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毕业那年我生了场病。
医生告诉我:接下来要吃两年药。
但是那药里有激素,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像皮球似的胀起来。
为此,我放弃了芭蕾。
自卑让我变得沉默又胆怯。
甚至让我收起曾经朦胧的感情。
但还是被人发现了。
3
课间我的书包翻倒在地,桌上一片凌乱。
讲台上,漂亮的班花正在念我写的日记:
今天看见陈昭了,他好像长高了些,变得更耀眼了,我快要追逐不上……
这是我高一那年写的。
尽管我现在对他的感情很模糊了,但班花的行为仍是让我气血上涌。
我上前发狠地夺过日记。
同学们却围上来:
「死肥猪,你居然敢觊觎校草?」
「谁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你这样的倒贴他都嫌倒胃口。」
「真恶心呢。」
恰好陈昭从我们班路过。
班花将他堵在教室门口,指着我大声道:「哎,那个女生喜欢你。」
陈昭顺着她的指向看过来。
我埋下头,想要蜷缩起一百八十斤的身体。
班花笑了:「怎么样,倒胃口吧?」
陈昭收回视线,迈步离开:「是挺倒胃口的。」
4
隔天,我是陈昭舔狗的消息就传遍了年级组。
陈昭在学校名气很大。
借着他的名气,其他班同学纷纷来看我。
于是我听到更多恶毒的话:
「啊,她真的好肥啊,油腻死了。」
「陈昭就是瞎爆眼,也不会看上她吧。」
「别说陈昭,我都看不上。」
「这么肥还不减,我要是她,死了算了。」
我沉默地把日记撕掉。
不是我不想减肥。
我试过不吃饭,把自己饿到胃部痉挛。
也连续跑步两三个小时,做剧烈的运动。
但在药物激素作用下,根本减不下来。
除非能停药。
5
放学后,我替老师抱了作业去办公室。
不期然地看见陈昭正在挨训。
他私自带了手机,被老师发现没收了,此刻正在要回。
老师说:「高考完我再给你。」
陈昭皱起眉头:「老师,手机我可以不要,但里面有张照片,对我来说很重要,能不能让我备份一下?」
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
他把手机递回给陈昭。
我刚巧从他身后经过。
眼角余光瞥见,他的手机壁纸,居然是一张女生的照片。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张照片,不是我十四岁参加芭蕾舞比赛,拿了冠军后拍的吗?
6
事实上,我是生病后才发胖的。
十五岁之前,我身材纤细,学了七年芭蕾舞。
我的舞蹈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带我参加过很多比赛,每次我都能拿到奖。
十四岁这场比赛,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舞台上。
那张照片是主办方拍的,我并没有备份。
但我记性不错,之前看过一眼,是不会忘的。
陈昭是从哪里弄来这照片的?
又为什么会设置成手机壁纸?
他……没认出来我吗?
7
种种疑惑围绕在我心头。
再回过神时,陈昭已经弄完了。
他转身的瞬间目光落到我身上。
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不悦地拧起眉头。
的确是不认识我的。
但他又在办公室门口叫住我:
「谣言我都听说了,我对你没恶意,但这位同学,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你的。」
「……」
他抿了抿唇,打量我的目光挑剔得像根刺:
「看你是个女生,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有写小作文的工夫,不如好好减肥,没有男生会喜欢满是肥肉的身材。」
这两年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我都麻木了。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照片:「陈昭,你手机壁纸哪来的?」
出于私心,我并没有说出那是我的照片。
十四岁的我和现在的我之间隔着鸿沟。
那是最美好的我。
连我自己都羞于面对。
陈昭却警惕道:「你偷看我手机了?」
他目光逐渐厌恶,语气也变得不耐烦:
「就算你嫉妒,你也比不上她,不如管好你自己。」
8
我心情低落地回到教室,班长正在做统计。
「还有人要报名啦啦队吗,没有的话我交表了啊。」
运动会前,每个班都要组啦啦队排舞。
到时候会全校表演,还要评奖。
青春靓丽的少女穿着裙子跳热舞,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艳羡,这是我们学校运动会的一大特色。
高一的时候我因为在治疗,放弃了这个机会。
这次我想争取。
我喜欢站在舞台上跳舞的感觉。
于是我站在角落,举起手轻声道:「班长,我想报名。」
话音刚落,原本热闹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同学们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着恶意:
「这个死肥猪是不是疯了?」
「学校啦啦队的短裙没有 XXXL 码吧?」
「她去跳舞?天哪,不会把舞台跳垮吧!」
就连台上的班长,都一言难尽地说道:
「乔霜,虽然报名讲究自愿原则,但你参加,那不是丢咱们班的脸吗?」
是的,我也觉得丢人。
可话都说出去了,总要替自己争取。
我沉默片刻,轻轻道:「班长,我想去。」
同学们不说话了,大概是觉得我真的疯得没救。
这时,班花怪声怪气地笑出声,说:「班长,她要去就让她去呗。」
9
班花是我们班啦啦队的队长。
她都发话了,班长只好把我的名字加上去。
等他去交表时,班花拍拍手,招来啦啦队其他成员,说:
「咱们的节目可以改成《我怎么这么好笑》了。」
她这么说,是因为啦啦队提交的节目,叫《我怎么这么好看》。
她们打量着我,满是鄙夷:
「乔霜这个死肥猪和好看沾边吗?」
「还是班花善良,还给她这个机会。」
「上去也是出洋相。」
班花就站在人堆前面,笑意吟吟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想让一百八十斤的我,衬托她的美。
哪怕是这样,我也想抓住这个机会。
我已经两年没跳舞了,对舞台的渴望,在这一刻战胜了羞耻。
我以为有芭蕾舞基础,哪怕一百八十斤,我跳热舞也不至于太差。
但排练的时候才发现,因为过于肥胖,我需要比她们做更大的动作,才能看出幅度。
别人跳三遍只是微微薄汗,我跳一遍就已经满头大汗。
镜子里的我动作迟缓、笨拙,看起来就像个好笑的肉球。
我尽力跟上她们的节奏。
突然,音乐停了,一个女生将我推倒在地。
「你跳的什么玩意儿,故意来拖我们后腿的吧?!」
10
我跳得太过认真,被推时没反应过来,脚扭伤了。
惨叫声响起,她们嗤之以鼻:「不就是摔了下吗,真会装。」
两分钟后,我的脚踝肿了起来,她们才终于意识到不对,赶紧叫了老师。
我被送到医院,医生说我伤得还挺重,可能需要休养。
爸妈向老师请了两个月的假,正好避开了运动会。
啦啦队的女生们就在病房,听到这个消息,她们露出欣喜的表情。
然而班花却说了句:
「可是乔霜她参加了啦啦队啊,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她不排练怎么行?」
其他人立马附和起来:「是啊,队形都排好了,缺了她怎么办?」
我妈微微皱眉:「霜霜脚受伤了,这也没办法,离运动会还有那么久,你们重新排队形来得及。」
「脚受伤了又不是断了。」
「就是,不参加排练也行,但运动会那天起码要来吧。」
「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
老师明显是站在她们这边的。
最后只跟我说:「舞蹈视频我上传到班群,学不学看你自己,运动会那天你如果不来,那个位置就空着。」
11
我妈对老师的安排很不满意。
但她知道我的舞蹈梦,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好在我恢复能力好,第三天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
只是时不时还有些钻心地疼。
我扶着墙慢慢走,在一间办公室门口被人叫住。
「乔霜?你怎么在这儿,好巧。」
温润好听的声音传来,我转过身,看见陈启然医生站在走廊上,手上端着杯冰美式。
我也惊讶了:「陈医生,我脚崴了在这住院,你现在在这家医院吗?」
三年前我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陈启然是当时跟着我的主治医生的实习医生。
他长得又白又帅,人也温柔有趣,当时给予了我很多鼓励。
只是后来他实习期结束就离开了,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陈启然邀请我进办公室。
我摆手拒绝了。
三年不见,他仍是清风霁月,但现在我胖得没人样,在他面前总觉得难堪。
12
和陈启然再相逢,我的内心雀跃又伤感。
但这种心情没维持多久,主治医生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检查。
爸妈连忙陪着我辗转到另一家医院。
一系列繁琐的检查项目过后,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互相安慰。
结果很快出来,我们来到向医生办公室。
没想到陈启然也在,还朝我笑着挥挥手。
正在我忐忑时,向医生笑吟吟地放下结果:
「恭喜你啊,你终于可以断药了。」
「断药」两个字,清晰地砸进我的耳朵里。
我的大脑短暂地嗡了下。
向医生还在跟我爸妈叮嘱注意事项,但我的耳中已经听不进别的东西。
最后,爸妈连连道谢。
我跟着站起来,紧张地抠着手指。
在离开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可以减肥吗?」
向医生笑了,和陈启然打趣:「还是小姑娘爱美。」
又对我说:「当然可以。」
13
激素引起的肥胖,在停药后,是可以瘦下来的。
我以前学芭蕾,本就养了易瘦体质。
接下来的时间,我每天控制饮食和热量的摄入,坚持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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