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鸿帧则打量着他，眼里满是厌恶：“我倒不知道，她竟还将你带进了府。”
“见过驸马。”玄清双手合十，语气平淡，“贫僧只是来为公主施针。”
厉鸿帧嗤笑一声，抬腿欲走。
在他经过身边的那一刻，玄清还是没忍住开口：“不知驸马有没有注意到，近年来，公主身体越发虚弱了。”
厉鸿帧仿若未闻，径直踏入了卧房。
婢女立刻行礼：“驸马。”
厉鸿帧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婢女慌忙离开。
厉鸿帧靠近床榻，就见叶白凝静静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一向强势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出几分柔弱。
厉鸿帧眉心不由皱了皱，又上前一步，就见叶白凝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逆光而立，身形挺拔的模样，跟梦中的青年将军逐渐重合起来。
叶白凝声音虚弱：“扶苍……”
只一瞬，厉鸿帧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他声音无比寒冷：“公主对兄长，真是情深义重。”
听到厉鸿帧的声音，叶白凝猛然清醒。
她下意识开口：“刚刚我……”
“够了。”
厉鸿帧打断她的话，眼神晦暗：“无需解释，臣并不在乎公主如何。”
叶白凝话堵在喉咙，默然无语。
厉鸿帧语气漠然：“公主若要养面首，也请勿如此明目张胆，实在有碍天家脸面。”
说完，他行了礼，径直离开。
玄清端着药进来，就见叶白凝望着厉鸿帧离去的方向面露苦涩。
他手指轻扣门扉，见叶白凝转身看他，才走进内室。
他递过药：“喝了吧，今日之事若再来一次，我就能来为你念往生经了。”
叶白凝勉强笑了笑，端起药一饮而尽。
她说：“麻烦你了，等会我让人送你回寺。”
玄清一顿，随即垂眼：“好。”
休息了两日后。
叶白凝突然收到下人来报：“公主，太傅嫡女丁敏求见，现正在前厅等候。”
她皱了下眉，朝前厅走去。
厅内，丁敏一身素装，不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
见到叶白凝，她恭敬跪下行礼：“臣女听闻公主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叶白凝淡淡道：“起来吧，你有心了。”
丁敏却没动，她飞快抬头看了叶白凝一眼：“公主，臣女今日来，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叶白凝脸色一沉，就见丁敏头重重磕在地上。
“渊哥哥志在沙场，求公主换下领兵将领，让他前去北疆！”
叶白凝神色陡然一变。
丁敏还在凄凄恳求：“渊哥哥心心念念是为父兄复仇，难道公主就从来不在乎他的心愿……”
却听叶白凝冰冷声音响起：“与北疆交战乃军机要令，你是如何得知？”
丁敏的恳求戛然而止。
她面色一瞬惨白，在叶白凝凌厉的注视下支吾着不知如何开口……
厉鸿帧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他整个人挡在丁敏身前，沉声道：“敏儿不过一介弱女子，公主何苦要为难她？”
丁敏眼泛泪光：“渊哥哥，是我的错，你不要为了我与公主争执。”
厉鸿帧侧头，声音温和：“别怕，有我在。”
叶白凝看着眼前这一幕，清楚的感觉到心像被撕裂般疼痛。
她稳住身形，定声问。
“你可知她犯了什么罪？”
厉鸿帧撩起衣袍下摆，背脊挺直的跪了下去。
“无论何罪，臣愿意代她受之！”
叶白凝眉心一拧，头一次生了怒意：“哪怕她犯下窃听军机之罪？”
厉鸿帧一愣，沉默片刻才开口：“敏儿是为了臣才冒险探听，此事罪在臣身。”
叶白凝对上他眼里的情深不悔，心上蔓起一股难言的酸胀。
半晌后，她冷冷吩咐侍卫：“送丁小姐回府。”
丁敏被带离后，厉鸿帧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叶白凝衣袖下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声音却淡：“谢家男儿铮铮铁骨，你为了一个丁敏，要跪到几时？”
厉鸿帧目光定定，一字一顿：“臣与公主成婚，对她已是辜负，只求公主往后不要再为难她。”
瞬间，叶白凝十指指甲刺入掌心，却抵不过心口骤然涌上的揪痛。
厉鸿帧，你只说辜负了她，可曾想过当日灵堂之中，对我许下的诺言？
她走到厉鸿帧身前，俯视着他，冷冷道：“起来。”
厉鸿帧身形未动半分。
叶白凝喉间一股腥甜涌上，被她狠狠压下。
“如你所愿。”
她闭了闭眼，语气掩不住的失望：“今日之事……本宫会当没发生过。”
说罢，叶白凝起身，快步掠过厉鸿帧身边，未再看他一眼。
那一瞬律周，厉鸿帧竟有些恍惚。
叶白凝强撑着往外走去，但还未走多远，就猛地吐出一口血。
“公主！”侍女大惊失色。
叶白凝抬手制止了她，拿出手帕拭去唇角血迹。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手上染血的绣帕，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将那绣帕卷到一旁草从中。
叶白凝蓦然回过神。
她回首看向厉鸿帧，声音有些缥缈：“厉鸿帧，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有丝毫难过？”
她很少直呼厉鸿帧的名字，是以厉鸿帧愣了一瞬。
反应过来之后，他一板一眼的答：“公主若亡，天下之殇。”
第5章
叶白凝明白了，是天下的殇，却不是他的。
厉鸿帧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叶白凝背影远去，半响，厉鸿帧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厉鸿帧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叶白凝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厉鸿帧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厉鸿帧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厉鸿帧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叶白凝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叶白凝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叶白凝，语气较往常低沉许多：“再有两次渡毒，厉鸿帧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叶白凝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厉鸿帧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叶白凝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厉鸿帧少年时的那句：“白芷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