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阳目光落在夜御渊身上：“明天，你们就正式结婚，死前，老子怎么也要喝上一杯媳妇酒的。”
夜御渊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最终缓缓地点了下头。
裴青阳笑了笑，对南晚玥说道：“这混球我就交给你了，卞城的百姓，我也交给你了。”
这仿若临终遗言的话语，终究是让南晚玥红了眼眶。
裴夫人拉着丈夫的衣角，满眼哀戚与绝望。
医生拿着配好的药走了过来，裴青阳挥了挥手：“你们两出去吧。”
门外走廊。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夜御渊目光移开，突然发现南晚玥身后带血的脚印。
他往她脚下看去，果然见到血迹斑斑的双脚，南晚玥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夜御渊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终是顺着心意开口：“我来给你包扎。”
天边泛起了白。
大帅府里红绸一片，喜气洋洋。
下人将红绸带放在两人手里。
看着红绸那一端的男人，南晚玥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慌乱，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虚幻感。
前厅里。
虽然是临时办起来的婚礼，该来的人却也还是来了。
裴青阳看着携手而来的两人，脸上闪过一丝欣慰。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将腰间的左轮拍在了桌上：“夜御渊，你过来。”
众人神色一凛，心知裴青阳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交权了。
夜御渊握紧手中的红绸，缓步走到裴青阳身前。
看着长身玉立的儿子，裴青阳眼里没了严厉，反而有些慈爱。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卞城的大帅，望你时刻谨记，肩上的担子和责任。”
夜御渊直直的看着裴青阳的脸，眼底终于闪过一丝哀色，他将红绸在手上挽了一圈，而后缓慢又坚定的半跪在地上。
裴青阳嘴角带笑，将手边的左轮拿起，放在了他手里。
“阿珏，爸爸相信你，还有，好好对她。”裴青阳倾身，以极轻的声音在夜御渊耳边说道。
夜御渊心里猛的一震，郑重的接过了那沉甸甸的左轮。
司仪的唱和声响彻大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南晚玥跟着司仪的话语声转身，对上了夜御渊的眼，神色有些恍惚。
夜御渊，从今天起，便是她的丈夫了。
三拜之后，裴大帅大笑一声，叫了句：“拿酒来！”
南晚玥接过小厮递来的酒杯，跪着送到大帅面前。
“爸，儿媳祝愿您福寿永康。”
裴青阳接过她手里的酒，拉着南晚玥的手，眼神慈爱无比：“孩子，从前和往后，都辛苦你了。”
南晚玥鼻尖泛起了酸意，强忍的泪水又一次上涌。
裴青阳欣慰笑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终是喝过了这杯媳妇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此定格。
“大帅！”
“爹！”
第七章 染红素服
这个半生叱咤风云的男人，就这么倒在了儿子的婚礼之上。
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围的一群大男人，也红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声里，南晚玥脸色平静的几乎麻木，只有眼眶不断落下泪来。
她还握着裴青阳的手，那尚带余温的手几乎让她觉得这是一场梦。
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了她自己。
七岁，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个街，只有裴家开了门，最后还是副官的大帅带着她去找了大夫。
十岁，她和夜御渊出门看烟火，被落在外头，自己后半夜才走回家，大帅给了夜御渊一巴掌。
十二岁，她说不想学女红厨艺，大帅大笑亲自教她射击，带着她巡视军营。
十四岁，她在学堂上得了满分，大帅哈哈大笑喝了场大酒。
十六岁，她退了学，执意回来照顾受了重伤的大帅，大帅叹息一声无可奈何的许了。
十九岁，她嫁给了夜御渊，大帅喝了她敬的最后一杯酒。
抚养她长大，比父亲陪伴的时间更久的大帅，没了。
“爸……”
她无声的又叫了一声。
南晚玥泪流满面，只觉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块，空荡荡透着风。
夜御渊也红了眼，心里闷得难受。
那个一直压着他，骂他冷血的老头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识往南晚玥看去，却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泪水时，猛然一怔。
这是他见到南晚玥第二次流泪。
上一次，还是她八岁那年。
时隔十年，夜御渊再次看到了南晚玥的眼泪，一点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终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抚她，只能转身走出去，安排父亲的丧事。
大帅府的红绸仅挂了半日便换做了缟素。
陆续有人来吊唁，南晚玥跪在灵枢旁，面前的火盆，丝毫暖不了她的心。
夜御渊作为大帅的继任者，站在府门口接待。
只是，权利交替总是伴着血和硝烟的。
大帅府的下一位吊唁的客人是带着兵来的。
中将石鹏神情狠厉的叫嚣：“大帅府已经被我的人围起来了，夜御渊，你现在交出帅印，看在你曾经叫我一声叔叔的份上，我就饶你一条命。”
夜御渊勾了勾唇，冷冷的说道：“你也配让我叫你叔叔？”
石鹏顿时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动手，攻下大帅府！”
士兵一涌而上，但大帅府外的各个角落，涌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扑而去。
南晚玥见此情形，诧异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来他早就料到现在这个场面。
石鹏没料到这招，被打的手忙脚乱，当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杀了夜御渊！”
一片厮杀声中，南晚玥一直护在夜御渊左右。
但她惊讶的发现，夜御渊在多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
这样的夜御渊，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心中颇为震惊，就在这时，她却看到，夜御渊右侧的警卫突然将武器对准了夜御渊！
南晚玥无暇顾及其他，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便义无反顾的朝着夜御渊扑去。
她只有一个念头，夜御渊绝不能出事！
夜御渊已然杀红了眼，这时，身旁传来一个南晚玥急切的声音：“让开！”
紧接着，便是一声“嘭”响。
夜御渊转身，便见南晚玥软软倒了下去。
鲜血，从背后浸染了她素白的孝服。
第八章 你心里的我
南晚玥再次醒来的时候，夜御渊正坐在床边，正拿着湿毛巾擦着脸上干涸的血迹。
南晚玥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问道：“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夜御渊将毛巾往身旁的水盆里一丢，淡淡道：“无碍，都是别人的。”
南晚玥放下心来，却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说。
沉默间，想到如今两人已经是夫妻，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
夜御渊打破了这份寂静，他直直的盯着南晚玥开口问道：“我父亲亡故之时，你和裴家的恩情，就已烟消云散，为什么还要救我？”
南晚玥，对你来说，裴家到底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夜御渊唇角绷直，幽深的黑眸就这么看着南晚玥，等着她的回答。
南晚玥靠在床头，眉头轻蹙着，有些心慌意乱。
此时此刻，夜御渊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垂下了眼，声音很轻，也很清晰：“你是他的继承人，也是唯一能给卞城安定的人。”
夜御渊脸上顿时爬上了寒霜，连身上的气势都变得冰冷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后发出‘刺啦’的一声。
南晚玥耳边传来他冰冷到极致的声音：“的确，你这条命是裴家的。从今以后，生是裴家的人，死时裴家的鬼。”
说完，夜御渊转身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房里恢复了寂静，南晚玥这才抬头，看着那扇门，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紧。
南晚玥的伤养了半个月。
这么多年来，受伤的这几日，倒是她最轻松的时间。
伤好得差不多，她就到前院处理事务。
一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雪。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冬天来了。
之前裴大帅的副官见到她，一脸难色：“凌小姐，少帅上任以来，就不理政务，书桌上的电报都堆成山了。”
南晚玥心中一顿：“他人呢？”
那副官顿了顿，只说：“这个，我不是很清楚。”
南晚玥没再说什么，先去处理堆积的政务，她倒也不觉得累，只是胸口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忍一下，也就过去了。
等南晚玥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的时间了。
她看了看面前薄薄的一叠政务，喊来小厮道：“去问问，少帅现在在哪里，请他回来一趟。”
剩下文件都需要大帅印信，她无权处理。
小厮领命而去，回来后却支支吾吾的：“凌小姐，少帅今日，跟冯小姐出去了。”
南晚玥本来揉着太阳穴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心底泛起又酸又胀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南晚玥起身走了出去。
终究，还是意难平，骗不了自己的。
雪色正好。
夜御渊和冯敏茹坐在聚德楼的包厢里，面前是一桌精致的饭菜。
冯敏茹笑着道：“我们明天便动身回家，特来跟裴大帅辞行。”
夜御渊意有所指的说道：“邀请我的是你哥哥，怎么来了之后却只有你一人？”
冯敏茹亲自给夜御渊倒上了酒，颇有几分坦荡：“这事是我的主意，我就想走之前，跟大帅单独相处一次。”
夜御渊不置可否：“冯小姐是不是忘了，几天前我才成了亲。”
冯敏茹不躲不避的说：“我只是觉得少帅的妻子不该是那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
夜御渊眼神幽深，酒杯在指尖转动，却没有答话。
而站在门外的南晚玥，紧咬着下唇，眼里是深深的失落。
就在她准备悄悄离开时，里面传来夜御渊冷冷的声音：“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紧接着，门便从里面被拉开。
四目相对，在夜御渊诧异的目光中，南晚玥苍白的脸上爬上了点点红晕，还有几分莫名的羞耻感。
夜御渊停了一瞬，拉起她的手就走。
被拉着的南晚玥，只觉得他的掌心，犹如火烧般灼热。
回到帅府夜御渊的房间，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你……”南晚玥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夜御渊炙热的唇便落了下来。
第九章 等我回来
冯敏茹站在房间，脸色阴沉。
她怎么也没想到，南晚玥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包间门口。
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急切的拿着一瓶酒跑来：“小姐，您准备的酒被换掉了！”
冯敏茹脸色陡然大变。
如果酒没有问题，那夜御渊到底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南晚玥从昏睡中醒来，身边的温度早已冷却。
她撑着身子起来，身下不适的感觉让她蹙起了眉，昨夜的情景缓缓浮现在脑海中，不自觉脸上就爬上了点点红晕。
她收拾好自己，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左右走了几圈，难言的心情却无法纾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