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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绫罗心中五味杂陈，若可以，她也不愿！
可圣命在前，秦拂又是这般为难，后退无路，她只能忍辱前行！
见宋绫罗不肯停下，小玉红着眼转身背对她蹲下：“小姐，奴婢自知卑贱，但愿以一己之身为轿，送您出嫁！”
宋绫罗怔怔的看着她单薄的背，喉咙发紧。
从将军府至太傅府，她走了无数次，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遥远又漫长。
身后哀乐未断，宋绫罗袖中的手指紧攥。
圣命不可违，她也曾庆幸自己要嫁的是秦拂，她倾心了十二年的人。
可她也知，秦拂不喜欢自己，他嫌她鲁莽蛮横，无半点知书达理的模样。
毕竟程家世代都是武将，她自幼习武，自然比不得那些优雅小姐……
想起爹爹和哥哥，宋绫罗心中有些担忧。
他们在外征战，陛下却忽然赐婚即日嫁娶，也不知他们回来会不会怪她。
这时，小玉停了下来。
太傅府前一片空荡，不见红喜，未有宾客。
宋绫罗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拍了拍小玉：“让我下来吧。”
“小姐，我带你回去，我们去求皇上让你不嫁了好不好？！”
小玉没有松手，只是哭噎说着，万分的委屈。
宋绫罗微不可闻的一叹，还是坚持从她背上下来，只身走进了太傅府。
府中正堂内。

秦拂看见宋绫罗，眼中闪过诧异。

他如此刁难，她居然还来了。
“我来了，拜堂吧。”宋绫罗将一路上的心潮翻涌压下，声音平静。
秦拂眼中讥讽似刀：“用你父兄拼命杀敌之功换来的赐婚，你倒也嫁的安心？！”
宋绫罗一愣，她是想嫁给他，可也断不会用爹爹和哥哥拼命换来的功劳去换！
她指甲扣进肉：“此乃圣上下旨，我不得不从。”
原本是真真切切的肺腑之言，可秦拂却觉得她虚伪至极。
他倏然起身，往外走去：“是，可我也记得，这旨意，是你求来的！”
秦拂的锥心之言如利刃一般，让宋绫罗痛的喘不过气。
这时，下人端着合卺酒过来。
秦拂深深的看了宋绫罗一眼，抬手接过。
然后看着她微松了口气的样子，手腕微倾，慢慢将酒倒在了地上！
“庆程大小姐，终于得偿所愿！”

第二章 没有这个女儿

堂外，清风阵阵。
秦拂离去的身影早已隐入了廊墙。
宋绫罗在原地呆站了许久，才缓缓自饮了那杯合卺酒。
得偿所愿？
她得到了什么呢？
成婚的合卺酒变成了祭奠之酒，自己的夫君用此来为她庆祝！
宋绫罗悲凄难言，问了下人新房在何处后，沉默归去。
秦拂啊，若不是因程家‘功高盖主’，我又岂会断了你的姻缘……
夜深明。
宋绫罗望着圆圆的月，等着那个不会来的人。
往后一连几日，秦拂再也没露过面。
又一日，北疆捷报传来，程毅大军大败敌军，已凯旋而归。
宋绫罗听到这个消息，欣喜不已，顾不上秦拂对她的漠视，去了他书房。
她来时，秦拂正在写字。
“阿循，我爹回来了，我出嫁还未归宁，今日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他吧？”
秦拂连看都没看她：“你归宁与我何干。”
他语气中尽是疏离，全然没有将宋绫罗当做他的妻子，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宋绫罗心中微堵，却还是不想放弃：“就当我求你可好？你只当是一场戏，让我爹安心。”
秦拂将笔轻轻放下，抬眸看着她：“你当日也是这般做戏，向圣上求来的赐婚？”
宋绫罗呆了。
“婚是你求来的，戏你也自己演下去。”
说着，秦拂讥笑了声，“为了你的私心，赔尽了程家颜面，宋绫罗，你可真是你父的好女儿！”
宋绫罗无言的看着面前之人，想要解释的话像打了结般，如何都不能出口。
从前她在秦拂心中尚且是个只会舞刀弄枪不识大礼的疯丫头，现在恐怕已经成为一个不择手段的虚伪女人了。
那一刻，宋绫罗再呆不下去，来时的满心期望已化作了飞灰。
风一吹，散的彻底。
她只身回了将军府，却见府前一片寂静，全无凯旋之喜。
这时，一丫鬟走来，行了礼道：“小姐，老爷在祠堂等您。”
待宋绫罗走进祠堂时，却见程毅背对着她，手中拿着竹鞭。
“跪下！”程毅转过身，脸色铁青。
宋绫罗乖乖的跪下，她早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程毅当头就是一鞭子抽在宋绫罗身上：“我程家用多少鲜血才挣得满门荣耀，你却为了个秦拂，让我将军府成了世人的笑柄！宋绫罗，你可还当自己是程家女儿？！”
一鞭又一鞭，一下下的鞭笞抽的宋绫罗身形直颤。
“你可知错？”程毅话问的冷硬，可背到身后的手，却颤抖着连竹鞭都拿不稳。
宋绫罗却跪的笔直，强忍着泪，目光坚定：“我没错。”
程家“功高震主”，她应下赐婚为了保住程家，她没有错。
“好，你没错！你可真是邵家的好儿媳！”程毅气极，一把将竹鞭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两个下人走进来，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了宋绫罗，将她半拖着出了祠堂。
“爹，爹……”
宋绫罗不明大喊着，想要问个究竟。
可下人则是直接将她拖出了将军府。
程毅站在将军府内，与宋绫罗一门之隔。
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却感觉隔了越不过的山海。
而后，宋绫罗便听程毅说：“从今尔后，程家没有你这个女儿！”

第三章 被俘

头顶的日头耀眼的人发晕，连带着周遭百姓路人的议论声也让宋绫罗觉得恍惚。
将军府的大门缓缓合上。
“嘭”的一声，震的她彻底清醒。
“爹！开门啊！”
宋绫罗冲上前拍打着府门，高声呼喊着：“嫂子，让我进去啊！”
她不相信程毅刚刚那句没有她这个女儿是真的，她只当是他的气话。
而此刻站在府门后的程毅，听着宋绫罗的呼喊，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一双浑浊的眼中弥漫着心疼与悲伤。
他早知圣上忌惮，可为国而死，此乃荣耀！
可程毅从未想过，会为了保全程家，让他一直深爱的女儿受那般屈辱！
他是她父啊，要他怎么舍得……
“咳咳……”程毅捂着嘴，嘴中的咸腥落在手上，一片鲜红。
儿媳柳馥兰端着药走来，见此担心不已：“爹，您的伤……”
程毅只是挥了挥手，没有说话。
柳馥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听着府门外传来的宋绫罗的呼喊，满目担忧。
直到天黑，程府的大门也没有打开过。
宋绫罗背后因为鞭伤出的血已然干涸，和衣块连在一起，每牵扯一下就是撕裂的疼。
夜色深许。
她才不得不抬起僵硬的腿，带着伤回到了太傅府。
而一直守在太傅府门口，等着宋绫罗的小玉瞧见她归来，忙迎上前。
“小姐，你……”她看着宋绫罗满背的血痕，声音一下子凝噎。
“我没事。”宋绫罗说着，朝寝房而去。
风吹着烛火，灯影微动。
小玉给宋绫罗背上的伤上着药，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小姐，你别怪老爷，少爷被俘，他一人也是……”
她话说了一半，宋绫罗倏然转头看着她：“你刚刚说哥哥怎么了？！”
小玉看着宋绫罗震惊不似假装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
任是宋绫罗如何问，也不再回答。
宋绫罗合起衣衫，裹上外衫就往外走。
却在出院门时，和路过的秦拂撞了个正着。
宋绫罗抓住秦拂的衣袖：“我哥的事，你可是早已知晓？”
秦拂扯回衣袖，离了她几步，神情像是在嘲笑她的虚假荒唐。
“程云韬被俘半月，京城内早已传遍，你若真在乎，怎会这时才来问！”
宋绫罗不知要怎么解释自从大婚那日，她闭门不出，如何会知晓发生的事！
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看着秦拂，目光带着些许的希冀：“圣上打算何时派兵去营救我哥？”
秦拂见她这副样子，心莫名烦躁：“一将功成万骨枯，待何时你哥马革裹尸还，也算是为你程家光耀门楣！”
话毕，他漠然离去。
宋绫罗怔然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身子发软。
“小姐……”小玉担忧轻唤。
宋绫罗却猛然回神，拎着裙摆朝着将军府奔去。
将军府的大门紧闭着。
她不停拍打着，却没有任何出来回应她，哪怕一句。
响雷突至，倾盆大雨将府门外的宋绫罗淋了个透彻。
湿寒透过背上的伤钻进身体里，冻的她不住发抖。
程府上“精忠报国”的牌匾在雷光下刺着宋绫罗的眼，她看着，蓦然攥紧了拳。
“爹爹，嫂子，我一定会将哥哥救回来，你们相信我！”

第四章 只有亡妻

夜里的雨载着寒凉之气倾泻而下。
大雨滂沱，宋绫罗却无遮无挡的在其中奔跑。
雨浇在身上，背部的伤口被冲的泛白，麻木了疼痛。
宋绫罗却毫不在乎的继续朝着太傅府回去。
她要去找秦拂，让他告诉自己哥哥被俘的敌营地点！
她也曾与程毅上过战场，只要知道哥哥在何处，自己一定可以救他回来！
书房外，宋绫罗正欲敲门，便听屋内秦拂的声音响起：“程云韬被俘半月，如今虽自尽……”
自尽两个字犹如惊雷在耳畔乍响。
宋绫罗一脚踹开门走进来，看着秦拂，面依誮色惨白。
秦拂看着她，一脸怒气：“谁给你的胆子闯我的书房？！”
宋绫罗只是握着拳头：“你说谁自尽？！”
闻言，秦拂默了瞬，才开口：“你哥哥，程家长子程云韬。”
一下子，眼泪涌了出来。
宋绫罗紧咬着牙将眼泪强逼回去，后背的疼痛蔓延到心间，刺骨嗟磨。
她不敢信，走前还对自己说很快回来的哥哥，怎么就死了？！
秦拂看了眼这般的她，眼中不见丝毫怜悯：“程云韬已下葬，你别再无理取闹。”
听到这句话，宋绫罗浑身一颤，转身就要朝外跑。
“站住！”秦拂呵斥住她，厉声道，“程云韬被俘半月才自尽，皇上已怀疑程家通敌。你莫要再给程家添乱！”
宋绫罗脚步一滞，心中一片悲凉。
程家世代护国，只因被俘半月才自尽就要被怀疑叛国，真不知是可笑还是荒唐。
宋绫罗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悲郁无法纾解。
良久，她平复了心绪才出了太傅府。
不知何时，外面雨幕已歇。
太阳冒出了头，带来光亮。
可宋绫罗站在府门外十几丈外，看着昨夜还什么都没有的将军府门庭，在一夜之间挂满了素缟。
她的目光落回到一身铠甲站在门口的程毅身上。
爹爹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宋绫罗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一整日，前来程府吊唁的人屈指可数。
天色渐暗，宋绫罗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若自己与爹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或许哥哥就不会被俘，也就不会死……
可自己却因为秦拂留在了京，甚至大婚那日被他折辱，丢尽了程家的颜面！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程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她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
宋绫罗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执拗着最后一点点程家人的骨气。
夜幕，她看着程毅被柳馥兰搀扶进了府，才转身离去。
从不信佛的她徒步来到齐云寺，替程云韬点了盏长明灯。
她不能进去将军府，只能对着佛祖重重的磕了个头，祈求来世再与程云韬做兄妹。
宋绫罗缓缓起身，长袖拂过一旁的签筒，一只签从横倒的签筒中落在了她的脚边。
只见上面血红字体刺眼：“一心勒马向前去,难渡江头独木桥。”
下下签。
宋绫罗紧攥着，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背影在烛火映照下不断拉长，而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次日一早，宋绫罗踏入邵太傅的院子时，秦拂刚好请安出来。
他看着宋绫罗身上如同在程家时的素衣劲装，心中莫名升起丝不悦，冷冷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
宋绫罗苦笑一声，径直踏入邵太傅的书房，然后跪了下来。
“程家女儿宋绫罗，自请下堂。”
闻言，邵太傅明显一怔，却很快敛了情绪，说出的话，让人心凉。
“邵家从来，只有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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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成全

窗外风很大，吹得窗纸嗡嗡作响。
宋绫罗直愣愣的看着邵太傅。
却听他继续说：“你既是不愿再为邵家妇，我便为循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邵家香火。”
邵太傅说这话时干脆利落，像是早就算计好了说辞。
这一刻，宋绫罗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程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她站起身:“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邵太傅没有再说话，宋绫罗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她转身离开，却不知为何想到了踏入书房前，秦拂那冰冷一眼。
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宋绫罗不敢再想。
只是她已丢尽了程家颜面，又怎能继续让程府蒙尘。
秦拂若真要娶平妻，自己便只做程家的女儿。
宋绫罗寻至秦拂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宋绫罗却是再也迈不开腿。
只见中庭里，秦拂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天造地设！
而这时，秦拂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宋绫罗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对着秦拂说:“我同意你娶平妻。只要你休了我！”
秦拂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宋绫罗，你又在胡闹些什么？！”
“我何时有胡闹的资格？”宋绫罗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就像个棋子一样任你们摆布，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霎时，秦拂的脸立刻黑了:“当初求着皇上下圣旨赐婚的，是你！”
宋绫罗眸色深深的看着眼前之人，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求婚。
可明明那次进宫，她是担心爹和哥哥去请缨出战的。
却没料到被皇上拒绝，反而下了赐婚圣旨，也让秦拂误会自己到了现在！
“若我说，我那是……”
“够了！你走吧，别扰了这清静之地。”秦拂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下了逐客令，转头与那女子继续饮茶闲谈。
宋绫罗站在园中，被人忽视。
良久，她才转身回了太傅府。
可没想到，刚到太傅府门口，就看到等在那儿的柳馥兰。
宋绫罗忙迎上前，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她：“嫂子，你怎么来了？可是爹爹让你来寻我？”
她问着，眼中蒙着层光。
可柳馥兰却摇了摇头，反而是说：“突厥又犯边境，朝中只能爹爹能领军，可上次归来，他老人家受的伤还未好，如何能再让他奔赴战场！”
宋绫罗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宋绫罗立时回了将军府。
程毅看着突至的宋绫罗，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女儿跟您一起去。”
程毅望向在她身后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知晓宋绫罗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宋绫罗见程毅没有玩笑之意，顿时欣喜。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自己出嫁前的闺房，宋绫罗将十六岁时父亲送给自己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指尖摩挲着，复又拿过兵器细心擦拭。
一日后。
宋绫罗收拾好所有东西，坐在练武场前发呆。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邵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程家功高盖主了。
那时，秦拂是会为自己的死伤心，还是欣喜终于摆脱她了呢？
宋绫罗不知道，也不愿再深想，起身朝着太傅府而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她便再未见过他。
太傅府书房。
秦拂听闻脚步声抬头，看见宋绫罗，眼神骤冷：“你又来作甚？”
宋绫罗看着秦拂始终都未有她的眼，藏于袖中的手微抖：“我来是想问你，十二年了，你当真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但秦拂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可他出口的话轻描淡写，却伤的宋绫罗一颗心百孔千疮。
“从未有过。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第六章 封了这个房间

光透过窗缝，洒在秦拂脸上，夺人心魄。
可宋绫罗看着他，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瞬间轰然坍塌。
她再也不敢看他，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秦拂看着她落寞的身影，持书的手慢慢收紧。
他重新将视线投在书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宋绫罗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
西城门外却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的宋绫罗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怔然发愣。
“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听着守门将士的话，宋绫罗内心五味杂陈。
爹……骗了她！
她不知是怎么回的城，只记得街上百姓的目光奇怪至极，一如她出嫁那日。
可不知为何，宋绫罗却觉今日的自己更加狼狈。
“宋绫罗！”
她眼睫一颤，抬头望去，就瞧见秦拂站在太傅府的大门前，一脸怒气。
宋绫罗看着他，却不知要说什么，而秦拂则是一把扯住她手腕，往府内走去。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身前秦拂的墨发随风吹飞舞着。
一路被扯回房间，宋绫罗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红印。
“宋绫罗，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秦拂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秦拂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府就会遇见一身戎装的宋绫罗。
宋绫罗见他如此，心却意外的平静：“你可是觉得我丢了你们邵家的脸？可秦拂，在你心里，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宋绫罗表情如常，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秦拂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任你配不配得上，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宋绫罗上了战场，却和程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剩阻止她的念头。
宋绫罗看着他，疲惫不堪：“你知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我爹年迈带伤出征，他的身体如何能扛住？你不知我有多想去帮他！”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可你明明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邵家的颜面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宋绫罗的声音并不大，可句句如惊雷让秦拂说不出话。
这一刻，秦拂竟不敢去看她。
可宋绫罗却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我真的好累，十二年了，我真的追不动了，家人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宋绫罗噙着泪，声嘶力竭，“秦拂！”
一声呼喊，他的名姓，承载了宋绫罗这十二年来所有的悲喜，所有的情深。
而听着这一声，秦拂差点无力栽倒。
他不知为何只觉得满心的不安惶恐，连声音都在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说完，秦拂转身出了屋子。
不像以前那般从容，反倒像落荒而逃。
宋绫罗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
她脱力的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指泛着青白。

第七章 请缨出战

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宋绫罗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外面的光被厚厚的木板慢慢遮挡，直到再不露半点缝隙。
秦拂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宋绫罗，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才能稍稍心安。
四周寂静，听着屋内传出的微小哽咽，他却还是感觉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屋里黑暗一片，不分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宋绫罗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程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程毅被困风云关数日，宋绫罗心中惶恐至极。
她再顾不得许多，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一下又一下，当房门被撞开，光重新照在身上，宋绫罗只感觉眼前发黑。
她忙去寻秦拂，想要知道关于父亲的更多消息。
却不想，刚到泉音诗社，就听到他对面那女子问：“你当真厌她？”
秦拂沉默的饮着酒，并未回答。
那女子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秦拂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宋绫罗站在原地，一字不落的将他的话听了去。
原来他这般厌烦自己……
那一刻，她知道，无论自己问什么，秦拂都不会同她说。
既如此，那便就这般吧。
宋绫罗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邵太傅正和丞相争执着风云关一事。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想起了程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程家。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皇上，邵少傅的夫人求见。”
邵太傅心感诧异，宋绫罗来作甚？
而后，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宋绫罗走进来，跪在御前：“皇上，风云关一事，宋绫罗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没有应，只是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一旁邵太傅看清宋绫罗眼中的渴求与坚定，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如就让她去吧。”他上前说道。
宋绫罗吃惊的看向邵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宋绫罗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邵太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非我邵家儿媳之选，却不愧你程家风骨！”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程家。
宋绫罗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弋㦊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生死未知，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邵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阿循，隐瞒此事。”
“这……”邵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宋绫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阿循和离。”

第八章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御书房前，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
邵太傅覆于腹前的手一颤，深深看了宋绫罗良久，确定她并非一时置气才沉重点点头：“好。”
夜，来的悄无声息。
邵太傅却坐于厅中，看着醉意归来的秦拂，拳握的更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邵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秦拂冷冷扫了一眼那抹明黄：“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邵太傅倏然起身：“皇上圣旨已下，岂是你能违逆的？！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
说罢，唤来小厮将收拾好的包袱递了过来。
见状，秦拂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邵太傅。
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宋绫罗，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更何况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若这般离开，以宋绫罗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想到宋绫罗，秦拂突然转身，欲去往她的院子。
“站住！”邵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不尊，你是要让邵家为你陪葬么？！”
秦拂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吩咐一旁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邵太傅的催促下，秦拂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看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秦拂才放下帘子，心中已决定要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秦拂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宋绫罗，而是怕她连累太傅府罢了……
而此时的城门上。
宋绫罗站在那儿目送着秦拂的马车渐渐远离，握着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阿循，此去经年，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宋绫罗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邵太傅望着秦拂离去的地方，悠悠叹了口气：“你既放不下，又何必……”
宋绫罗摇了摇头：“不舍的事有太多，放不下却不能强求，他也是。”
邵太傅再说不出什么。
而宋绫罗则是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邵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宋绫罗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宋绫罗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宋绫罗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宋绫罗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秦拂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秦拂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宋绫罗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宋绫罗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宋绫罗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宋绫罗，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宋绫罗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第九章 以血洗剑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宋绫罗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城门下时，宋绫罗的白甲已被血浸红。
她一剑斩杀敌兵，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了。
她的父亲，李朝的将军，此刻伫立在城门口，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而他的胸口，一只矛径直穿过抵在地上！
宋绫罗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那一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爹爹的身边！
另一边，秦拂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巡查。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轻雪，却想起了宋绫罗。
已有一月了，太傅府里却是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秦拂搁在窗杆上的手指轻敲着。
不过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宋绫罗应当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他也安下心来，起身去往书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终于，北疆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宋绫罗单膝跪在地上，一身白甲已然看不出本色。
背后的箭伤泛着刺骨的痛，她每动作一次，那箭就刺的更深！
可宋绫罗却紧咬着牙，撑着剑站起身。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可她却只是猩红着眼紧盯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那，便是杀了自己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宋绫罗握紧了剑，国仇家恨一同涌上，她骤然翻身上马，直奔那人而去！
静。
周围死般的寂静。
那一刻，宋绫罗只觉得周遭的厮杀声都离她远去，最近的，就只有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眼，还有迸溅在脸上，他滚烫的热血！
“当啷——！”
头颅与剑一同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宋绫罗站在血海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的敌将。
寒风裹着白雪纷沓而来。
她凌乱的发丝飘动着，却挡不住她眼中大仇得报的喜意。
宋绫罗笑了，笑的泪水蒙漫了视线。
“爹，你看女儿为你和哥哥报仇了，女儿不负程家的风骨！”
她说着，眼前陡然一阵黑，冰冷的凉意将彻骨的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宋绫罗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之中，却用仅剩的右手攥住了剑柄，支撑住身子。
剑插在雪中，染血的剑穗微微晃动。
她侧头看着自己空落的左边断臂，慢慢转回了视线。
宋绫罗环顾着四周，敌将已死，大局已定！
不知为何，这一刻，宋绫罗竟想起了秦拂。
那个她爱了十二年，追随了十二年，却最终放弃的男子。
他曾说她鲁莽冲动，她不曾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