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个城市似乎都陷入了睡眠，放眼望去，除了街道旁的路灯，那一栋栋楼房都是黑的。
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和孤寂包围了顾知意。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怅然若失。
没有家人，没有爱人，连孩子也没能保住。
如果她早点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早点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不是她就不会失去了？
然而转念一想，如今她和厉少霆是肯定要离婚的，如果这个孩子保住了，就要考虑孩子，这婚说不定就离不成。
顾知意深吸了口气，眼眶湿润发红。
这两天她哭了太多次，本以为眼泪总有流干的那一刻，可好像怎么也流不尽。
心里太疼了，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血淋淋地摊在她面前。
顾知意突然就想起来谈恋爱时，有一次厉少霆对她说：“西西，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诺言这东西，向来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说出口的那一刻是真的，可下一秒，就已经不可信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顾知意没有回头看就知道一定是厉少霆。
厉少霆喘着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
“顾知意！”
她没理他，不是没听见，只是不想理。
他们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不是吗？
厉少霆不知道顾知意在想什么，几步就冲上前将她从栏杆旁拉回来。
她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把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耳边是他焦急慌乱的声音：“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怨我恨我都可以，打我骂我更好，求求你别想不开，别这样，好不好？”
听着厉少霆的乞求，顾知意却有些想笑。
他满是担忧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觉得他一定是深爱着她的。
也是，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可是那么爱她的他，后来是怎么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的？
顾知意想不明白，从一开始就想不明白。
但现在，她也不愿再去想了。
顾知意的心已经彻底冷了，没有一点温度。
她两只手都垂在身侧，没有去拥抱厉少霆，更没有提醒他自己的身上疼的撕心裂肺。
她只是缓缓攥紧手指，轻合上眼，回想了一下十年前厉少霆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真好啊，那么优秀，那么让人喜欢，像是一道光撕开了铺在她世界的夜幕，霸道地占有了她的心。
而现在，将她重新推入深渊的人，也是他。
顾知意深吸了一口气，肺腑仿佛都是冰冷的。
她轻得像是随时会破碎的声音在厉少霆的耳畔响起。
“厉少霆，我们离婚。”
第十四章 漂泊的船
顾知意和厉少霆真正确认关系是在冬天。
那时候他们刚刚大二，学业比之前只会更忙。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赶走不少空气中的冷意。
顾知意正在图书馆背法条，突然就收到厉少霆发来的消息。
“你在哪？”
一向在学习时认真专注的顾知意放在手中的法典，拿起手机给他回复：“在图书馆，你要来吗？还有位置。”
等了一会儿，厉少霆却没有回复。
顾知意虽然不解，还是放下手机继续背法条。
大概过了半小时，手机才再次响起。
她没犹豫，立刻拿起，就见厉少霆发来：“现在出来，我在图书馆外面等你。”
顾知意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窗外，果然在一棵树下看见了他的身影。
她不自觉地轻笑了下，收拾好书本穿上外套便离开图书馆。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走出去的时候步伐都是轻快的。
走到厉少霆面前，顾知意伸手捋了下发丝：“找我什么事？”
他笑了下，将藏在背后的书拿出来递过去：“送你的。”
顾知意眨眨眼，还是接过来。
翻开第一页便看见厉少霆潇洒漂亮的字迹。
“你是一只漂泊的船，无害通过于我的心间，ⓨⓑγβ我会紧追，直到登临。”
顾知意看完，脱口便说：“国际公法？”
满心期待的厉少霆当时就笑容一僵：“你就只看出来这个？”
当然不是。
顾知意笑了笑，还是装作看不懂的样子问：“对呀，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
这下，厉少霆也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了。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神情却是认真的：“顾知意，如果今年下雪，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顾知意当时就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开口：“帝都怎么可能不下雪？”
厉少霆就不说话，只是笑，笑得连阳光都失色。
顾知意渐渐看呆。
其实她长得漂亮，自从开学报道那一眼惊鸿之后，递来的情书也有几十封。
但她没看过，更没理会过那些男生的殷勤。
在顾知意看来，爱情是要势均力敌的，而唯一能做她对手，让她心生钦慕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静默了好一会儿，厉少霆先忍不住：“你怎么不说话？”
顾知意垂下眼眸，害羞地不敢去看明亮的眼睛：“那等下雪了再说吧。”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天晚上，帝都就下了初雪。
顾知意惊讶地说不出话，就倚靠在窗边看着这白雪飘扬。
楼下蓦地传来谁喊她名字的声音。
低头看去，只见厉少霆兴奋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挥舞着双臂。
他将两只手放在嘴边，佯作一个喇叭，丝毫不顾及身边人的目光大喊道：“顾知意，下雪了，你要做我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听到了，整栋宿舍的女生都打开窗探出头，不想错过这精彩的表白现场。
但看到楼下的人是厉少霆，无数心碎悄然发生。
顾知意被室友的起哄声说得脸都红了，羞涩之下只能朝着窗外喊：“厉少霆你别说了！”
这女朋友就要到手了，厉少霆怎么肯：“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眼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顾知意实在没办法，闭着眼沉了心：“我答应！”
厉少霆怔愣一瞬，随即笑起来：“顾知意是我女朋友了！”
顾知意连忙关上窗，背对过去，但嘴角再也压不下去。
世间最难得也最美好的事，不过两情相悦。
后来，顾知意被厉少霆喊着下了楼，两人找了个人不多的地方堆起雪人。
堆到一半，她看了眼他，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问：“如果我们分手……”
话还没说完，被厉少霆直接打断：“我们不会分手。”
顾知意愣了愣，当然不信：“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厉少霆把当做雪人手臂的树枝插进去，起身舒了口气：“当然确定，因为你是我这么多年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刚下了雪的天气是那么冷，可顾知意的脸再一次红了起来，热腾腾地像是要冒白气。
被人如此坚定地选择，她很开心。
顾知意在心底默默想：只要厉少霆不松开她的手，再艰难她也会陪在他身边。
第十五章 已经晚了
“厉少霆，我们离婚。”
顾知意的声音很轻地落在他耳朵里，却像是一把大锤重重砸在他的心上。
厉少霆浑身一僵，力气像是被一瞬抽光，这风再大一点就能将他吹倒。
他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满眼错愕地看着顾知意。
可很快，厉少霆的嘴边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就知道，你还是会说这句话。”
顾知意眼神淡漠，却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让厉少霆一阵心慌。
他抓住顾知意的手腕，呼吸紊乱：“顾知意，别和我离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你别离开我，你想怎么样都行。”
顾知意身上没力气，也就没有费力去挣脱他。
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厉少霆：“我只想离婚。”
就这么淡淡一句话，却让他突然意识到，顾知意是真的不会原谅他了。
厉少霆徒然地松开紧握的手，神色悲恸，内心凄凉。
“我们在一起十年，顾知意，十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拆伙装修新的办公室，都是我想要和你有自己的律所，瞒着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经常去见我妈，也是因为她今年刚查出来病，我不能不回去照顾一下，温菀我从来就没有理过她。”
“她们的那些小手段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钥匙！钥匙也不是我给温菀的，一定是我妈给的。顾知意，你别离开我，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厉少霆语气慌乱地给顾知意解释。
可是一番话听下来，她还是无动于衷。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话落，顾知意再没给厉少霆一个眼神，抬起步走下天台。
一阵冷风吹过，刺骨的寒意像一根根钉子直接扎进厉少霆的骨头里。
他眼前恍惚了一下，身子也没站稳，差点就摔倒。
顾知意的离开好像把他的心和魂都带走了，只剩下一副躯壳站在这里。
直至第二天太阳升起，厉少霆才回过神，慢慢走下天台。
他回到病房，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顾知意一眼。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厉少霆还是不敢进去。
他怕顾知意会更厌恶他。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厉少霆面前。
他抬起疲惫的眼看去，是严复。
严复皱起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的。”
厉少霆再次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师兄，我做错了事，却没有弥补的机会，该怎么办？”
严复怔了怔，明知道这次顾知意住院和他逃不了关系，可到底还是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是真的没有弥补的机会，还是你错过了？”
闻言，厉少霆狠狠一怔。
他的眼前划过之前无数个画面，从那次匆忙离去将顾知意一个人丢在家开始，直到最后她小腹狠狠磕在茶几角，其中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逐渐清晰起来。
原来顾知意看他的目光不是突然变成失望了，而是一点点，被失望染满。
他的忽视和冷漠是罪魁祸首，而他本人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缘由。
厉少霆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地像是被无数利刃划过。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见他这副模样，严复想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步走向病房：“我去看看顾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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