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叫沈栖心中真的产生了一丝怀疑。
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人还在对峙着，抢救室门上红色的已经暗了下来，医生们走了出来。
他们两人立刻松手，同时走向医生。
“怎么样了？”
医生：“两个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是情况还是很不好，尤其是小病人，他年纪太小，骨骼本就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姜醒啊。”
沈栖和凌风都愣住了，紧接着，有护士将病床推了出来，看向躺在病床上面色惨白看上去毫无声息的姜韫和小乐，沈栖的手紧紧攥住。
他们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凌风毕竟是医生，跟其他医生一直在沟通姜韫和小乐的情况。
而沈栖和姜父姜母在另一旁，他们都还在惊讶于凌风刚刚说的话。
心里都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输血、捐肾的人怎么可能都是姜韫。
尤其是沈栖，他在玻璃窗户外死死盯着姜韫苍白的面孔，最后猛地转身走了出去。
他直接去找了当年给自己做换肾的手术的医生。
医生对沈栖的印象很深，因为他是昨晚手术的病人里，恢复的最好最快的那一个。
“是你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沈栖深呼了几口气，开口问时，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医生，我想问你，五年前给我捐肾的人，究竟是谁？”
医生一愣，有些为难：“这个，按照规矩，在没取得捐肾者同意时，医院是不能泄露她们的身份的。”
沈栖却无比坚持：“您告诉我，我只是想感谢她，您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好。”
被捐赠者想感谢捐赠者是常有的事，医生也司空见惯，犹豫了几秒，才说：“时间太久了，我也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沈栖想起凌风说的，想拿出两人的照片给他认，可他手头上也没有照片只能道：“那您告诉我，那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征？”
“特征？”医生想了一会儿，还真想想起来什么：“我还真记得一个，当时做手术的时候，看见她脖子右侧有一颗红痣，很少人脖子上有红痣，所以我当时就注意到了。”
红痣！
沈栖颤抖着后退了两步，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
那颗红痣，他也看见过，就在姜韫提离婚的那晚，两人在沙发上亲密后，她紧紧抱着他的时候，沈栖清清楚楚的看见过她右边脖子上的红痣。
此刻，那颗红痣像一团火，在他眼前熊熊燃烧了起来。
真的是姜韫！给他捐肾的，居然是姜韫！
沈栖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恍然想起，其实当初刚结婚的时候，姜韫也曾试图跟自己解释，告诉他捐肾的人是她，可那时候的自己，一心把她当做善用心计不择手段的女人，从来没有相信过她的话！
如今，还酿成了大错！
沈栖，你居然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牺牲了你的妻子和儿子！

他双眼红的像是要留下血泪，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走廊上，遇到了刚好出来的姜媛。
看见沈栖，她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而且他刚刚为了救皓皓牺牲了小乐，就连姜韫那个女人现在也可能活不了了，姜媛心里一阵得意。
这就是她上位的最佳时机！
姜媛掐了一把自己，眼里瞬间冒气水雾，走向沈栖。
“阿栖，你去看看皓皓吧，他刚刚受了好大的惊吓，一直在叫爸爸，你是知道的，他一直把你当成爸爸。”
她用着跟从前如出一辙的理由，可这次，沈栖却没有像从前一向回应他。
他漆黑的眸沉沉看向姜媛，那眼底的冰冷让她心中一跳。
姜媛原本握着他手缓缓松了松，疑惑地问：“阿栖，你怎么了？”
沈栖的声音低沉如水：“我问你，当年给我捐肾的人，真的是你吗？”
姜媛闪底快速闪过一抹心虚，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当，当然是我啊。”
沈栖一直紧紧的盯着她，当然没有错过姜媛眼底的闪躲，直至此刻，他终于彻底认清。
自己姜直就是个大蠢货！
居然会把这个女人当成是救命恩人，甚至为了她伤害姜韫，为了她忽视小乐！
姜媛脑子里快速闪过什么，急切的抓起沈栖的手：“阿栖，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那一定是故意挑拨我们，给你捐肾的人就是我啊，你当初醒过来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不是吗？”
她还敢提！
沈栖狠狠抽回手，又用力掐住姜媛的脖子，缓缓收紧，看着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咬牙道：“姜媛，你还要把我当傻子骗到什么时候？我再问一边，当年给我捐肾的人，真的是你吗？”
姜媛心中大骇，不敢相信一直对自己温柔有加的沈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她仍然咬死不肯松口。
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拼命挣扎：“真的，是我。”
沈栖冰凉的视线从她的脸缓缓下移，另一只手伸手按住她肾脏的位置，冷冷开口：“既然你这么坚持。”
他冷笑一声：“要不要我找个医生剖开你的身体看一看，看看里面究竟还有几个肾？”
闻言，姜媛整个身子都是一僵，可接下来的沈栖的话，更是把她打进了地狱。
“如果我看到还有两个肾的话，我不介意割掉一个，帮你圆谎。”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她恐惧的出声，惊恐看向沈栖。
沈栖掐住她的手用力：“那就说实话！”
姜媛流下生理性泪水，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大势已去。
只能把当年自己趁姜韫虚弱过度后，趁人之危冒领身份的事如实说了出来。
沈栖黑着脸听完后，手上的劲一松，狠狠将她甩在地上。
新鲜空气再次涌入鼻腔，姜媛趴在地上狼狈的呼吸着，又不停地咳嗽起来。
接着，沈栖冷酷的声音传来——
“从这一秒开始，你最好祈祷姜韫和小乐都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后半辈子，生不如死。”



第14章

姜媛浑身一颤，而沈栖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他率先去了姜韫的病房，凌风还守在里面。
看见沈栖，他眼神一沉，可到底顾忌这是在病房，两人没再动手。
凌风道：“你来干什么？去守着你的姜媛吧，小韫就算醒了，也不会想看到你！”
沈栖心中一痛，明知凌风说的是实话，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
他想要守着姜韫，想要守着她醒过来。
沈栖没跟凌风争执，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尾，静静的看着床上的姜韫。
明明只过了半个小时，那个从前天之骄子一样的男人，好像突然一下就垮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她。”他哑声开口。
凌风冷笑：“看她？沈栖，你们结婚五年，你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看她，关心她，可你在乎过？现在她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告诉我你终于良心发现，想看看她了？”
“沈栖，你扪心自问，你觉得你配吗？”
凌风的语气甚至算不上尖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配，他当然知道自己不配。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唯有这样才能不泄露他在发抖。
他不再开口，只能静静的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走。
最后，沈栖还是先离开了，他去了更严重的小乐的病房。
病床上，小乐小小的身子躺在上面，那双平时最灵动的眼睛再也不会扑闪扑闪的看向他，也再也不会用那最软糯的声音，胆怯又期待的喊他爸爸。
想起小乐坠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沈栖眼眶都红了。
曾经那么喜欢爸爸的人，究竟要有多绝望，才能说出“我再也不需要爸爸了”这样的话。
他一步一步走走病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握住小乐小小的冰冷的手。
两只手碰触到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立刻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上一次哭，是在什么时候，沈栖已经记不清了。
他年少失怙，肩上扛着整个沈氏的责任，压力最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扛过来，从没有流过一滴泪。
可是此刻，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血亲，他的眼泪却好像止不住了一般。
向来高大的男人弯着腰，一只手牵着小乐的小手，一只手崩溃的捂着脸。
许久后，他埋着头痛苦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小乐，是爸爸对不起你。”
……
沈栖连续一周都在公司和医院两头跑，沈氏是他一个人的担子，他不能丢下。
所以他只能挤出一切空余时间来医院看姜韫和小乐，他几乎每天连两个小时后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虽然给姜韫和小乐请了全国最专业的医生，但他们两还是没醒。
姜父姜母也会过来看她和小乐，他们后来大概真的去查了输血登记表，真的在上面看到了姜韫的签字。
两个人一时不知是什么心情，他们从小就更偏爱姜媛，因为姜媛嘴甜会讨人喜欢，而姜韫总是木讷的。
他们把大部分的爱都给予了姜媛，却没想到，在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冒死救她们的人却是姜韫！



第15章

也许是对姜韫的愧疚，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他们总是常常来看姜韫。
凌风并不在意他们来不来，对待他们像陌生人一样，宁可自己亲自照顾姜韫和小乐，也不让他们照顾。
至于天天过来的沈栖，就更没有好言相对。
等到第八天，沈栖刚在公司为一个重要项目熬了一整个通宵，一刻也没有休息，立刻马不停蹄的奔向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他听这几天一直安安静静的病房，里面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沈栖开门的手一顿，心跳都几乎快要停滞了。
他颤抖着手缓缓开门，果然看见一只躺在床上昏迷的人竟然真的已经醒了！
姜韫半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极其苍白，那双温柔眼底盛满泪水，正激动地跟凌风说着什么。
可是，当她一转眸看见站在门口的沈栖后，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忽然一脸，眼底升起浓浓的恨意。
沈栖本就刚忙完一个通宵，浑身疲惫，他刚迈出一步想走进去，可是下一秒，姜韫便直接抄起旁边桌子上的水杯，朝他身上狠狠砸过来。
“嘭！”
水杯刚好从他脸旁边擦过，水珠都滴在了沈栖脸上，然后砸在了墙上，碎裂在地上。
沈栖被这突如其来的水杯砸的愣在原地，接着就听见姜韫朝自己愤怒的大喊。
“滚出去！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一看见他，她的情绪就彻底激动起来，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凌风连忙走到她身旁弯腰帮她顺气。
沈栖看着这副画面，心狠狠的一痛，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看见她醒来后高兴的心情僵住，沈栖自嘲的想，是啊，她怎么可能想看见自己？
过了几秒，他才哑声开口：“好，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说着，他颓然的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姜韫看他的背影一眼都不愿意，凌风生怕她刚醒来又因为情绪激动昏过去，一句一句安抚着。
姜韫眼眶含泪：“小乐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凌风最怕她问这个，医生说过，小乐的情况比她严重多了，甚至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但此刻，凌风当然不敢对她说实话，只能道：“小乐本来就是小孩子，身体更差一些，比你慢醒也是正常的，别担心。”
听凌风这么说，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虽然醒了，但医生说了你现在身子还是很虚弱，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其他的都别想了。”
姜韫虚弱的点头，可她怎么可能不想？
小乐在天台上决绝跳下去的样子，像噩梦一样在她眼前环绕。
她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了。
让一个四岁的孩子，亲耳听到他的爸爸放弃了自己选择了别的孩子，那是多么残忍的事。
姜韫忍不住眼眶一热
都怪她，都怪她没有保护好小乐，怪她相信了姜媛的话，居然真的想把小乐留给他们！



第16章

凌风并不能在病房逗留太久，他毕竟还有自己的病人要看，确定姜韫没什么地方不舒服之后，便离开了。
出门之后，才看见沈栖还守在外面。
他背影寂寥，凌风对他却没有半分可怜，闹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但他还是走过去，对着沈栖淡淡开口：“她现在刚姜醒，整个人还正脆弱，你最好别去刺激她。”
沈栖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随后转身看向凌风，眼神中有几分防备。
“你喜欢姜韫是吗？”
他直接问，之前就从姜媛口中听到过，这次姜韫和小乐出事，凌风更是跟他一起每天都守着姜韫。
他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如今，小乐昏迷，姜韫醒来后这么排斥自己，即便他有心想要赎罪，想要补偿他们母子，有这个凌风横在前面，只怕会更难。
凌风愣了愣，倒是没有否认：“没错，我跟小韫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喜欢她。”
别的男人当自己的面，如此堂而皇之的告诉他喜欢自己的妻子，可沈栖却发现，自己压根儿没有生气的立场。
不要说在此之前，姜韫早就跟他提出了离婚。
就凭在天台上发生的事，只怕她这辈子就算接受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再接受自己。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心里，但沈栖并不愿意在凌风面前示弱，他冷冷道：“我和姜韫还没领离婚证，我们还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听他说着话，凌风不屑的笑了：“夫妻？一个好丈夫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坠楼吗？”
沈栖僵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
凌风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而沈栖站在原地，痛苦的闭上了眼，他在病房外面站了整整一天，却一步都不敢再踏进去。
直到夜深，病房里的灯熄了。
他终于打开病房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姜韫已经睡了，她的睡颜很安静，只是那双秀气的眉还微微蹙着，似是在梦中也有什么烦心事。
沈栖就这么站在床边，照着从窗外流泻进来的明亮月光，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如今，也只有这个时刻的，他才能肆无忌惮的看她。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心里悔意无边无际的蔓延着。
姜韫，是我错了，是我太蠢了，我居然像个傻子一样被姜媛蒙骗了五年！
他多想开口求她的原谅，告诉她自己以后会好好的补偿她和小乐，告诉她自己愿意用一生来赎罪。
可惜，他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她如今对自己深恶痛绝，是啊，她怎么可能原谅害儿子跳楼的罪人。
沈栖悔恨的低下头，在万籁寂静的夜里，一个人孤独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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