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冉进门没多久,裴屿成便回来了。
他眉眼清远,气质如冰玉。
徐冉走上前,想给他脱去外袍。
裴屿成退后一步,神色淡淡:“一身风尘,别脏了公主的手。”
话语恭敬让人不能指摘半分,也冰冷生疏的不像成亲三年的夫妻。
徐冉停顿一瞬,却依旧伸手搭上他的衣襟。
裴屿成于是定定站住,任由她动作,只那黑沉如星的眼里,浮出冰冷的厌恶。
这眼神如同利刃刺向徐冉。
她心中一痛,转身将外袍挂在一边,轻声开口:“我做了道甜羹,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裴屿成不为所动:“公主千金之躯,竟为我洗手作羹汤,臣不敢当。”
徐冉默然片刻,语气平静却坚定。
“驸马,本宫很想你尝尝,行吗?”
裴屿成袖子下的手猛然攥紧。
“臣,遵命。”
他面无表情的从徐冉身旁走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他身上的香囊掠入徐冉鼻息。
她的眼神骤然一暗。
她知道这股香气,这是裴屿成曾经的未婚妻云筝亲手制的熏香,名为‘望君归’。
而裴屿成今日身上这香味,又重了几分。
徐冉回身看着裴屿成,蓦然开口问。
“你今日又去了云府?”
裴屿成平淡的神色瞬间变了。
他嗓音冰冷到了极致:“你派人跟踪我?”
看着他那凌厉目光,徐冉心中莫名悲哀,到唇间的话突然难以再说。
她抬眸定定看向裴屿成,深吸口气:“今日是十五,你该来我房里了。”
裴屿成一怔,随即嘴角勾出讥讽弧度:“堂堂公主,用这样的手段求欢?”
徐冉眸色冷静,淡淡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是身后的手,却狠狠掐进掌心,痛到麻木。
裴屿成冷哼一声,起身上前一把拉住徐冉的手,将其抱了起来。
……
红烛帐暖,徐冉承受着裴屿成的暴戾,只觉自己如一叶扁舟,随时要被浪潮淹没。
她咬紧牙关,抬眼看向身后男人,控制不住唤着他的名字:“屿成……屿成”
就在这时,她却从裴屿成口中听见了另一个名字:“云筝……”
徐冉顿时呼吸一窒,如被人从天上拉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云雨骤歇,裴屿成穿上衣服,看也未看徐冉一眼便径直离开。
他向来不会同她在在一间房过夜。
徐冉无力的躺在床上,突然,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爆发。
一线鲜血从她嘴边溢出。
徐冉披上裴屿成落下的黑色外袍,踉跄着下床,走到窗边。
矮桌上,总是放着一壶清酒,两盏酒盅。
烈酒入喉,将血腥味压了下去,痛入肺腑,徐冉心里却觉好受了许多。
她看向空无一人的对面,续上杯中酒,素手轻抬:“裴屿成,等走完这最后一程,你就自由了。”
第二日,皇帝徐明稷忽然召两人入宫。
徐冉行礼后,皇帝立即叫人看座。
他笑容温和看着徐冉,温声询问:“皇姐近来可好?”
徐冉微微笑道:“本宫能有什么不好。”
徐明稷却幽深目光看向裴屿成:“可朕听闻,驸马最近往云府跑的很勤快,可有此事?”
裴屿成脸色倏然一变。
殿中气氛一时冷肃。
裴屿成垂下眼,正要请罪,却听徐冉笑着开口:“是我让他去的。”
裴屿成顿住,目光诧异地落在她身上。
徐冉神色淡然:“太傅府中嫡女善制香,我很喜欢,便让驸马替我多跑了几趟。”
徐明稷心中暗叹,只得放下此事:“如此就好。”
之后,徐冉进了御书房,裴屿成独自离宫。
直到深夜,徐冉才出宫。
朱雀大道上却灯火通明,行人鳞次栉比。
侍女忙道:“公主日理万机,许是忘了,今日乃是重阳节。”
徐冉回神,缓缓开口:“本宫自己走走,不用跟着。”
话落,她戴上帷帽,信步朝人群中走去。
街上四处都是灯和花,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
徐冉看着,本来沉重的心舒缓了些许。
她停在一架伞墙前,正看着伞上花纹,一个熟悉的称呼忽然灌入她耳中。
“裴哥哥,你被迫与公主成婚三年,真没有一点动心吗?”
徐冉浑身一僵,她转头,看见了隔壁摊子背对着她的一对璧人。
她看着裴屿成抬手,将一束丹桂递给云筝,低沉声音随之响起。
“我可立誓,若我对她有半分情意,就让我不得好死。”
徐冉一瞬面无血色。
但她只是静静的站着。
是啊……她不是一直知道,若不是她,如今那两人应该琴瑟和鸣。
徐冉垂眸不想再看,脚步有些凌乱的转身离开。
她没看见,裴屿成在她走后便转身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对云筝道:“请师妹替我将丹桂转交给老师,我今日还有要事,还需先行一步。”
……
徐冉回到府上便开了酒,菊花酒清冽,正应景。
不过她就没想的是,裴屿成竟也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着徐冉眼前的酒杯,裴屿成淡淡开口:“公主何时有了偷听的习惯?”
徐冉一怔,没理会这番嘲讽,只说:“你何苦发下那样的重誓?”
裴屿成一脸漠然。
“只有违背誓言,才会遭受天谴,而臣,至死都不会爱上公主。”
徐冉心口似被狠狠扎下一刀,连带着喉咙都涌起一股血腥气。
半响,她才说:“如此便好。”
这样日后她死了,裴屿成也不会伤心。
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语,裴屿成陡然眸光一厉,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压下情绪,说起了另一件事:“敢问公主,圣上今晚可提及北疆战事?”
裴屿成的父兄都死在与北疆的战场上,他对北疆的恨意比谁都深。
徐冉顿住,下一刻,却见向来矜傲的裴屿成竟直直跪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北疆屡犯边境,臣斗胆,请公主准我上战场,扬我国威!”
徐冉眼前浮起三年前裴屿成从战场被送回都城,毒发濒死,裴老将军痛心哀求她的画面。
“公主,老臣不求他建功立业,只求他安稳一生!”
“老将军,本宫答应你,有生之年,护他周全。”
思绪回笼,徐冉硬起声音:“此事无须驸马操心,去北疆战场的将领,本宫已选定陆将军。”
她又冷冷开口:“今日不是十五,驸马不必来我房中。”
说罢,徐冉拿起酒壶起身便走。
裴屿成猛然攥紧了拳头。
他冷声道:“公主真要为一己之私将我困在这牢笼里,哪怕大敌当前也不愿放手?”
徐冉呼吸一窒,她没有说话,径直离开。
裴屿成看着徐冉的背影,眼里全是不甘。
灵觉寺。
沈清打开寺门,视线落在徐冉毫无血色的唇上。
他脸色一变,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徐冉随他号脉,声音轻缓:“我又来找你喝酒了。”
沈清佛子般的面容浮现一抹焦急:“徐冉,你再这般折磨自己,最多三月,我就该给你刻长生牌了!”
话音刚落,徐冉就直直倒在了他怀中。
直至第二日傍晚,徐冉才回了公主府。
推开房门,却见夕阳残影中,裴屿成等在案前。
他抬眼看清徐冉,声音里带着彻骨寒意:“贵为公主,却跟山野和尚苟合,臣真是大开眼界!”
第3章
苟合两个字,让徐冉猛然攥紧了手。
她看向裴屿成,眼神澄澈:“本宫与沈清,清清白白。”
裴屿成冷冷的看着她,神情讥讽又不屑。
苦涩溢满徐冉的胸腔,她闭了闭眼,难掩疲累:“本宫要休息了,驸马退下吧。”
说罢,她缓缓走向室内。
从裴屿成身边走过时,却被他陡然拉住手腕带入怀中!
衣袖浮动间,案上的两只酒杯被扫在地上,其中一只,‘啪’一声碎成两半。
裴屿成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气的弧度:“臣既是驸马,自然要伺候公主休息。”
徐冉脸色陡然一变。
沈清的话在脑海中响起:“除开每月十五渡毒之日,其他时候不可与他同房,否则毒性未消,恐有性命之忧。”
“不行!”
徐冉想要挣扎,可下一刻,她就被裴屿成狠狠甩在床上。
衣衫破碎,裴屿成欺身而上,让徐冉脸色瞬间苍白。
感受身上人不管不顾的动作,徐冉胸口揪痛,终是闭上眼,双手攀上他的脖颈。
床帐间旖旎陡生,可很快,徐冉胸口便骤然绞痛起来,一股血腥味直冲喉间,她双唇紧闭,放在裴屿成肩上的手骤然掐进了肉里。
裴屿成动作一顿,却只当她是抗拒,动作也愈加粗暴起来。
当房间里恢复寂静,已是一个时辰后。
裴屿成看着蜷缩在床上无比狼狈地徐冉,神色一瞬晦暗,随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徐冉才松了劲,剧烈的咳嗽起来。
鲜血从她嘴里争先恐后的涌出,片刻就染湿了枕巾。
她用力将玉枕推翻在地,引来门外的婢女。
“去灵觉寺……请沈清大师来。”
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识。
……
徐冉梦到了从前的事。
北疆大战前夕,裴家长子裴扶苍身披银甲,坐在马上意气风发。
他说:“阿冉,待我大胜归来,给你带北疆最好的宝石做金冠。”
之后,黑棺入城,裴家次子裴屿成替兄长扶灵归来,看着徐冉坚定开口:“兄长不在了,以后我来保护你。”
画面一转,又变成大婚那日,裴屿成挑起徐冉的盖头,徐冉满怀期待,却对上他冰冷厌恶的眼……
现实中,徐冉在睡梦中喃喃自语:“屿成……”
沈清站在床前,看着她眼角滑落了一点晶莹。
他眼神复杂,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用指腹擦去那滴泪。
感受到那滴泪的温度,他的手一僵。
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对婢女开口:“你守着她,我去看看药。”
沈清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裴屿成。
两人同时顿住脚步。
沈清脸色有些冷。
裴屿成则打量着他,眼里满是厌恶:“我倒不知道,她竟还将你带进了府。”
“见过驸马。”沈清双手合十,语气平淡,“贫僧只是来为公主施针。”
裴屿成嗤笑一声,抬腿欲走。
在他经过身边的那一刻,沈清还是没忍住开口:“不知驸马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来,公主身体越发虚弱了。”
裴屿成仿若未闻,径直踏入了卧房。
婢女立刻行礼:“驸马。”
裴屿成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婢女慌忙离开。
裴屿成靠近床榻,就见徐冉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向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柔弱。
裴屿成眉心不由皱了皱,又上前一步,就见徐冉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逆光而立,身形挺拔的模样,跟梦中的青年将军逐渐重合起来。
徐冉声音虚弱:“扶苍……”
只一瞬,裴屿成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声音无比寒冷:“公主对兄长,真是情深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