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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留影珠，是池妗自己做出来的，能将记录下的一切重新回放。
此次她必然九死一生，若她死了，这珠子也算她最后的后手。
走进池鸾的房间，里面的对话传来。
池妗脚步一顿，停在门口。
只听池鸾说道：“娘，那夏帛知道的太多了，留着是个祸患。”
“明日随意处置了便好。”扶柳夫人声音娇柔，却是呵斥池鸾，“娘不是说过，叫你不要管这些，好好修炼吗？”
池鸾不耐：“修炼多无聊，反正现在池妗的命格已经是我的了，我注定会成仙！”
池妗猛然一怔，一时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
“啪！”一声脆响，扶柳夫人竟打了池鸾一巴掌。
她声音气得不行：“娘也是杜鹃命格，却从没人为我谋算。”
“我机关算尽，为你换命，你现在这样，对得住我吗？”
“娘……”池鸾啜泣声响起。
扶柳夫人冷声道：“所有的机缘，宝物，池妗的一切都得变成你的，这样你才能完完全全取代她。”
冰冷的月光照在池妗惨白的脸上。
黑黝黝的眼瞳里好似看到了里面那两人如恶鬼般的身影。
杜鹃命格，鸠占鹊巢，偷龙转凤。
池妗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不能死。
原来是换命！！
这一瞬，池妗胸口有无数种情绪汹汹涌动！
她的鲜血几乎沸腾，夹着恨之入骨的痛恨，几乎要抑制不住。
可她看起来却很平静。
恨到极致，很是平静。
她收好留影珠。
一步步，比来时更轻的离开了。
落月峰后山。
池妗把沾着血的剑放下，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墓，想了很多。
很快，天亮了。
君胤泽跟着刑堂的人赶来。
池妗毫不反抗，束手就擒。
君胤泽深深皱眉，看着池妗问：“你何必如此？”
池妗看着君胤泽腰间龙吟剑，眼神一黯。
她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轻声道：“你修无情道，不必知道。”
君胤泽一震，脚步被钉在原地。
便就这样看着刑堂的人带走了池妗。
刑堂。
长老们齐聚。
池妗被强压着跪下，她抬头，在一个个面带怒色的宗门长老中，看见了池慕修。
大长老冷声道：“池妗，你不顾同门情谊，违反青云门规，刺杀夏帛，是否认罪！”
“他死了吗？”池妗平静的问。
另一个长老出声讥笑：“你一个小小的筑基，竟以为自己杀得死金丹修士？”
池妗嘴角扬起讽刺的笑；“那真是可惜。”
那长老被池妗态度激怒：“青云千百年未出过这种孽徒，必得处死，以儆效尤！”
池慕修立刻出声反对：“不行，她不能死！”
“池长老，你要因为她是你女儿徇私吗？”
池妗看着池慕修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的样子，心里对他的最后一丝期盼，彻底粉碎。
原来他也知道。
是啊，没有他的同意，扶柳夫人怎么能做得到？
心口处，好似被狠狠攥紧！
仇恨的火焰熊熊燃起，简直要烧透她的胸膛。
池妗笑了，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大。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笑震住了。
一时之间，整个刑堂只听得到她的笑声。
池妗甚至笑出了泪。
她看着满堂的正襟危坐之人。
突然止住了笑，冷声道：“我来告诉你们，池长老不让我死的真正原因！”
池妗捏碎留影珠，池鸾和扶柳夫人的对话响彻刑堂！



    第十章 你不认，也得认

换命，杜鹃命格……那些词一句句，一字字，无比清晰的传入所有长老耳中。
大长老和几位长老沉默着。
许久，大长老出声问道：“池长老，此事是否属实？”
池慕修脸色连番变化，最后定格在一个复杂的表情上。
他站了起来：“这是我的家事，便不劳烦各位操心了吧。”
众人诧异，他这等于是变相承认了换命一事。
“更何况，命格已换，再换不回。”池慕修冷笑一声，“难道你们要为了池妗这个废人，舍弃能成仙的‘凤凰于飞’命格？”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面色各异。
的确，是否有人成仙是一个宗门立足的根本。
而青云仙宗，已有千年无人成仙了。
池慕修漠然看了池妗一眼，开口道：“这孽女我先带走了，必会好好惩戒，叫她永世不得出府！”
这言下之意，就是要永远囚禁池妗，留着她的命好让池鸾成仙。
池妗听着他们一字一句。
心彻底冷了。
所有愤怒的火焰冻结，由心底生出的寒意，如根根冰针，扎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本以为，这偌大的青云仙宗，即便门规不近人情，至少还是能有公道的。
可原来，规矩是给下层人定的，于他们这些人不过一纸废言。
那些所谓规矩，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池慕修说完，捆起池妗就走。
池家。

池妗被丢进地牢。

池慕修全程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好像她只是个与他毫无干系的死囚。
在池慕修转身一刹那，池妗突然问：“我只问你一句，我母亲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池慕修浑身一震，转过身，眼神惊骇。
池妗直勾勾看着他的眼。
池慕修负手，表情复杂：“看来你不认命。”
这一刻，他们父女好像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彼此。
看起来易怒又偏心的父亲，实际上老谋深算，心狠手辣。
而似乎一直被捏在手心，逆来顺受的女儿，实际上也从来没放弃。
“我凭什么要‘认’？”池妗反问。
池慕修冷冷看着她，突然一掌打向池妗丹田！
“你不认，也得认！”
看了吐血的池妗一眼，池慕修径直走了出去。
池妗的消失对于青云仙宗来说，似乎毫无波澜。
过了两日。
君胤泽被邀请来池家。
寒暄几句后，池慕修指着池鸾说：“胤泽，我想你也知道，鸾儿才是我和玉芙的女儿，之前你爹和玉芙定下的婚约本该是你和鸾儿才是。”
看着君胤泽全然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又道：“其实今日邀你前来，就是为了商量一下你们的婚事。”
池鸾站在一旁，白衣胜雪，一副清冷中带着羞涩的样子。
君胤泽却皱起眉，然后直接说：“不必了。”
池慕修和池鸾都愣住了。
君胤泽站起来，冷淡的说：“直接解除婚约便可。”
池鸾震惊不已，心里的不甘和嫉恨猛然上涌。
她早就把池妗的所有东西视为己有——包括君胤泽。
可现在君胤泽居然敢拒绝她！
池鸾上前拦住要离开的君胤泽，她仰着头露出好看的脸，楚楚可怜的问：“为什么？君师兄，你难道不知我早已心悦你……”
君胤泽退后一步，对池鸾的示爱毫无触动。
而他的心绪却不像他的表情一样冰冷，只因他恍然发现，如果不是池妗，那这婚约存在的意义一分也没有。
君胤泽转头看向池慕修：“池妗呢？这是我和她的事。”
池鸾脸色一变，几乎掩盖不住嫉恨。
池慕修心生不妙，好似恨铁不成钢的叹道：“池妗身犯大错，虽死罪可免，也要囚禁在家反思。”
话音刚落。
“嘭！”一声。
池家祠堂传来剧烈爆炸声。
池慕修脸色骤变，忙向君胤泽说：“今日家中有事，此事我们就下次再商议。”
送客之意言表，君胤泽纵有疑惑也只好离开。
池慕修带着池鸾急忙赶往池家祠堂。
一片废墟中，池妗站了起来。
她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手里拿着一卷婚书。



    第十一章 偷的要还

那正是池母和君胤泽之父定下的天道婚书。
池慕修脸色黑沉：“你怎么逃出来的？”
地牢阵法重重，便是分神期修士也逃不出才是。
池妗吐出一口血来，冷笑道：“就算你废了我的丹田，这天下的阵法，只要我想，哪里不能去？”
池慕修眉头深皱，不明所以。
但他也不在乎，只是狠厉道：“看来这次，要折断你四肢，让你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才行。”
他拔剑就向池妗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拦在池妗面前，一剑便斩断了池慕修的剑！
池慕修被狠狠击退。
池妗看着君胤泽的背影，有一瞬恍惚。
随即肺腑间上涌的痛意，让她不停咳嗽，嘴边的血好似怎么也擦不尽。
“这到底怎么回事？”
君胤泽转身看见池妗的凄惨模样，心中一紧。
池妗看着他的眼，发现那抹担忧是真实存在的。
她凄然一笑，轻轻开口：“从小到大，我总是在失去。”
“一起玩耍的朋友，过了两日便跟在池鸾身后对我反口嘲讽；护我伴我二十载的凤鸣剑，为了池鸾升元婴落得四分五裂；唤我师父的阿淮，也因为池鸾一句话凄惨死去……”
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压在她血液中的痛苦和仇恨，随着这话透体而出。
“假如是我命不好，是天注定的，我也就认了。”
“——可原来不是。”
君胤泽喉间梗涩，他攥紧了手。
“是他们换了我的命格，让我成为事事不成的废物，甚至连我娘——！”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又吐出一口血来。
“我也本该有朋友一起长大，凤鸣剑也能好好的在我身边，阿淮……阿淮也会好好长大才是。”
池妗艰难的喘了口气，手渐渐用力，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疼。
这漫长而痛苦的十几年，她能承受。
可那些因她而死去的人，凭什么要有这种结局？！
只要一想，她就恨入骨髓。
不该如此！
“池慕修让我认命。”池妗声音平静得透冰，“但我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君胤泽看向不远处正在召集池家人包围此处的池慕修，和他身边完全不掩饰嫉恨和刻毒的扶柳夫人和池鸾。
又看向形容凄惨的池妗。
他本该无情才是。
为何此刻看着池妗，心像被攥紧了一般疼痛难忍。
池妗抬眼看着君胤泽。
她眼里是充斥着无尽痛苦的怆然，又忽然浮现一种难言的明悟与决绝……
“胤泽。”池妗轻唤，“我不能认命。”
君胤泽脱口而出：“我……”带你走……
但话还未说完，一道剑芒扬起。
池妗扬起手中凤鸣剑残剑，刺入了那坚不可摧的婚书！
“既然命格换不回。”她一字一句道，“那我就不要这命格了！”
便是凤凰于飞，于她而言又有何用处？
她只要一个公道。
他人不给，她自己拿！
天道婚书被毁，只一瞬。
天地变色。
千里劫云凭空而生，掩盖了整个池家。
天道从没有一刻如此接近这茫茫修仙人。
一声凄厉凤鸣突然响起，却见好端端的池鸾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法阵内的池妗也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扶柳夫人连忙抱起池鸾，她恐慌不已，池鸾的命格是偷得池妗的，两人的命格早就相连。
池妗死了，池鸾也非死不可。
她大喊道：“夫君，快阻止她，咱们女儿不能死！”
池妗却笑了，看向天空：“杜鹃终究成不了凤凰，偷来的是时候还了。”
雷云遮天，飓风带起的漩涡搅动天地，一道水桶似的紫雷直直对着池妗劈下。



    第十二章 公道

君胤泽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这道紫雷以池妗为中心伴着剧烈的狂风越来越大，很快便占了大半个院子。
他感到事情不妙，顶着飓风努力穿到里面，但是视线却特别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在即将触碰到中心点之时，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往外推他。
尽管他已经将所有的法力全都聚集起来，但是依然不能再靠近分毫。
这时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只听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将他弹到了祠堂的墙壁上。只感觉胸口滚烫，霎时间口腔顿时被血腥充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再想上前，漩涡瞬间消散。
天空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再看刚才池妗所站的位置，她已经消失不见。
地上一片狼藉，池妗之前所在的位置由于之前的冲击被砸出了一个圆形大坑，大概有两米那么深，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扶柳夫人连忙上前将池鸾抱在怀里，伸手探了探她的内息，顿觉松了口气。
虽然有些薄弱，但是好在内息还在。
池慕修慌忙蹲下，用法术感应了池鸾的身体。
随后，他眼神陡然一黯，瘫坐在地上。
君胤泽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公道，一个属于池妗的公道。
“池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走上前，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池慕修，紧锁的眉头中带着质问。
池慕修回过神来，起身站在君胤泽的面前。
刚才的惊恐失措早已消失不见，又变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既然婚书已毁，那你便与我池家再无瓜葛。既如此，我们池家的家务事也就没告知的必要与你。”
君胤泽一怔：“这于池长老来说只不过是家务事？”
换命乃是逆天的行为，从他的口中轻飘飘说出，却仿佛如同喝水般司空见惯。
池慕修眼神稍有闪躲，他瞥了君胤泽一眼：“他们都是我的女儿，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宗门好……”
为了宗门好？
君胤泽在心里不由得重复了这句话，心中满是苦涩。
“你真的是为了宗门好吗？”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但是却掷地有声。
他想起池妗说过的话，心不由得一紧。
究竟是多么狠心的人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此狠手。
“我没想要杀她，是她自己想不开。”
君胤泽看着眼前一脸漠然的人，突然觉得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
他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此时的雨越来越大，顺着发间滴到了他的脸上。
刑堂。
堂上坐满了人，君胤泽站在一侧。
这时一群人带着池慕修走了进来。
池慕修看了一眼一旁的君胤泽，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径直走到里面，最后竟然坐了下来。
君胤泽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眸色深不见底，却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在君胤泽和池慕修之间来回转，但是都没有人说话。
死寂一般的沉默。
许久，大长老开口道：“既然已经换过，无法挽回，便只能将错就错……”
“将错就错？”君胤泽感到很可笑，“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如何将错就错？”
大长老有些无措，他并不是不想为池妗讨个公道，但是这时池家的家务事，他们都不好过多掺和。
见状，另一个长老也来口了：“凤凰于飞是注定成仙的命格，既然现在落到了池鸾身上，那么我们现在能做的救只是协助她成仙，这样才能光耀宗门。”
池慕修听后，眼神微颤，紧紧攥着双手，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光耀宗门？三长老，我且问你，光耀宗门就可以罔顾人命吗？”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直直地盯着一脸满不在意的池慕修，声音也提高了一倍：“就在刚刚，因为这所谓的换命，池妗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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