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蓦地响起一声惊雷,震得陆念雪头皮发麻,她后退几步扶住桌子才勉强站住。
摄政王和太子乃死敌,将她送去太子宫中,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从君莫离口中她才得知,太子看上的人原是陆韵雪,可萧淮言怎么舍得让陆韵雪去那虎狼窝,于是只能是长得和她八分相似的陆念雪代劳。
向来平静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念雪此刻脸色煞白,扶住桌子的手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她定了定神,终究还是冲进了雨中。
萧淮言主屋外,陆念雪跪在雨中,瘦弱的身影如同枯败的落叶,摇摇欲碎。
“主子,念雪有话问您。”
大门紧闭,萧淮言守在陆韵雪床前,寸步不移。
君莫离跟上来劝她:“主子不会见你,回去吧。”
她冷冷摇头:“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主子,得了答案我便离开。”
熟悉她的人都知她性子最是倔强,君莫离没有再劝,只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站在她的身侧。
雨越下越大,虽然已是五月的天气,入夜还是凉的厉害,陆念雪跪在地上,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终于打开,萧淮言紧蹙眉头,低沉声音隐含怒意。
“你想要干什么?”
陆念雪费力撑开双眼,声音温柔且轻的响在这雨夜里。
“主子,这十年,在您心中陆念雪究竟是陆念雪,还是其他人?”
萧淮言沉默着,始终没有开口回答。
有时候不回答便已经是一种答案,陆念雪缓缓蹲在地上,像是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昔日的冷静和威严都荡然无存,她流着眼泪缩在地上,像是个孩子。
许久后,她才重新直起身子,朝着萧淮言深深的拜了一拜。
“主子,念雪遵命,从今往后,愿主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话音落下,她朝着萧淮言浅浅的笑了,那笑容如同十年前,他第一次教她写字,写了数十次终于得就一张时,那样的干净明媚。
萧淮言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得身子一顿,眸中神色未明。
自从陆念雪接到要入东宫的命令后,君莫离便开始调制无数治愈伤疤的良药。
陆韵雪养在闺阁之中,肌肤自然白皙细嫩,若是被太子发现陆念雪满身的陈年旧伤,这场戏又如何唱得下去。
要想疤痕彻底消失,唯有换皮。
那是用了无数毒虫毒草炼制而成的烈药,只为了将陆念雪身上的伤疤尽数祛除。
别院里浓的发臭的草药,一桶一桶的往外倒,没有人知道,数十个日夜,陆念雪是如何熬过那蚀骨的疼痛的。
君莫离见她痛苦难忍,忍不住劝她。
“念雪,不如你逃吧,离开王府,从此再也不要回来。”
她仰头苦涩的笑了:“你可知我为主子树了多少敌?离开王府我唯有死路一条。”
午夜梦回,陆念雪躺在床上,想起她刚进王府,第一次受伤时,是萧淮言亲自为她上的药。
那一次是被利刃划破了侧脸,伤口不大,他却略显紧张,小心翼翼的拿着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深邃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颜,陆念雪忍不住红了脸,连痛也不曾觉得。
现在想来,他心疼的原只是那张和陆韵雪八分相似的脸。
======第六章======
出嫁那日,陆念雪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她在下人的搀扶下拜别萧淮言,此时陆韵雪已经痊愈,脸上围着面纱站在他的身侧,泪眼朦胧的看着陆念雪。
“对不起……”
萧淮言牢牢握住她的手,语气缱绻。
“与你无关,这是她的命。”
是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就是她的命。
陆念雪扭头上轿,她走得决然,终究是没有回头再看萧淮言一眼。
太子别宫,宾客散场后,太子终于姗姗来迟。
冷风夹着酒气迅猛袭来,不等陆念雪反应,太子已经一把掀开了她头上的盖头。
他冷哼一声,阴翳的眉眼满是不屑。
“萧淮言当真舍得你来,为了权势,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能拱手相让,孤当真佩服。”
原来,连太子都知道,陆韵雪在萧淮言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陆念雪不语,太子兀自倒了一杯酒,冷冷塞到她的嘴边灌她喝下。
酒气入喉,火辣难闻,她不由得厌恶的拧紧了眉。
“你可知道萧淮言身边的暗卫,陆念雪?”
听到自己名字,她心中一紧。
不等她回话,太子又开口道。
“她是萧淮言手下最得力的暗卫,杀了孤不知多少手下,孤动不了萧淮言,如今你便来替他还债!”
话音落下,他狠狠揪住陆念雪的领子,一把惯到床上,陆念雪想抵抗,竟发现自己手脚发软,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卑鄙!堂堂太子,竟然在酒里下药,可见他防萧淮言防得有多深!
太子冷笑,解开腰带,狠狠朝她身上甩去。
“贱婢,从今往后,我要让萧淮言日日看到你是如何在我手中受辱的。”
陆念雪眸中骤起冷意,她伸手拽住腰带,眸中竟是鄙夷。
“太子殿下当真不配享有这天下,拿一个女人出气算什么本事。”
太子脸色骤降,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竟然敢用这样轻佻的眼神看他,那眸中全部怯意,只剩嘲讽。
他拿着鞭子狠狠往陆念雪身上甩去,那是沾了倒刺的麻绳,只是一鞭子,陆念雪便皮开肉绽。
偏偏不管他怎么抽打,她都不肯求饶。
陆念雪的倔强让太子怒火更甚,他伸手大力扯开陆念雪的衣领,欺身压了下去,只是陆念雪的动作更是敏捷,转眼便将头上的发簪狠狠扎进了他的肩头。
太子吃痛,一掌将她推翻,恼怒至极随手掏出佩剑,狠狠朝陆念雪刺了过去。
剑光刺眼,陆念雪绝望闭上双眼,只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太子整个人被踹飞出三丈之远。
冷风四起,将萧淮言的黑衣吹得高高扬起,他将身上斗篷脱下盖到陆念雪身上,将其拦腰抱起。
“太子殿下,陆韵雪乃骁勇将军独女,如今被你如此羞辱,我便替骁勇将军绝了这门亲事。我奉劝太子殿下不要再生事端,否则我将此事告到父皇面前,只怕你太子宝座不保。”
太子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眼睛仍阴冷的瞪着陆念雪。
“萧淮言,你护得了她一时,护得了她一世吗?”
萧淮言眸中闪过肃杀,随后冷冷勾唇:“那就不是太子殿下该管的事了。”
话音落下,他抱起陆念雪径直离去。
直到这时,陆念雪才明白,这是他早就设好的一场局。
萧淮言深知太子脾性,此番求娶陆韵雪,定然会对她百般折辱。
太子折辱的不仅仅是陆韵雪,更是萧淮言,他断然不会容许。
可即便他早已有所安排,仍然不忍让陆韵雪承受这一切,陆念雪想,若是今天受伤的人是陆韵雪,他不知要心疼到何种地步。
将陆念雪安置好后,萧淮言欲起身离开,看着陆念雪伤痕累累如同困兽的模样,终是停止脚步开口。
“你,有何事可求?我必达成你的心愿。”
夜色静谧,陆念雪堪堪抓住遮住伤口的斗篷,面色苍白的朝他笑了笑。
“我想这王府从此只有念雪,再无韵雪,主子是否也能成全?”
======第七章======
萧淮言沉默,古井一般深幽的眸子,无数暗芒闪过。
良久后,他冷冷回答。
“休要妄言。”
她笑出声来,似是已经预料到最后的答案:“如此,陆念雪再无所求。”
在府中休养了数十日后,陆韵雪终于带着一帮下人哭哭啼啼的上了门。
“陆念雪,对不起,都是我才让你受这么多苦……”
下人们跟着跪倒一片:“韵雪小姐,这怎么能怪你呢,她能和你有几分相似,替你嫁给太子,是她的福分。”
陆念雪侧躺在床上,听着身后那些聒噪的争论声,只觉得头昏脑涨,她偏过头冷冷扫了一眼众人。
“都出去。”
因她向来少言少语,平日里也满是戾气,如今虽只是平静不过的开口,下人们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的扶着陆韵雪便要走。
陆韵雪推开下人,死死拽住陆念雪的袖子。
“我不走,你们出去吧,我要和念雪赔罪。”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副担心陆念雪把她吃了的模样,最后犹豫再三,还是关门退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陆韵雪在她身边缓缓坐下,泪眼婆娑的开了口。
“在太子宫中洞房那晚,你可还好吗?”
陆念雪默不作声看着床顶,那晚是她这一生的噩梦,尽管平日习惯了刀尖舔血,可当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只能任人宰割时,她还是尝到了久违的恐惧。
“我求了淮言哥哥好久让我去,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该受这罪的人是我,他再心疼我,也不能拿你当替死鬼……”
“现在想来,若是换做我没了贞操,我大抵是活不成了,还好念雪你足够坚强,我……”
话未说完,陆念雪忽然扭过头,蓦地伸出手,狠狠扼住了她的脖子。
“陆小姐,可惜未能如你所愿,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你也不必在演戏了。”
陆韵雪绯红的小脸闪过一阵惊愕,片刻后她笑了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狠。
“你都知道了。”
从陆韵雪要她当她的贴身护卫那一刻起,她便知晓事情不会是她想象的那般简单。
暗卫之所以叫暗卫,是因为从未有活着的人见过陆念雪真正的面目,所以怎么会有杀人忽然埋伏出城的二人,且杀招都只攻向陆念雪一人。
这世间,没有女人可以容忍一个和自己长着同样脸的人,倾慕自己的心爱之人,陆韵雪也不例外。
只是她没想到,即便是派出江湖上最高强的杀手,也没能将她杀死。
陆念雪松开了手,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和陆韵雪争。
“你走吧。”
风吹得窗柩重重一响,陆韵雪冷冷笑出声来。
“你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来?你这张脸在我面前出现一次,我便恶心一次。”
说着她起身从怀中掏出匕首,锋利的剑刃已经贴到她白皙的脖颈上。
陆念雪闭上眼,连躲都懒得躲。
“我若死在你手上,你在主子心中的形象便全毁了。”
陆韵雪嘴唇上扬,眼里的红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