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与楚国离了数千里，纵使一行人轻装简行日夜不停也要近大半个月。
一开始谢云衍还以为那小公主撑不住，却发现就连随行的侍卫已经露出痛苦神色，她却仍是一声不吭。
最终还是谢云衍忍不住对着南农道：“南前辈，若是……公主撑不住便跟我说，本王可以安排马车。”
南农还没说话，沐晚霜便歪头道：“加上马车，路程最少拖慢七八日，永安王心这么大，楚皇陛下撑得住？”
那神色无辜中又带着嘲讽，这是谢云衍从未在沐晚霜脸上见过的神情语气。
对着这张脸，谢云衍心忍不住软下来：“公主可以随后赶来，身体要紧。”
沐晚霜一挑眉，半年时日，谢云衍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不过想到他看见自己这样的长相，却装作从未相识，沐晚霜松了口气之时心中又有些怨怼。
她冷哼一声懒得说话，南农淡淡道：“家里人交代了，她绝对不能离开我身边，永安王见谅。”
谢云衍默了默又咳嗽起来。
南农忍不住道：“永安王总是咳嗽，不若让我为你把个脉？”
谢云衍摇头：“老毛病了，南前辈不必费心。”
再往后几日，沐晚霜就感觉休息的时间似乎长了些许。
不过她时常感觉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沐晚霜转过头去，只对上谢云衍仿似在发呆的眼神，就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她心中嗤笑一声，偶尔谢云衍跟她说话，她也是爱答不理。
谢云衍心中暗暗奇怪，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她。
默了他又自嘲，他确实挺不招人喜的。
谢云衍想在南词身上找到那个人的痕迹，却无法自己无论如何想不起来沐晚霜喜欢什么，爱做什么，又有哪些小动作。
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回忆，可每一次回忆，都只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冷漠。
这让他一次比一次更恨自己，恨到想毁了自己。
半月时间一闪即逝，临近进城前，谢云衍打马来到沐晚霜面前，递给她一块丝巾。
沐晚霜蹙眉：“永安王这是作甚？”
谢云衍顿了顿，哑着嗓子道：“或许有些唐突，但公主的容貌不适合在盛京出现。”
沐晚霜挑眉：“为何？”
谢云衍看着那张艳色倾城的脸，拳头握紧，声音故作平静：“本王的妻子，楚国的骁霜侯，与公主容颜一般无二。”
说这话时，他眼神一错不错盯着沐晚霜，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沐晚霜眼中出现一抹错愕：“骁霜侯？”
她死后，谢玄竟给了她如此荣耀？
谢云衍没错过她脸上的震惊，试探的心思淡去，微微颔首：“这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确实是真的。”
一旁的南农神情古怪：“当真如此？那为何永安王一开始不说？”
谢云衍沉默无言，不知如何开口。
沐晚霜嘴角勾起：“为何跟她一样，我便不能露脸？永安王不若将她叫出来，我们或许还能认个姐妹。”
说到这里她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南农：“小叔，我父王年轻时游历诸国可在楚国留下过什么露水姻缘吗？”
南农抬手轻拍她的头：“别胡说，你父王这辈子只爱过你母后一个人，更是只生下你跟你哥哥两个孩子。”
谢云衍苦笑一声，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我的妻子，在半年前的云鹫城之战中……牺牲了！”
听闻他一口一个妻子，沐晚霜只觉得胃里有些恶心。
倒是南农先是一声抱歉，随即看着沐晚霜手中面纱，轻声道：“小词儿，戴上吧，别惹麻烦。”
一行人进了盛京后，便直奔皇城。
刚走到紫微殿门口，便有人奔出来：“不好了，陛下又吐血了……”
看见谢云衍，来人脸上露出惊喜神色，随即又变为惊惶：“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陛下吧！”
谢云衍进去看了眼谢玄，不知说了什么，出来后对南农一礼：“拜托南前辈了！”
南农颔首，要进去前又看了眼沐晚霜。
谢云衍立刻会意：“前辈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沐晚霜抬手保证：“我会乖。”
在这样紧急的时刻，不知为何，谢云衍竟被她这动作逗得心下一缓。
南农放下心，抬脚踏入内殿屏风后。
外面便只剩下沐晚霜和谢云衍。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谢云衍偶尔压抑的咳嗽声。
沐晚霜也不四处打量，安静坐着。
谢云衍见状，对着内侍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几碟精巧的点心和一壶茶水送上来。
谢云衍低声如哄小孩一般温柔：“公主，先垫垫肚子，等南前辈出来便带你去用膳。”
沐晚霜面无表情托腮，不做声亦毫无动作。
谢云衍也仿似习惯一般，倒是几个伺候的宫人心内惊异。
自永安王妃去世后，王爷情绪便越发阴晴不定，性子更是冷得吓人。
此刻竟然会对一个小女孩这般温声细语。
尽管作男装打扮，但这宫里都是成精的人，一眼便看出来那是个姑娘。
一刻钟后，南农从内殿出来。
谢云衍连忙迎上去：“前辈，如何？”
南农瞥他一眼：“不是生病，是中毒。”
沐晚霜抬眸看过来，却看见谢云衍却毫不意外的神色。
他眼中流露出一抹戾气：“一月前，皇兄被北疆刺客行刺，兵刃上抹了毒。”
谢云衍弯起指节在桌上轻扣，下一瞬，门外一个侍卫走入，托盘上托着一截断了的利箭。
南农拿起来嗅了嗅，神色严肃地道：“确实是只有北疆天山才生长的断魂草。”
谢云衍道：“我皇兄服了一粒之前偶然所得的玉莲子这才续命三月，可却仍然无法清除血脉中的毒素。”
“玉莲子确实是神药，中了断魂草还能续命三月。”南农感慨道。
谢云衍眼带希冀：“前辈，可有解毒之法？”
南农沉吟半晌，就在谢云衍和沐晚霜心都提起来时，他点点头。
“法子倒是有。”
那两人心还没落下去，他又道：“但有几味药材极为难寻，现如今楚皇只剩下两个月怕是难以寻齐。”
两人的心像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落了又起。
南农能以这个年纪便被称为当世药圣自然有他的道理。
他看了眼面前神色都变了两人，再次开口：“不过，我有一套独门的金针法，能为楚皇续命半年，这半年内你必须要找齐药材。”
谢云衍神色凝重：“付出任何代价亦在所不惜。”
南农颔首道：“拿纸笔来，我将药材写下。”
看着谢云衍往外走去吩咐仆从，南农凝眸看沐晚霜：“永安王紧张楚皇那是人之常情，你跟着紧张什么？”
沐晚霜在楚国生长，又为楚国而死，自然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
再者说，谢云衍这人虽混蛋，谢玄对他们沐家却还是不错的。
于是她顿了顿，垂眸道：“要是救不了，多影响小叔你的药圣之名啊！”
南农笑了笑，一甩雪白锦袍，不置可否。
而门外，谢云衍亦是脚步一顿，眼神幽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