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妃,是臣妇。」
宋嫣出列,朝太后一俯,细声细气道:「听说太后诚心礼佛,这是臣妇特意为太后打造的小佛。」
她的面色微微潮红,脸上写满了无上欣喜。
这次入宫,她的衣着已经超出了一个平妻的礼制,端然是正妻的礼制,又刻意点了金钗,化了大妆,是想要在宫中惊艳亮相。
而太后果然注意到了她,只要再称赞上几分,宋嫣进入到贵女圈,几乎是势在必得的事情。
然而,这次她却会错了意。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却冷了三分:「原来是这位秦夫人啊。
「有心了,还请拿回去吧。」
宋嫣一惊,抬头望向她。
身后响起窃窃私语:「这长公主为救太后,当年便死在佛寺的紫檀佛像前,太后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能放下此事,这秦如夫人倒好,竟然直接把紫檀佛像送来,不是故意打太后的脸吗?」
「就是,原本这正夫人不出马便也就罢了,请了个如夫人,还如此上不得台盘,只怕秦府这回要吃挂落咯!」
听着这些议论,宋嫣脸色一白,急急伸手:「太后,臣妇不是故……」
「大胆!」
礼监尖声喝道:「秦夫人,你一个小小的将军平妻,居然敢伸手拉太后的衣裳?」
宋嫣仓皇缩回手,一双眼睛里全然都是惊慌的泪水。
可她不敢哭,只能低下头,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脸。
另一边,放着的是太妃的礼物。
那尊小小的青玉观音,虽然做工精致,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玉质十分粗糙,甚至和宫中的花瓶相差无几。
向来太后和太妃的礼物,的确是要差别一点,以示尊敬。
但是像宋嫣这样,差别如此之大的,还是头一个。
安太妃的面色登时也不好看了,她向来心直口快,又加上刚刚太后的事情,直接开口:
「秦夫人,不是听说秦府门下,有着整个大丞最繁盛的产业吗?怎么?就给本宫送来这个?」
宋嫣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细声细气道:「近来……近来公主不在,下令那些商铺都不容秦府动用,所以……」
「是么?」安太妃似笑非笑,「可是,我看秦夫人身上这些,可是万金之数啊。
「怎么?有钱打扮,对本宫却如此无礼?」
宋嫣身上穿戴的是我的珠宝首饰,她下意识开口:「这些不是臣妇的,都是朝晖公主的,是朝晖公主她奢靡……」
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甩锅给我。
可惜,她挑错了对象,当即安太妃眉毛一挑,提声道:「你一个妾室,居然敢偷主母的东西?」
「偷」字一出,宋嫣的脸色一白。
被太妃这样一点评,她之后再在贵女圈中树立形象,就再也不能够了。
她面色恓惶,她的爱人却出手极快,一旁的秦时把她护在身后,沉声道:「回太妃,嫣儿在家一直勤俭度日,只是近来朝晖回家,嫣儿是为了不违反礼制,所以才用了朝晖的!」
秦时一腔话说得义正词严,太妃却故作惊讶道:「哎呀,是秦将军啊。
「你一个大将军,吃你夫人的软饭,还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她啧啧摇头:「向来朝晖公主来参加宫宴的时候,哪次不是让你风风光光的?你倒是为了个妾室开始责怪朝晖?
「要我说,你纵横天下,怎么偏偏尊夫人不在的时候,就吃了败仗呢?」
这话一出,秦时的脸色也变了。
他本来就因为败仗,这次一直郁郁寡欢。
现在被安太妃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怎么能当做没听见?
他抬起头,正要分辨的时候,太后与太妃却已经联袂而去,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
一时之间,宋嫣再也忍不住羞辱,在席间就哀哀哭泣了起来。
她泪水涟涟地抬头,希望秦时能如同往常一般,将她搂进怀里,给她温柔宽慰。
但秦时这回没有再安慰她。
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脸上写满了屈辱,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12
连着得罪了太后和太妃,秦府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贵族圈原本就这么大,加上秦时又吃了败仗。
原本的好名声,可算是一败涂地了。
秦时抿紧了唇,阴沉着脸回府,喝道:「朝晖还没有消息吗!」
小厮惶恐道:「还……还没有。」
「马上派人去找!!」
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调笑声,从窗外传来,他烦躁地皱起眉头:「那些是什么声音!」
「是如夫人叫了戏班子……」小厮低头道,「如夫人最近心情不太好,需要这些戏班子来取乐。」
「家中开支如此掣肘,她还有心情听戏?」
秦时低声吼道,「让他们不要再唱了,都给我滚出去!」
小厮惶恐地应是,转身出门,片刻后,戏曲声音便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宋嫣的小声啜泣。
秦时立在庭中,并没有理会。
他突然起身,朝我房间走去。
13
秦时很少来我的房间。
他向来嫌恶我,嫌我用强权逼他成亲,嫌我是大漠儿女行为粗鲁,不会温柔小意去体贴儿郎心意。
更不要说,只要他靠近我一步,宋嫣的泪水便会接踵而来。
此刻,他却立在我房间门口。
踌躇良久后,他推开了门。
我的房间,已经被宋嫣和秦老夫人搬空了。
所有金银首饰,锦缎华服,都被她用「借」的名义,肆意搜刮走。
她知道我已经死了,所以拿起这些东西,根本肆无忌惮。
留下的,只有几本账簿和旧书。
宋嫣性情柔弱,喜欢吟诗作赋,但是对于账簿管家却不屑一顾,认为这不是一个诗情女子该做的事。
所以,我的账簿和旧书,成了她唯一没有荼毒的东西。
秦时倚靠在我的床前,拿起账簿,细细翻阅。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批注,整个秦府的开支,外面商铺的运作,甚至宫中人情交际,都详细记录在册。
秦时向来只知道打仗,从来不问家里的开支。
他只知道,自我嫁进来之后,家里的日子确实比之前好些了。
现在看到账簿,才知道家里平常奢靡的开支,耗费竟然如此之大,远不是他的俸禄可以支撑。
他翻了翻,突然停在一页。
我飘到他身边去,只见那页上娟娟写着:秦时今日生辰,软猬甲花费万金,接下来一个月,要加班加点。
那年生辰,我花费万金,给他找来了能抵挡战场刀剑的软猬甲。
而宋嫣,则用自己的双手,用心给他做了一个包有红豆的香囊。
当时的秦时接过她的香囊,放进自己胸前,对我描金的软猬甲却嗤之以鼻:「不过是一些铜臭之物,只是花些钱就可以买到的,哪里有嫣儿日夜缝制香囊的心意来得动人?」
他哪里知道,他口中的铜臭之物,背后是我日以继夜的劳作。
为了让商铺能供应秦府上下百人的开支,又加上他和秦老夫人需要的贵重之物,我几乎没有一天休息过。
他继续往下翻,历历在目的皆是我的记载:
「秦时今日身上疲倦,他有旧疾,药方要添一味麒麟血,价值百金,须得日日服用。此后日常开销要再添一倍。」
「秦老夫人要金镶玉,耗资千钱,这月大雨,商铺生意受损,但稍应慢些,夫人便不高兴了,还是再多加班。」
「宋嫣虽客居秦府,但秦时说,她的钗环衣物都由秦府来置,她喜好奢华,这月置衣银子便先挪给她,下月我再置新衣吧。」
他一页一页翻过去,终于在最后一页停了下来。
账簿的最后一页,我写道:
「我真的好累,我真的不喜欢做生意,不喜欢算账,还是大漠无忧无虑过得好。」
「什么时候,秦时才能想起我啊。」
他立在原地,长久地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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