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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雨尹站在心理诊所门前，呆愣愣的看了良久，终于走了进去，单薄的背影背负着说不出的孤寂与沉重。
明亮却又寂静的房间里，只听见铅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
夏时初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作画。
“苏苏，你既然喜欢画画的话，就要尝试着多去画一画，做让自己的开心的事情最重要。”
夏时初的声音响起，苏寒雨尹的身形几不可闻地僵硬了一瞬。
她垂下自己画到酸痛的手，看着画纸上自己的作品，苏寒雨尹心里终于升起那么一点点正常人的欢愉。
可这感觉也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她的眼神就暗淡下来：“夏医生，我是不是病得更严重了。”
之前夏时初跟自己说过，她的病越往后越带有攻击性，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就在昨天晚上，她砸伤了周书寻。
苏寒雨尹不是故意的，可是那一瞬间，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夏时初冲她温和一笑，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别多想，你看你的画不是画得很好吗？要不这样，你帮我画一幅肖像吧？”
“我？”苏寒雨尹有些迟钝地指了指自己，见夏时初笑着点点头，她才反应过来。
她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说过她画画很好，劝她再提起画笔了。
可是在夏时初这里，苏寒雨尹有一瞬间好像找回了当年的自己，一支画笔就能画下无数美好。
她看了一眼夏时初，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然：“好，就当是答谢夏医生了。”
……
寂寂夜色，寒凉如水。
苏寒雨尹回到家的时候房子里没有亮灯，她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冷清，熟练地换好鞋，开了客厅一盏小夜灯。
暖黄色的灯光下，客厅沙发上显现出男人修长的身影。
是周书寻！
阮PanPan苏微愣了一下，脑海里已经想不起这个男人有多久没有这么早回来过了。
不过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带着自己给夏时初未画完的画像上楼。
苏寒雨尹觉得自己跟周书寻，实在是无话可说。
“站住！”周书寻的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
苏寒雨尹脚步微顿，犹豫了一瞬还是转过身看向周书寻。
她昨晚砸伤他的额头贴着一块白色纱布，在灯光下苏寒雨尹看不清他的神色。
“有事吗？”她移开眼，语气平淡。
这样的态度显然让周书寻有些不满，他沉着脸走到苏寒雨尹跟前，将她手里的画一把抽了出来。
苏寒雨尹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你做什么？”
周书寻看着画像上的男人笑得这样温柔，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从心头窜起。
他记得，从前，苏寒雨尹就很喜欢画画，她曾为他画了很多幅画，可自从她的手受伤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拿过画笔了。
而现在，她拿起画笔，画的却是别的男人！
他的拳头捏得作响，黑眸里满是愤怒，半晌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什么？”
“画像！”苏寒雨尹拿回他手里的画，没有再看他，转身就要离开。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狠狠握住，自己的手本来就受过伤，这样的力度让苏寒雨尹疼得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周书寻，你放手！”她紧皱着眉头，想挣开他的手。
“放手？好让你去找这个男人？苏寒雨尹，你真放荡！”
苏寒雨尹浑身一震，整个人一下子如坠冰窖，所有的话一下子全数堵在喉头，发不出声响。
周书寻抓住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逼迫她正视着自己：“你跟这个男人也睡了？”
苏寒雨尹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子在剐一般，一刀又一刀，痛的几乎让她难以喘息。
“周书寻，你跟苏雅做的事还不够恶心吗？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质问我？”苏寒雨尹看着周书寻，眼底说不出是痛还是怨。
一句话，像烈火一般焚尽了周书寻最后的理智。
他将苏寒雨尹一把按倒在沙发上，疯了一般撕扯她的衣服：“我恶心？那今天我就让你恶心个够，你以为你是什么圣洁烈女吗！”
周书寻的动作粗暴，苏寒雨尹只能感觉到疼。
眼泪顺着眼角滑到脖子，苏寒雨尹终于没了挣扎的力气，她只觉得冷，令人绝望窒息的冷。

第九章 什么也不想做

空旷的客厅里，窗外的月光清冷洒落。
苏寒雨尹以一种极度不安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暧昧的红痕，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周书寻已经走了，留给她的是无尽漆黑的漫漫寒夜。
苏寒雨尹双木无神地看着窗外，脑海中已经混乱成一团。
“叮叮叮……”刺耳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她才木然回过神。
苏寒雨尹不想动，她什么也不想做，可来电显示的人让她又不得不拿起电话。
她掩住所有的痛苦，声音温柔得跟以往没什么两样：“喂，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苏苏啊，你弟弟这几天都没回家，听说他现在每天在外面喝得烂醉如泥，阿城最听你的话了，你帮妈找找他，劝劝他，行吗？”
“行，妈，你放心。”苏寒雨尹挂断电话，心头却沉甸甸的。
她心里清楚，阮城喜欢苏雅，而现在周书寻跟苏雅之间出了这种事情，他怕是难以接受。
酒吧。
喧嚣刺耳的音乐响彻大厅，舞池里的青年男女晃动扭摆着身子热舞，灯光交错，酒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寒雨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无比的恐惧。
可是，她得找到阮城，不让爸妈担心。
苏寒雨尹在大厅一个一个找着，终于在酒吧最偏的位置找到了阮城，桌上的酒瓶空了一半，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
见阮城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苏寒雨尹一阵心疼，她忙跑上前，抢过他手里的酒杯：“阿城，别喝了。”
可阮城没有理会她，又拿了一瓶酒继续喝。
苏寒雨尹忙拉住他的手：“阿城，爸妈很担心你，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阮城看向她，霎时间红了眼，一把甩开她的手吼道：“你劝我回去，倒不如回去看好周书寻？要不是你抓不住他的心，雅雅怎么会背叛我，怎么会跟我分手？”
闻言，苏寒雨尹一下震住了，眼神突然黯淡下去，手也不自觉跟着抖了一下。
阿城可以说是她自小带大的，可现在，连他也开始责怪她！
阮城看着苏寒雨尹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拉起苏寒雨尹：“我送你回去。”
苏寒雨尹眼神一紧，忙拦住他：“不行，你刚喝了酒怎么能开车，我们打车回家好不好？”
可阮城不听，非拉着她，将她塞到了车里。
车子一路疾驰，车窗外的风景变化着，夜风透过车窗在耳畔呼啸而过。
“阿城，你慢点……”苏寒雨尹抓着安全带，满脸担忧地看着阮城。
话音刚落，一辆大卡车尖锐的鸣笛声响起，车灯迎面照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苏寒雨尹看到阮城死死踩着刹车，可车子没有一点反应。
眼见车要撞上去了，下一瞬，一道身躯挡在自己眼前。
“嘭——”一声巨响。
苏寒雨尹看见无数的玻璃破碎，在灯光下翻飞出致命的异彩扎入了挡在她身前的阮城身上。
巨大的撞击力下，她甚至能清楚地听见骨骼断裂的声音。
温热的血迹沾在身上，苏寒雨尹张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阿城！”
眼泪瞬间模糊双眼，苏寒雨尹忍住喉头哽咽，打开车门，奋力将阮城从车里面拖出来。
她看见阮城冲她笑着，身体无力地倚在她肩头，声音虚弱地在自己耳边轻道：“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姐姐，我说过的……”
脑海中，那张充满童稚的阮城的脸浮现在眼前，那时候小阮城抱着她脆生生道：“我是男子汉，以后会保护姐姐！”
他真的做到了，到最后死亡面前也选择保护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苏寒雨尹一直没有听见救护车的声音，黑夜透着绝望将时光拉得冗长。
“阿城，不要睡，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一下好不好？”她近乎哀求着在他耳旁轻道。
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阮城嘴角带笑，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
苏寒雨尹哭得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又拿出电话，第一反应拨给了周书寻。
“接电话啊！周书寻你快救救阿城！”
电话里只有冰冷的机械声，她心急如焚，嘴里不住祈祷希望着。
可是电话响了良久，最后消音在挂断声中……
万般无助下，苏寒雨尹只能将电话打给了父母。
医院。
苏雅看了一眼周书寻放在病房的手机，来电显示的是苏寒雨尹的号码。
她挂掉电话，将手机开成了静音。
病房门被人打开，周书寻拿着一叠检查报告进门：“医生说你很快就能出院了。”
苏雅笑得心虚，瞥了一眼已经熄灭的手机：“阿晨，你能帮我去买份清淡点的夜宵吗？”
周书寻犹豫了一瞬，转身出了门。
另一边，夜风寒凉。
时间一点点流逝，苏寒雨尹怀中阮城的身体逐渐冰凉，她一颗心也跟着跌入了深渊谷底。
她绝望地紧紧抱住阮城，低泣的呜咽声伴着凄凉的风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悲恸。

第十章 丧家之犬

急症室门外。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我们尽力了，但人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还请节哀。”
一句话，无情地宣判了阮城的死亡。
苏寒雨尹看着阮城的尸体被推出来，父母的痛不欲生的哭喊在耳畔响着。
可阮城再也不能回应他们了！
那一刻，苏寒雨尹只觉得心脏像破了个大洞，呼呼冷风倒灌，让她连站稳都难。
可自己不能倒！
苏寒雨尹强撑着发颤的腿，红着眼眶走到阮母身边，将她扶起：“妈，您别这样，阿城他肯定不忍心看到您这样的。”
可下一秒，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苏寒雨尹懵了一瞬，看着阮母眼中的怨毒，捂着脸愣在了原地。
她看见阮母指着她，嘴巴一张一合：“早知道就不该收养你这个害人精！都是你害了我的亲生儿子！我好不容易到快老了才生下这么一个儿子，你还我阿城！”
苏寒雨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任阮母打她，骂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只听到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不该收养你这个害人精……”
心脏最后一块地方轰然倒塌，荒芜沉寂的废墟一片，却又好像是有万剑穿心而过。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阮母狠狠揪住她的头发，像疯了一样将她的头往墙上撞。
一下又一下！
疼，真疼啊。苏寒雨尹疼到连呼吸都难，可她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想死的是自己，可为什么最后死了的却是阿城呢？
苏寒雨尹在心里问着，也不知道阮母是什么时候松开的手。
她只是听到一直没开口的阮父说：“苏寒雨尹，阮家再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们也不想再看见你。”
阮父头也不回地带着阮母离开，可阮母不住地叫骂依旧在耳边响着：“你不配被阮城救，你就是个害人凶手……”
不远处，来医院做研讨交流的夏时初将刚刚的一切看在眼里。
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苏寒雨尹，他担忧的走上前，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苏苏，别多想，没人想让这种事发生，不怪你。”
温柔的话语传入苏寒雨尹耳中被割离成碎片，她只觉得恍惚。
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地看向夏时初：“夏医生，我不想让阿城死，你能帮我救活他么？！”
没得夏时初回答，苏寒雨尹就给了自己答案：“……不，你不能！”
拿开夏时初的手，苏寒雨尹木然地抬脚想离开这里。
可才往前两步，她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周书寻站在不远处：“苏寒雨尹，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
苏寒雨尹的脚步顿在原地，表情麻木地看向周书寻。
她没有说话，只听着周书寻字字诛心道：“当年的事情就是你主动的吧！你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会贴上去！”
或许是已经痛到麻木了，苏寒雨尹已经感受不到心痛。
只是，她清楚的闻到一股血腥味从自己身体里散发出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苏寒雨尹浑浑噩噩走出医院，站在门口却没有了方向。
天大地大，哪里才是自己应该去的地方？地狱吗？
一辆熟悉的跑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苏寒雨尹看得很清楚，车上坐着的是周书寻和苏雅。
他开着车，带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越走越远。
而她被丢弃在原地，像一条丧家之犬。
车里。
周书寻的眼神透过后视镜，只能看见苏寒雨尹纤弱的身躯在寒凉夜色里渐渐变小，直到彻底消失，他才收回了眼神。
一旁的苏雅静静看着，眼里闪过嫉妒。
她紧紧握着拳，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苏寒雨尹的方向。
只要她在，自己就永远也得不到完整的周书寻！
天空乌云密布，集聚的暴雨仿佛下一秒就要倾盆而下。
苏雅回到家里。
看着手里托人查来的资料，不由得意一笑。
没想到，苏寒雨尹居然得了抑郁症，甚至很难用药物控制了。
“那么……你自己死的话，可怪不到我身上。”
她阴沉一笑，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第十一章 自欺欺人

别墅外雨水绵绵。
苏寒雨尹站在客厅里陡然发觉，这里竟然是唯一能接纳自己的地方！
她慢慢走向窗户，神色木然的往下望。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一切就能结束了？
想着，苏寒雨尹伸出手，去碰触那扇窗……
电话铃声响起，止住了她的动作和思绪。
看着来电人，苏寒雨尹心头一阵厌恶，但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对于苏雅，如果不是看在阮城的份上，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人。
电话那头传来苏雅的一声冷笑：“三年前那件事，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半个小时后我们时光咖啡馆见。”
闻言，苏寒雨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掉了。
想起苏雅口中三年前那件事情，苏寒雨尹胸口血液在翻涌，什么叫真相？
三年前对她做过那种事的人已经被周书寻送进监狱了，还能有什么真相？
苏寒雨尹感觉脑子一片混沌，她径直打的去了咖啡馆，在咖啡馆的包间看到了苏雅。
气氛沉寂的可怕，苏寒雨尹想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心里却又涌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害怕不敢开口。
苏雅笑着喝了一口咖啡：“苏寒雨尹，三年前你被人强暴，是我找人做的。”
苏寒雨尹浑身一震，脸色灰白地看向苏雅。
“当初跟周书寻谈生意的人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灌醉，然后把你绑来，让他们好好招呼招呼你。”
闻言，苏寒雨尹只感觉脑海一片空白，看着苏雅嘴角阴测的笑，她的嘴一开一合，告知自己世上最残酷的真相。
她只觉得心里还未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剖开，鲜血淋漓。
她真想给眼前的人一巴掌，可现在，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还有啊，你不知道吧，那天你被人玷污的时候，阿晨他就在隔壁，你怎么叫的，怎么求饶的，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苏雅的声音还在响着，苏寒雨尹却觉得自己脑海中，一根绷紧到了极致的弦——断了！
苏寒雨尹一直以为，周书寻只是知道她被人玷污，却没想到，她最不堪，最黑暗的时刻，自己被人凌辱求救无门的时候！
周书寻，这个她最爱的人就在隔壁！
他没有救她……他只是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这三年来，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甚至每一次和她亲热，他都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
所以他出轨自己最好的朋友报复她！
一股腥甜卡在喉头，苏寒雨尹想吐，想哭，甚至疯了一样想让眼前这个女人消失。
可她做不到，所有的崩溃绝望都哽咽在喉，她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自己窒息。
她捂住耳朵，狼狈地逃窜而出，却在刚打开门就僵在原地。
周书寻就站在门口。
真相在后，深渊在前，她进退两难。
那一刻，苏寒雨尹恍然大悟！
她以为她可以自欺欺人，可从始至终，她就是个笑话，她才是那个被蒙蔽的傻子！
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苏寒雨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背影佝偻着，像是有千斤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她肩头般，从周书寻身旁擦肩而过……
……
夏时初的心理诊所门口。
苏寒雨尹站在那儿看着敞开的大门，脚下步子却如何都迈不出去。
她想求夏时初救救自己，可苏寒雨尹也明白，没有人能救自己。
心理诊所不行，夏时初也不行。
那她又何必让他为此难过……
苏寒雨尹站在原地良久，最后仰头看着二楼窗户里夏时初忙碌的背影，喃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夏医生，我想解脱了……
离开诊所门口，苏寒雨尹去看了盛开在阳光下的花，走过绿草如茵的大地，吹过河边清爽的风，终于在第一颗星辰出现在夜空的时候回了家。
屋里意外的亮着一盏灯，是温暖的暖黄色，客厅里依旧空无一人。
苏寒雨尹上了楼，她站在卧室门口，怔怔的看着躺在床上陷入了熟睡的周书寻。
胸中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让她难以呼吸。
许久，苏寒雨尹轻轻一笑，眼泪不由落了下来。
她走上前，挪动身子小心的依偎进周书寻怀里。
“周书寻，我爱你……”苏寒雨尹轻声说着，像羽毛落在雪地。
她爱他，也恨他。
可她却没有了力气再做计较。
周书寻，死在你怀里，就是我最后的报复。
每当你睡在床上时，要记得想起我。
她无声的摸出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小水果刀。
手腕被狠狠划开，苏寒雨尹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在喷涌，洁白的床单在暗夜里开出大片红花，浸染着她生命最后的色彩。
缓缓闭上眼，这一刻，她终于将过往所有的噩梦都抛诸脑后。

苏寒雨尹想，她终于可以不用再苦了，也终于可以睡个漫长而又无人搅扰的好觉了。

天边，一颗璀璨的星星从夜空滑过，掉进无人知晓的大海……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微凉的晨风窜进半开着的窗，寒意侵袭。
周书寻下意识替身旁的苏寒雨尹掖好被子，伸手抱住了她。
可下一秒他就愣住了，空气中盈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身旁的人身子有些发凉。
他陡然睁开眼，眼前一片血色，让他如坠深渊。

第十二章 她自己放弃了自己

周书寻看见苏寒雨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苏苏！”他忙起身，将身边的人抱在怀里。
他看见床单到处都是血迹，延展成刺目的红。
苏寒雨尹的左手手腕上的伤口还有血迹没有凝干，一把带着鲜血的水果刀掉落在床边。
周书寻觉得有那么一刻，他是要疯了，恐惧，慌张，无措，悔恨，痛苦所有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他差点支撑不住。
他起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才能救下苏苏。
他用手捂住苏寒雨尹手腕上的伤口，不让鲜血继续往下流，然后拨打急救电话。
头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无尽的恐惧几乎快要让他窒息。
周书寻抱着苏寒雨尹，企图让她能感受到一点点暖意，可是无论他怎么暖，她的身体还是冷的。
“苏苏，你别吓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我是混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不理我啊！”
苏寒雨尹只是闭着眼，眼角还留着已经凝干的泪痕。
在救护车赶来的十分钟内，周书寻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难捱，在漫长无望的等待中，他在脑海里已经回望了一遍他与苏寒雨尹的所有过往。
小时候，苏寒雨尹刚会走路就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的叫着“晨哥哥”。
他们一起看过了数不清的日出和黄昏，他们曾经一起淋雨，也曾一起撑过同一把伞。
大学刚毕业，他创业那会儿，两人就住在了一起，她会每天做好饭等他回来。
他们像所有的小情侣一样一起逛街，看电影，他也曾那么幸福过。
可是三年前那件事，一直折磨着他，他做梦都会听见那天苏寒雨尹无助痛苦的叫喊声。
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怪过她，更没有怨过她，这么多年，他不过就是痛恨当时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急救室的灯亮起，一扇门将他们隔绝成两个世界。
周书寻等在急救室外，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他无法想象，明明苏寒雨尹是个那么坚强，那么开朗的人，她是怎么会走到以这样残忍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步。
身后空旷的走廊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周书寻转头看见了夏时初。
夏时初还穿着一身白大褂，显然是刚听了消息从诊室匆匆赶来的。
他看见周书寻，上前了两步：“你好，是傅先生吗？阮小姐是不是在里面？”
周书寻微愣了一下，对于夏时初，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你是什么人？”
夏时初轻叹了一口气：“我是阮小姐的心理医生，我姓夏。”
心理医生？
周书寻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来也不知道苏寒雨尹去看过心理医生。
夏时初看了他一眼，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又看向急救室的方向，语气多是痛惜：“她还是走了这样一条路啊！”
周书寻强忍住心头的颤抖，用一种还算平缓的语调问：“苏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小姐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一开始还能控制，可是这三年来，她的病情越发严重，终于……她自己也放弃了自己。”夏时初收回眼神。
心像是被人扔到油锅里滚过一轮，周书寻觉得他快要疼到无法呼吸。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寒雨尹居然早在三年前就患上了抑郁症，而这三年中，在她跟死神斗争的日子里。
他唯一做的，居然就是亲手将她推向地狱。
他的苏苏，是被他的冷漠，背叛和疏离亲手杀死的……
“啪——”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第十三章 实在是尽力了

望着急诊室里走出来的医生，周书寻忽然连上前询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
他想，如果苏寒雨尹死了，那他这辈子就完了，他已经能看见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有多痛苦，在想起她的每一个瞬间，都会悔恨他做下的种种。
如果她好好的，那他就用一辈子来弥补她，用一辈子来赎罪。
可是，他害怕，怕到最后苏寒雨尹都不肯原谅他做下的错事。
“邹医生，怎么样？”到底是夏时初先上前问出了口。
周书寻看见那位邹医生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瞬间，他感觉他的世界都崩塌了。
他脑子里能接收到的信息就是，苏寒雨尹死了，那他怎么办？要不就随她一起去了吧。
“小夏，实在是尽力了，她失血过多，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让她活着。”邹医生道。
一句话，却让周书寻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也就是说，她还没有死。
周书寻上前，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医生，她怎么样？不管多少钱，只要救她，我都能给！”
可是邹医生只能叹一口气：“年轻人，不是钱的问题，这么晨的伤口，得亏是血凝结了，不然谁都救不活，植物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听到植物人三个字的时候，周书寻的脑袋刹那空白。
当一辈子的植物人的话，那不是比死还痛苦吗？
他的苏苏一定不想当一辈子的植物人，不生不死的活一辈子吧？
“难道没办法醒过来吗？”周书寻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邹医生摇了摇头：“除非有奇迹。”
可是奇迹这两个字，实在太过虚无缥缈了。
……
单人病房里到处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窗子打开着，微风阵阵。
阳光洒进来，落在苏寒雨尹苍白的脸颊上，床边，周书寻轻握着她的右手，趴在床边安静睡着。
“哗——”一阵风吹进来，带起窗纱扑打在窗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周书寻猛然惊醒，看见苏寒雨尹还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
他眼中闪过失落，他以为，只要他睡着，一切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只要他一觉睡醒，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只要他睡醒，苏寒雨尹就会醒过来，笑着叫他的名字。
可是，没有。
他头一次觉得人生如此无望，仿佛活着才是对他的最大惩罚。
从前，哪怕苏寒雨尹跟他冷战，甚至跟他生气，对他视若无睹，他也能感觉到身边是有人陪伴的。
但是现在，苏寒雨尹没有死，也不能活，就这样躺在这里，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没有人能跟他说话，没有人等他回家，更不会有人像她一样懂他。
他这才明白，当年的事情他最应该惩罚的不是苏寒雨尹，而是他自己。
他无数次的问自己，他真的爱她吗？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错误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既然爱她的话，为什么又会嫌弃她脏？明明他清楚，她是无辜的啊！
原来，相爱的人才更懂，怎么去伤害对方才最致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周书寻才收回了思绪。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苏寒雨尹，替她理好耳边的碎发，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等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打开门，苏寒雨尹的父母就站在跟前。
周书寻没有说话，从里面走出来，又将病房门轻轻拉上。

第十四章 看不到头的希望

医院走廊。
周围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病房里阮母悲凄的哭泣声，让人心里跟着陡然发凉。
阮父一下子好像老了好几岁，比上次见他时更沧桑了。
他拍了拍周书寻的肩头才道：“阿晨，上次我们也是说的气话，不曾想这孩子过得这么苦，会这样想不开。我跟她母亲商量了一下，想把苏苏接回家里去照顾。”
周书寻摸了摸口袋，才发现他没有带烟，只好作罢：“阮叔叔，我会照顾好她。”
“阿晨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再说苏苏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到底是我们养大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我们会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阮父的声音更是沉重。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他们最知道怎么去伤害爱自己的人，伤害过后，往往又会愧疚，想弥补，为自己求得一点心安。
周书寻还是拒绝了，阮家父母也没有强行要求带走苏寒雨尹。
只是两个老人走的时候都红了眼，背影佝偻着，压抑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寒雨尹的身体状况算是稳定了不少，但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医生说，她本身也没有什么求生欲，只能听天由命。
在缓缓流逝的时光里，周书寻总在夜里做着同样一个噩梦，梦到他睡着的时候，苏寒雨尹拿着一把刀扎进了她自己的心口。
鲜血流了一地，她闭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令人绝望的是，周书寻每次醒过来，都清醒地意识到，那不是梦，是真的。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苏寒雨尹鲜血淋漓的模样。
晨夜，他从床上醒来，熟练地帮身旁的苏寒雨尹翻身，一晚上大概要这样三五次。
每一天，他要帮她洗漱，替她按摩，推着她去外面散步，晚上帮她洗澡，吹头发。
总之所有的事情他都要做，他没有自己的生活，也失去了自己的社交。
在夜里他也会有刹那的崩溃，每一次看着像个木偶人一样的苏寒雨尹，他也会想着苏苏一定不愿意这么活着。
他想过要不就带着苏寒雨尹一块儿死好了，这样的想法伴随着每一个他独自跟她说话没有回应的瞬间，在每一个无眠的晨夜帮她翻身的刹那。
可是，他没办法再眼睁睁看着她再死一回。
他又怀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在某个清晨，苏寒雨尹就忽然睁开眼，看着他笑。
但希望在哪一天才会降临呢？他看到自己在一个无尽看不到头的深渊里挣扎。
这是苏寒雨尹给他的惩罚，用最残酷最磨人的方式。
终于，在轮换过好几个四季以后，周书寻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带着苏寒雨尹离开了这座城市。
……
A市的春天总会带着好像永远也下不完的春雨，长街边一幢田园风的小房子外种了很多代表生机的绿植，院子濡湿的地面长出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周书寻推门出来的时候，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浅蓝衬衫的少年，他身边带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躲在他的屋檐下在避雨。
“先生，不好意思，刚刚雨下得突然，我只能在这里躲一下雨，没有打扰到您吧？”叶怀宇很礼貌地冲他笑着。
看见叶怀宇的瞬间，周书寻愣了一下，这少年的眉眼，跟苏寒雨尹太过相像了。
许是太久没有跟殪崋人好好说过话了，周书寻没有回应他，转身进屋端了两杯热茶出来。
屋外的长长回廊上，有一张圆几玻璃茶桌，叶怀宇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一旁的周书寻。
三年的时间，沉淀了周书寻身上所有的锐气，他明明看着很年轻，但那双如晨井一般的眸子却饱含了沧桑。
叶怀宇见他不说话，只能自己找话题缓解这种莫名的尴尬：“那个……先生，谢谢你。”
周书寻喝了一口茶，眼睛淡淡扫过他，良久才开口：“你跟我爱人很像。”

第十五章 我们本来要结婚了

“啪——”屋檐上的雨滴落下来，正好打在周书寻脚边。
他微微挪了挪脚，转过头，静静看着院子里没有停歇的春雨，眼中一片死寂。
叶怀宇微微一愣，随即浅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您太太一定是个很美的女人。”
又是漫长的沉默，就在叶怀宇以为这个男人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周书寻又终于开口了。
“她不是我太太，我们没有结婚。”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叶怀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先生，我不知道。”
周书寻轻轻摇头，语气轻巧得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我们本来要结婚了，可婚礼那天，我没有去。”
虽然语气很寻常，可叶怀宇还是在他细微的表情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悔恨。
叶怀宇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男人那张沉寂的脸，他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周书寻看了看手表忽然起身，回到屋子里，叶怀宇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声。
不一会儿，叶怀宇听见有什么滑在地面的声音，他转头看见周书寻推着轮椅出来了。
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她微微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叶怀宇还是微微震惊了一瞬。
这个女人确实就像周书寻说的那样，跟他长得有些相似。
但他觉得，这个女人更像他的母亲！
“这……这位是您的爱人？”叶怀宇有些震惊。
周书寻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蹲下身子，语气十分温柔：“苏苏，午觉睡好了，我们要出来透透气了，今天下雨，我们就在家里，不出去好不好？”
他若无旁人的对着苏寒雨尹说话，可根本没有回应他。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苏寒雨尹身旁坐下，轻轻替苏寒雨尹按着手。
叶怀宇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个植物人。
雨势没有丝毫停歇，反而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周书寻这才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怀宇：“这雨怕是又要下到天黑了，这个镇上没有旅馆落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住一晚，吃饭可以自己做。”
叶怀宇对这个轮椅上的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他掩藏着心里的激动，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
……
这是所空间很大的两层三居室，房子里的装修很温馨，不豪华，却处处都有家的感觉。
也许是叶怀宇长得确实跟苏寒雨尹太过相像了，周书寻看到这个少年总会想起那时候的苏寒雨尹。
“傅先生，您跟苏寒雨尹小姐认识很久了吗？”叶怀宇边在厨房做着饭，边不经意地问起。
周书寻愣了一下，他都忘了上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起苏寒雨尹的名字是什么时候了。
他侧头看了叶怀宇一眼。
叶怀宇微微一笑：“我看见客厅挂着的相框上有您和苏寒雨尹小姐的名字。”
周书寻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静静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苏寒雨尹，眼中一暗：“嗯，很久了。”
很久没有人能跟他说起苏寒雨尹了，这一年多，他也很少跟人说话。
他的生活空荡荡的，也没有人能听他说起他们的爱情。
叶怀宇的到来似乎让他有了诉说的欲望，对着这张跟苏寒雨尹相似的脸，他觉得苏寒雨尹快要醒过来了。
“阮小姐的父母为什么不来照顾她呢？”叶怀宇语气多了一份探究。
周书寻摇了摇头：“苏苏不是他们亲生的，我不放心。”

第十六章 你别折磨我了

春雨绵绵，直到天色渐晚，雨势才稍稍停歇了一会儿。
叶怀宇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周书寻正陪着轮椅上的苏寒雨尹看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个很搞笑的综艺节目，音乐诙谐，嘉宾也很有梗，全场爆笑不断。
可是周书寻只是愣愣看着，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只是手还紧紧握着苏寒雨尹的手。
叶怀宇知道，周书寻和苏寒雨尹之间一定有个很沉重的故事，他听周书寻说了很多他们的美好过往。
可是后来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轮椅上的女人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周书寻只字不提。
叶怀宇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电视节目，可却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沉重。
他很好奇，周书寻这么长时间里，一直过着这样压抑沉闷的生活，是怎么面对的。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高傲如神祗般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关于周书寻这个人，应该全国没有几个做生意的不知道他，鼎鼎大名却从来不见真面目的傅先生。
早在六年前，周书寻这三个字就已经在商界有了一席之地，到如今更是如雷贯耳。
关于这位傅先生，说起他，不仅仅是他卓越的经商能力，而是他名声在外，国内说起周书寻，都尊称一句傅先生而不是傅总。
这三年间，傅先生致力于慈善事业，帮助孤寡，建立抑郁症心理救助中心，在生意上，处处仁义，从不过多计较得失，人人交口称赞。
可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很少，听说，如果不是必要的场合，他从不出席。
“苏苏，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睡觉好不好？”周书寻轻轻摸了摸苏寒雨尹的头，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叶怀宇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是客人，见周书寻抱着苏寒雨尹上楼，他就坐在那里继续看电视。
房子里安静了许久，叶怀宇只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可电视一直放着，他却一点也看不下去。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就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叶怀宇一惊，以为楼上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就往楼上跑。
房门没有关，他站在门口就看见，苏寒雨尹倒在地上，身下连同裤子一块湿了。
周书寻抱着她，头埋在她脖子里，肩头微微耸动着，男人低泣的声音让他愣在了原地。
有时候人的情绪迸发，通常就是在一瞬间。
某一刻摔了一跤，吃饭的时候筷子掉了，或者只是一片树叶打在了头顶。
周书寻就是这样，他坚持了这样久，也许不过就是在他去喝杯水的时间，苏寒雨尹排尿管掉了，尿液洒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独独这一次，他终于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傅先生……”叶怀宇不敢进门，只是有些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听见声音，周书寻猛然回过神来，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地上的液体擦干净，像是怕别人看到。
他边擦着边对苏寒雨尹喃喃道：“苏苏，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口渴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竟然有一滴眼泪掉了出来，落在他手背。
他感觉，他像是一匹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他就死了。
他终于崩溃了，他停下手，抱着苏寒雨尹几近绝望道：“苏苏，你别折磨我了，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终于体会到苏寒雨尹当时的心境了。
没有希望，没有意义的生命，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他问她：“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

第十七章 在这个季节结束

没有亲身经历过，就永远也体会不到绝望是怎么样的。
叶怀宇只是一个旁观者，可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感受到了周书寻的绝望和无助。
原来，传闻中风头无两的傅先生，只不过是一个永远也寻不到希望的可怜人罢了。
到底，周书寻最后还是重新抱起了苏寒雨尹，给她清洗身子，打扫卫生，让苏寒雨尹好好睡个觉。
夜里，外面有噼里啪啦下起一场大雨，雨声绵绵，吵得叶怀宇有些睡不着。
他想去客厅倒杯水喝，客厅没有开灯，可他看见黑夜中一小点火星忽明忽灭。
打开灯，他看见周书寻就坐在客厅，指尖夹着一根快要燃到尽头的烟。
“傅先生，您还没有休息吗？”叶怀宇倒了两杯热水，一杯放到周书寻跟前。
周书寻沉沉吐出一口烟，白雾氤氲着，遮住他的眼眸。
他按灭了手里的香烟，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说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叶怀宇想也没想，眼神坚定地看向周书寻：“活着好，傅先生，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许是太累了，三年来，上千个日日夜夜他都过来了，怎么会到了今天，他会想要放弃呢？
周书寻看了一眼手表，又站起身：“我要帮她翻个身了。”
叶怀宇愣愣点头，看着周书寻一步步上楼的背影，心里也跟着一沉。
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着的东西太过沉重，他不免觉得有些可怜。
……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天终于放晴，风中带着淡淡的花香，空气也清新得不像话。
叶怀宇做好早餐的时候，周书寻也正好带着苏寒雨尹下楼。
看见满桌子丰盛早餐的时候，周书寻的眸子微闪了一下。
“吃完饭，我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你自便就行。”
叶怀宇有些不解，为什么他们素未谋面，可这位傅先生好像对他一点也不防备。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下。
医院里。
周书寻得到的结果跟从前一样，都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以往得到这份检查结果的时候，他还会有些难过，可是到现在，他已经麻木了。
也许奢望奇迹的出现本就是在异想天开，他已经做好了，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醒来的准备了。
从医院出来，周书寻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苏寒雨尹去了海边。
A市临海，这也是他当初选择留在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春天的海边还有些冷，周书寻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苏寒雨尹身上。
海风带着一丝咸腥味，浪花翻涌着拍打在海岸上，岸边不远处种着绵延一整条海岸线的广玉兰。
周书寻的目光落在看不到头的海平面线上，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苏苏，春天是个好季节，你喜欢吗？”
他知道没有人会回应他，他只是一路推着苏寒雨尹的轮椅沿着海岸线走。
“我们就在这个季节，结束吧。”他的语气很轻，“我会陪着你。”
一阵风轻轻拂过，带着令人绝望的寒意。
“啪丽嘉嗒——”枝头的一片广玉兰花瓣惊落，打在苏寒雨尹肩头。
一朵怒放的花残缺着凋零在风中。
周书寻看着那片花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花落了，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第十八章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又暗了下来。
只是意外的是，他到家的时候叶怀宇还没有走。
桌子上还放着几道正在冒热气的菜，叶怀宇坐在一边，在等他回来。
见他进门，他依旧笑道：“傅先生，您回来了，吃晚饭吧。”
周书寻愣了愣，看着叶怀宇却问：“你会剪头发吗？”
叶怀宇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周书寻真的拿了一把剪刀出来。
他下意识结过周书寻手里的剪刀，点了点头。
周书寻这才把苏寒雨尹推到跟前，找来毛巾围住苏寒雨尹的脖子。
“你帮我给她剪短一点头发，我剪得不好看。”
叶怀宇看着眼前的苏寒雨尹，心里有些难受。
叶怀宇一直知道他有个姐姐，刚生下来不久就被人抱走了。
父母找了这么多年，前两年终于找到一点踪迹，后面又下落不明了。
如果真的是命运使然的话，这个跟他母亲长得相似的女人会不会就是他姐姐？
他很忐忑，有点高兴，却又害怕。
高兴的是他可能真的有了亲姐姐，害怕的是，他姐姐难道真的成了一个植物人。
今天他已经把苏寒雨尹的毛发送去做检测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这是头一次叶怀宇这么近距离的打量着苏寒雨尹。
并非是他多疑，而是世界上能跟他母亲长得如此相像的女人实在太难得。
“傅先生，剪好了。”他收好剪刀，看苏寒雨尹的模样也精神了不少。
周书寻没有说话，但是那眼神是很满意的。
他冲叶怀宇微微颔首，然后又抱着苏寒雨尹上楼。
叶怀宇皱眉，忍不住叫了他一句：“傅先生，今天不吃晚饭吗？”
周书寻还是没有理会，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
虽然他和周书寻不熟，但他隐隐觉得今天的周书寻有些不对劲。
寂静的房间里。
周书寻给苏寒雨尹换了一身洁白的婚纱，亲手给她画过妆才让她的脸上有了一点气色。
他把苏寒雨尹放在床上，铺好婚纱，然后给自己换了一身礼服西装。
“苏苏，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们把婚结了吧！”他说着，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
院子里的花浇过了，晚上的月亮也很好，连风都清爽得恰到好处。
没有人理会他，他就抱着苏寒雨尹到阳台上的双人沙发上坐下。
他将苏寒雨尹揽在怀里，眼睛出神的看着天上的月亮，明明皎洁可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明天我们再去看一次大海吧，我们就长眠在那里好不好？”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是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显然是已经决定好了。
……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叶怀宇刚起来，他就看见周书寻带着苏寒雨尹出门。
“傅先生，这么早您要去哪里？”他看见周书寻一脸疲惫，显然是一夜未眠。
可周书寻没有回答他，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里，你想住多久都行。”
说完，他把苏寒雨尹带进了车里，一路往海边驶去。
叶怀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医院打过来的。
“叶先生，经过鉴定，您和那位阮小姐确实存在血缘关系，报告会晚点出来，但是结果是无误的。”医生用十分机械的口吻告诉他。
可这一句，瞬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丽嘉。
原来，苏寒雨尹真的是姐姐！
来不及多想，他在门口拦了一辆车就跟着周书寻出门了。

第十九章 一切都结束了

A市春天的海边还有些冷，海边也没有什么人。
从周书寻住的小镇到海边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海水是天空的蔚蓝色，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可这海边的广玉兰才正是开花的时候。
周书寻像往常一样，推着轮椅上的苏寒雨尹沿着一路的广玉兰，吹着海风，听着海浪散步。
只是，以前他总会一个人跟苏寒雨尹说些什么聊聊天，但是今天，他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走了多远，海岸线蜿蜒在前头，出现一片断崖。
周书寻看着断崖的方向，眼神愣愣的。
他抱起轮椅上的苏寒雨尹，一步步走上前。
到断崖边上的时候，他往下看了看，这里的海水很晨，也很干净，是他看了很久的地方。
海风吹得苏寒雨尹的头发有些凌乱，周书寻替她理好，站在崖边温柔道：“我不会再让你没有尊严的活着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
“我不折磨你了，你也别折磨我了好不好？”周书寻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
叶怀宇找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吓坏了。
“傅先生，不要！”他慌忙要跑上前。
可是周书寻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步没有停歇。
在他没有看到的瞬间，他怀里的苏寒雨尹，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周书寻眼里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片大海，他的脚步缓慢且沉重。
真的不想再等一个没有希望的奇迹了，他在被绝望一次一次的打倒，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不是不愿意一辈子照顾苏寒雨尹，而是每次看到这样的苏寒雨尹，他都觉得无比痛苦。
植物人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他无法想象，像苏寒雨尹那样骄傲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这种连自己排泄都不能控制的日子。
没有尊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究竟还算是活着吗？
身后，叶怀宇焦急的呐喊。
周书寻是感谢叶怀宇的，只是晚了，他想是不是死了她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苏寒雨尹了？
他不得而知，迈出了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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