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衣捏紧了拳头,转身回了东院拿出她所有的钱就跑去了刑部大牢。
用钱打点之后,叶凝衣终于见到了顾显赟。
只见他一身囚服倚墙而坐,鬓角白发凌乱,全无从前神采。
叶凝衣心顿时一窒:“爹!”
顾显赟一惊,诧异的看着扑到铁栏前泪眼婆娑的叶凝衣。
“锦言?”他眼眶一湿,却又强压下不舍,“你快走,以你的身份怎可踏足这种地方。”
叶凝衣闻言,心更如锥刺。
到了这个时候,爹爹还在担心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是王妃,更是爹爹的女儿啊。
“爹,自那尸中取出的证物还不足查清背后主使吗?”叶凝衣忍痛问道。
顾显赟神色一怔,那玉扳指内壁的图案乃先帝为顾予琛亲手绘制,这证据
直指晋王府。
一旦他说出这一点的,皇上就有了借口将顾予琛治罪,身为王妃的叶凝衣又怎会不被连累。
为了保全叶凝衣,他只能全然将此责揽下。
顾显赟含泪:“是爹办案不力才有此下场。”
他心中又悔又幸。
悔不该让叶凝衣入了仵作的门,以至于让她成为皇上的棋子,断了一生的幸福。
幸她不在顾家,此时不会被拖累,皇上为了牵制顾予琛,暂时也不会动她。
叶凝衣摇摇头,难掩哀痛却语气坚决:“爹,女儿一定会救您的!”
“不可!”顾显赟心中一惧,忙厉声道,“此事就此了结,爹爹罪有应得,你快些回去吧,往后也莫再涉仵作之事!”
叶凝衣眼泪薮然而落,望着顾显赟苍老的脸心如刀割。
牢头此时催促叶凝衣快些走,她握着顾显赟的手,不愿撒开。
顾显赟心一狠,掰开她的手:“回去吧,记住爹的话……”
“爹……”叶凝衣咬着下唇,依依难舍最后望了顾显赟一眼。
出了刑部大牢,叶凝衣迈着沉重的脚步往王府走去。
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那是生她养她,与她相依为命十几年的爹爹,她唯一的亲人了!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风雪未停,叶凝衣擦去眼角的泪,跌跌撞撞的寻至顾予琛书房门外。
她的肩头与黑发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伸手欲敲门,却又收了回来,转而退了一步跪了下来。
“王爷,臣妾请王爷救父亲一命。”
叶凝衣哑着嗓子朝里头喊道。
她不求爹官复原职,只求免去死罪,哪怕是流放也好过天人两隔……
这一跪,就是半夜。
紧闭的门终于缓缓打开,顾予琛见她可怜狼狈的模样,眉头不由一蹙。
“圣旨已下,你跪多久都无用。”他眼神冰冷,似在嘲她的愚昧。
叶凝衣噙泪仰望着他,声声哀诉:“臣妾父亲罪不至死啊。”
这本该由大理寺受理的案子落在了爹身上,巡抚又只给五日期限,爹凭一人之力如何去彻查一个刺杀皇上的重悬案。
她可怜的模样并未得到顾予琛的同情,反而惹来他一句讽语:“你该求的是你们顾家的皇上主子。”
叶凝衣哑口无言,此刻才终于明白,顾家似乎变成了皇帝和顾予琛博弈的棋子!
她如何能打动得了顾予琛!
顾予琛见她怔怔看着自己,不耐的愠怒斥道:“要哭别在本王面前哭。”
随着他转身离去,叶凝衣瘫软下来。
她双臂撑着地,唇齿颤抖,通红满是泪水的眼中浸满了悲痛。
她蹒跚的回到东院,找出自己的王妃朝服。
紫玉惊讶不已,忙问丽嘉她要做什么。
叶凝衣紧攥着衣襟,面色苍白凝重:“我要进宫面圣!”
第五章 出手相助
但天子岂是想见就见的。
叶凝衣被拒在殿外,孤零零的身影狼狈至极。
她紧紧揪着手中锦帕,不顾来往宫侍的异样眼光,“咚”的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这一跪,就跪到了傍晚。
本就阴沉的天突然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冰凉的雨将叶凝衣淋了个透彻,雨水如同一根根银针刺她在身上。
她透过不知被雨水还是泪水朦胧了的视线,看见御书房依旧紧闭的门,深深的绝望淹没了她。
天黑了,雨却未停。
“咳咳咳……”
叶凝衣惨白着脸咳嗽了几声,意识似乎也逐渐模糊了。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身子,缓缓往前倒去。
没有预想中的摔倒,手臂的暖意唤醒了她些许意识。
看到身侧突然出现的顾予琛,叶凝衣眼眸清亮了些许,哑着声唤了一声:“王爷。”
顾予琛撑着伞,一如既往的清冷,见她稳住了身便撒了手。
他淡淡开口:“你就算跪十年,也救不了顾显赟。”
皇上根本也不打算见她。
叶凝衣眸光未暗,抬起沉重的脑袋,颤着唇闷声问:“那王爷……可否帮臣妾?”
她怀着微小的期待,期待顾予琛能念这两年夫妻之情,伸出援手。
而顾予琛却是冷声反问:“当初本王不许你涉仵作之事,你可有听?”
叶凝衣闻言,目中点点希望随之消散。
是了,她是他最厌恶的仵作,低贱之人。
当初,入了王府后顾予琛便一再让她恪守礼教,只是她却从未听从。
仰望着顾予琛冷若冰霜的神情,叶凝衣心中升起无尽悲凉。
像是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疲倦不堪的叶凝衣陡然倒地。
待意识重新清醒时,她竟已经躺在自己的房间内。
“喝了它。”
顾予琛的声音伴随着一碗浓黑的苦药出现。
叶凝衣怔怔接过他手中的碗,双目无神,让人不知她此时心绪在何处。
见她迟迟不喝,顾予琛漠然转身:“要死,也别死在这儿。”
叶凝衣心一痛,似被尖刀狠狠狠狠戳了一下,鲜血淋漓。
她望着那高大的身影远去,又忽然停在门口。
顾予琛看着院内的白雪,闷声道:“本王尽力一试。”
话毕,他如同从出现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哒哒——”
几滴泪自叶凝衣眼中滴落,落进了手中的药中。
她含泪笑了一声,一口喝掉苦的倒胃的药,绝处逢生的喜悦把她一下都打懵了。
心里却不由得欣喜:顾予琛会帮她,她爹有救了!
等了一天,叶凝衣才听丫鬟说顾予琛已经回来了,她连忙去了书房寻他。
刚踏进书房一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只见顾予琛伏在桌上,醉醺醺的模样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冰冷自持好似两个人。
叶凝衣一愣,走上前轻唤道:“王爷?”
她声音不大,可落在顾予琛耳内却想钟鸣一般,唤回了他浸在酒中的意识。
他直起身子,墨眸直直的看着满脸担忧,眼中又渴望得到结果的叶凝衣。
顾予琛喘了几口带着酒味的粗气,神色有些疲倦。
叶凝衣忙上前轻抚几下他的后背,想帮他顺顺气。
顾予琛却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良久,才动了那抿了许久的唇:“顾显赟……明日问斩。”
第六章 诀别
叶凝衣动作一顿,以为顾予琛说的是醉话。
可顾予琛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叶凝衣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顾予琛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顾予琛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叶凝衣慌乱的视线与顾予琛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顾予琛的晋司军军徽吗?!
叶凝衣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顾予琛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叶凝衣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顾予琛眸光一暗。
叶凝衣知道顾予琛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顾予琛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顾予琛甩开她,命人将叶凝衣赶了出去。
看着叶凝衣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顾予琛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叶凝衣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叶凝衣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叶凝衣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叶凝衣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顾予琛,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叶凝衣心一片凄怆。
和顾予琛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顾予琛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叶凝衣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叶凝衣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叶凝衣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叶凝衣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叶凝衣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
顾予琛的声音冷而淡,似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是一声“咚”的闷响过后,叶凝衣恍如被人夺去了呼吸。
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呕出,刺眼凄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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