
可是,之前雷霆怒火要自己性命的皇上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不但放过自己,还放自己离宫。
难道——
想起之前站在怡和殿外听到那些宫女私下悄悄议论的,沈知烟心里瞬间明白过来,顿时心口一窒,全身都滞住了。
之前她独自站在殿外等候召见时,曾听到绯烟宫的宫女悄下里议论说,在他们到来之前,丽姝公主为了嫁给秦檐,投缳自尽,所以慧成帝才会在绯烟宫召见他们。
而后来慧成帝突然发难要绞死自己,只怕也是为了秦檐不肯娶丽姝一事。
那么如今自己安全自由了,是不是……是不是秦檐同意了婚事,才让慧成帝放过了自己?!
秦檐不喜欢丽姝沈知烟是知道的。如果因为自己,他被迫娶丽姝进门,对他就是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想着这些,沈知烟心如刀绞,脚下的步子挪不动,颤声问兰嬷嬷:“嬷嬷,是不是……秦世子是不是答应娶三公主了?”
兰嬷嬷知道她猜想到绯烟宫今日之事的因果,不由叹息道:“圣上已下令让你离开京城回去汴州。你终究要离开了,就不要再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安心离开吧!”
不知是为着秦檐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还是因为他要娶别的女人,或是因为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了,沈知烟心里又痛又麻,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也像被掏空了般,痛得失去了知觉……
兰嬷嬷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但此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劝她放下才好,只得问她可还有东西留在司设局要带走?
一年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到京城。如今离开,她还是孤身一人,什么都不用带走,除了阿爹的骨灰。
而她阿爹的骨灰还留在司设局的小房间里。
回司设局小院时,穗儿却不在,而穗儿的床铺上竟是给了另一个小宫女。
沈知烟看着对面床铺上的小宫女,疑惑道:“穗儿呢?她去哪里了?”
小宫女道:“穗儿姐姐昨日下午就离开司设局。听姑姑说,姐姐她是调到其他地方当差去了!”
闻言,沈知烟心里有些许失落,原想与穗儿做最后的道别,却没想到她竟早一步离开了。
除了阿爹的骨灰筒和几件简单的衣物,还有不多的些许银两,沈知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带走。
看着包裹里的四根竹笛,沈知烟却不知做如何处置?
送肯定是不会再送出去了,只有扔了……
见她要将竹笛扔了,同屋的小宫女红着脸笑道:“姐姐若是要扔了,不如给我吧!”
沈知烟当然愿意,于是将四根竹笛送与同屋的小宫女后,提上包裹离开了司设局。
出宫之前,沈知烟想了想,终是向兰嬷嬷提出想去长信宫再见宁嫔最后一面。
说起宁嫔,从最开始她们之间的仇怨,到后面的被迫合作,再到后来一起联手对抗真凶。在沈知烟心中,她虽称不上她的朋友,却有着另一种的情感。
如今她要走了,沈知烟自然要与她告别,以免真凶一事,她对自己再抱着无枉的希望……
临近傍晚,长信宫后门一片荒芜。
沈知烟上前敲了好久的门,才听到里面有人答应。沈知烟自报家门后,良久,菲儿亲自前来开门让她进去。
已是立春时节,其他地方的树木都渐渐抽出了新芽,慢慢有了春天的味道。
而寂静冰冷的长信宫,地上还是落满枯叶,阴森落寞的感觉,仿佛永远深陷在寒冬里,看不到春的希望……
小半月没见,宁嫔又憔悴了几份,一身素色袍子立在廊下,眸光空洞落寞的看着她。曾经的凌厉气势尽褪,早已没了半点当初的张扬,脸上写满了哀怨。
沈知烟上前恭敬的向她行礼,轻声道:“奴婢见过娘娘!”
宁嫔定定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木然道:“听说你成了荣清的轿前婢,怎么又回宫了?”
中间的波折沈知烟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一一向她说明,相信不用多久,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终会传进宁嫔的耳朵里。
她苦涩笑道:“娘娘,今日我是来向你辞别的……我要回汴州了!”
闻言,宁嫔先是一怔,盯着她看了好久,似乎不太相信她就这样离开。
杏眼灰暗,宁嫔苦涩笑道:“就这么走了?你父亲的案子不查了?你舍得下秦檐?”
宁嫔心思透彻犀利,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不舍和放不下。
宁嫔的话瞬间击中沈知烟的心扉。
脸色发白的呆呆站着,沈知烟心里乱如麻——
带着阿爹的骨灰离开京城回汴州是她一直的愿望。
只是到了如今,真的要奉旨离开了,她心里却是又乱又空,更是带着难言的不舍。
起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没能为阿爹查清案子,心里空乱。如今被宁嫔当场点破,她才明白,她心里的那份不舍却是因为他……
这一发现让沈知烟乱了心神,她哆嗦着嘴唇道:“娘娘见谅,之前与娘娘约定的事要食言了……没能在出宫前为娘娘找出真凶……深宫长远,以后娘娘还请珍重!”
真凶一天没找出来,宁嫔呆在这深宫就有危险。而且她如今失势禁足,没了慧成帝的庇护,更是危险重重,举步艰难。
沈知烟的提醒让宁嫔心头一颤。
入宫四年,她一直是宠冠后宫,风光无限,可是被贬禁足后,那些曾经巴结讨好的人却没有一个来看看她,更没有人理会她困在这深宫里的死活。
就连她母家在她获罪后,都不敢站出来为她说一句。
这个曾经被她百般为难折磨的小宫女,却在离宫的最后时刻都不忘进来看她一眼,送她一句‘珍重!’
“你也……珍重!”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宁嫔眼眶一热,哽着喉咙喃喃说道。
从长信宫出来,沈知烟再无留恋的随兰嬷嬷出宫了……
沈知烟出宫之时,秦檐并不知道,他步履飞快,直接往殷铭的三皇子府赶去。
丽姝虽然娇纵,却没有胆量自杀,更没有这份心计。
今日绯烟宫发生的一切,秦檐稍一思索,就知道是三皇子殷铭在背后操纵的。
三皇子殷铭等了许久,没等来赐婚的消息,却等到黑着脸找上门来的秦檐。
见到他,殷铭微微一惊,尔后缓缓笑道:“秦世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而对殷铭的假客套,秦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来,却是想与三殿下说清楚一件事,三公主——容我高攀不起!”
殷铭面色微变,语气瞬间冷却下来,冷笑道:“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丽姝嫁谁与否,全由父皇做主,暂且轮不到我这位皇兄为她操心。”
话锋一转,殷铭又道:“只是,我父皇的性子世子爷是知道的,向来说一不二。如果他执意让你做他的三驸马,只怕世子爷不敢高攀也得高攀了!”
秦檐眸光一寒,笑道:“所以我今日上门,就是想让三皇子出面周旋此事。”
殷铭不免嗤笑出声:“世子爷想让本宫帮你如何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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