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安静温和的乔苍比任何时候都迷人。
他很沉默,专注喂食向他摇尾乞怜的金鱼,他唇角噙着笑,不冷冽,不凌厉,不阴险,那样优雅清俊,世间万物在他这样的淡笑中,都黯然失色,灰飞烟灭。
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坏得如此彻底,却还是讨人喜欢呢。
何止是喜欢,只怕是着魔。
宝姐说她没有和乔苍接触过,但她见过他在江南会所与人谈笑风生的模样,风度翩翩运筹帷幄,每一丝声音,每一个眼神都令人深陷堕落。
他从容不迫潇洒矜贵的样子是真的迷人。
她说还见过乔苍打架,就在江南会所的走廊,那伙人不认识他,迷迷糊糊喝了酒撞上去,撒酒疯指着他鼻子骂他挡路,骂他一身黑色晦气,知不知道爷刚得了个大胖小子。
在冷酷挺拔的乔苍面前,他们仿佛一拨小丑,肆意演着自己可笑的角色,那晚乔苍也没有放过这些不知死活的人,他几时受过这样的谩骂和侮辱,整个广东谁不忌惮这位从金三角毒窝里熬出来的黑老大,他的名字甩出去落地砸坑,天都要变。
宝姐当时很激动拉着我的手,我还是第一次从这个阅人无数的中年交际花脸上看到那样神采飞扬和惊愕赞叹的表情。
她说姜月,江南会所凡是见过乔先生的人,都说他杀伐果断,英姿勃发,如果你有一天背叛了周局长,爱上的男人是他,我会制止你,让你清醒自己无法驾驭,但我一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他见过打架最酷的就是乔苍,她觉得自己这么见多识广,也遇不到那么厉害的男人了。
这是我头一回听宝姐夸人。
我站在门口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不该进,来之前周容深没有告诉我要来应酬的是这两个人,否则我想尽一切借口也会避开,这原本就是一层将要被捅破的纸,怎么还能往上面戳。
乔苍听到动静看向门口这一边,深邃目光精准无误落在我脸上,和我视线相对,我身边站着周容深,根本不敢和他有半点交集,仓皇转移视线。
周容深牵着我的手松开,我立刻挽住他,他美色当前,男人很容易动摇,他昨晚抱着我为我擦拭眼泪周容深低下头,眼眸含笑,他柔声问我怪不怪他没有提前说清楚。
“你的客人,我又不熟,只是陪你,你和我说什么。”
他笑得更愉悦,我们进入雅间,周容深为我拉开椅子,我坐下后他主动走到乔苍身边,“乔总神清气爽,是不是有喜事。”
乔苍往水池中洒下最后一把鱼食,将钵盂放在窗台,他接过常锦舟递上的方帕,非常细致擦拭他们握了握手,笑得都很平静自然,看不出是隔着深仇大怨的模样,“乔总过谦,现在哪条路上的人不敬重你,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在乔总的面子下混日子了。”
乔苍笑得阴恻恻,“这是周局长折煞我,还是对我有不满。”
周容深挑眉哦了声,“乔总伸了什么不该伸的手,让我不满吗。”
他们默了两秒,松开手哈哈大笑。
周容深坐在我右侧,我对面是常锦舟,她已经剥掉在医院对我百般试探和警告的皮囊,招呼我热情熟络。
“周太太,我点了几样我爱吃的菜,也不知这家口味你吃不吃得惯,我来特区一个多月了,将这边的酒楼吃了遍,最喜欢这一家,等我父亲和姨娘过来,我也要推荐他们试试。”
我将筷子从纸袋中抽出,“都好,我不挑食。”
常锦舟打了自己额头一下,楚楚可怜对乔苍撒娇,“糟糕,我应该提前告诉周太太不要说挑食的事,否则你又要嫌弃我事情多。”
她说完朝我和周容深挤眉弄眼,示意乔苍经常指责她,她可爱纯情的模样让人毫无防备,可我很清楚,她这副面貌底下也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越是看上去单纯无害,一旦出手才是杀伤力极强。
乔苍给她倒了一点果汁,不允许她饮酒,她问为什么,喝一点都不行吗,这不是太怠慢周局长了。
“我喝就好,你喝了太吵。”
常锦舟笑着哎呀了一声,她说不就是撒酒疯吗,我又不会认错人给你戴绿帽。
我心里一抖,下意识抬眸看她,她笑得眉眼弯弯,一点不像夹枪带棍的,我可能是多想了。
她头枕着乔苍肩膀问我,“周太太喝酒会吵吗,比如哭闹,大笑,唱歌。”
我摇头。
她咬着嘴唇又问,“那会认错人,做错事吗?”
我脸色一变,觉得不舒服,呼吸也有些急促,我说当然不会,这么低级的错误,难道乔太太会犯吗。
周容深笑着说姜月酒品很好,只是睡觉,睡很久,也不改变姿势,非常可爱。
乔苍正在打开一瓶红酒的木塞,他听周容深形容我喝多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好笑,我察觉他看了我一眼,立刻偏过头,只对给他半张脸。
“那真的很好,怎么办,我很多臭毛病都被苍哥嫌弃,再这么下去,他不要我了,我觉得自己还不如比我年岁小的周太太懂事。”
我说不会,男人喜欢这样灵动活泼的女人。
我们东一句西一句聊着,乔苍和周容深都不怎么说话,尤其是乔苍,一个字不讲,全靠我们缓和,也不知道谁提出的应酬,都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有什么必要。我置身在这样微妙的气氛里,尴尬得脸上笑容都不自然。
侍者将食物全部上齐后打开锅罩,露出里面摆盘精致的菜品,常锦舟看了一眼非常惊喜拉扯乔苍手臂,指着人参果做修饰的红烧海参,“你看,那像不像小小的婴儿,好可爱。”
我刚伸出筷子要夹海参,心里一揪不由自主在半空停下,周容深脸色微微变化,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窘迫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周太太,周局长。我没有其他意思,要不我让他们把这道菜撤下去。”
周容深说无妨,他在桌下握紧我另一只手,我朝他笑了笑,摇头表示自己不碍事。
饭吃到一半常锦舟目光落在我无名指的钻石上,她起先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喜出望外,“周太太这是要办婚礼了吗。”
我摸了摸那颗美轮美奂的粉钻,“有打算,不过他太忙了,还没有提上日程。”
她两只手交叉抵住下巴,一脸殷切注视我,“那周太太好姐妹多吗,不介意我来做伴娘送你出嫁吧。我一次都没有做过,我也很想感受一下婚礼是怎样。”
她笑得有些羞涩,“等轮到我自己,不至于一点经验没有。”
这才见过几面,关系又复杂,我当然很介意,但我不好直接拒绝,只说再看,也许乔太太在我之前。
她扭头看了看乔苍,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他面前,用力晃动,“光秃秃的,白长这么好看的手。”
常锦舟不顾分寸笑闹,乔苍一声不响,也不会制止,就在旁边宠溺注视她,似乎她说什么他都喜欢。
我有时还真不看透这个人,这世上看透他的又能有几个,他要么不动声色,要么一面虚假,他的不动声色琢磨不了,他的一面虚假也了无痕迹。
他似乎对谁都可以如此温柔而深情,不只是我,千千万万的女人,他感兴趣的,他需要的,都能拥有他的温柔,只要他肯,他会把女人陷入一层美好的泡沫,分不清人世悲欢,彻底动容其中。
这顿饭吃得我食之无味,连果汁的味道是酸是甜都没喝出来,和老公还有奸夫同时坐在一起,这滋味也是简直了。
一张桌上两个男人,我都睡过,确切说是都睡过我,我记得他们的尺寸,持久度,记得他们喜欢的姿势,记得他们射出来那一刻颤抖威猛的样子,甚至连他们抱着我说过什么话都没有忘记。
我如坐针毡,我彻底明白应酬是谁提出的,是常锦舟,看他们两人无话可说的样子,明显是她撮合才坐在一起,她出手了。
常锦舟在试探,她不仅自己试探,还要引诱周容深走入这个谜她嬉笑嗔骂的面孔下,是胜过沈姿百倍的算计与手腕,甚至和我不相上下。
始终沉默的乔苍拿起周容深面前空了的酒杯,他斟满后递回去,“听说周局长最近出了一点事情,不知是谣传还是真的。”
周容深眯眼看那杯还在摇晃的酒水,“乔总从哪里听说。”
“道听途说,所以我半信半疑。”
周容深看了他一眼,“是真的乔总又准备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