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餐储越没来得及吃,便被通禀的人叫去。
这里虽然简陋,早餐却被储越要求的异常丰富。
桌上菜肴琳琅满目,我每样夹起一点咽下去,吃不出什么味道。
听昨天储越的意思,他还是没歇了让我做妾的心思。
符篆他没许,再去要,他这般多疑的人,恐怕会让他多想,更不会轻易给我。
说不定会直接给我安一个姬妾的身份。
留下不能自己,离开又寸步难行。
竟是一场死局了吗?!
吃过早饭,我呆坐了半晌。
随后叫来侍婢,让他去一趟行府,将土地登记的竹简送到公子那里。
她捧着竹简出去,我小心走到她屋里,翻出了她的符篆。
上头写着,廉公子储越女奴,还有身高相貌,最下面是长方形的官印。
公印上印着四字,大廉行府。
几个字奇丽变化,歪歪斜斜,但斜中有正,健挺婀娜,工致独妙。
我认认真真瞧了几遍,然后放回原来位置离开。
27.
隔了几日,我将下厨做好的饺子放进餐盒,提着去行府找储越。
饺子还是上次在国都府邸给江应送行做过一次。
有些事以前没琢磨明白,放到如今联想起来,便能窥到一点事情的原委。
当初江应他们突然接到命令晚上就要出发,许是跟我当日与江应待在一起有关。
相处半年,也大致了解了储越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占有欲极强,想要的必须要拿捏在手里。
我那时拒了他的佩玉,却对江应表现得极关心,他自是不痛快的。
到了行府,储越正在跟人商讨公事,我被带到他的书房等候。
不多时,房门推开,储越进来从身后环住我,「喜欢这个?」
我手里正拿着一个牙骨雕刻出的神兽端视,听到他问话也没抬头,「觉得这神兽雕刻的真漂亮。」
储越垂眸看我,「难得见你喜欢一样东西,喜欢就赏你了。」
我将牙骨雕刻放下,无意跟他闲聊,「我只是喜爱这工艺,以往做奴婢的时候,在府邸遇见过有人用木头雕刻小人,觉得很有趣,便一直在泥巴上乱刻乱画,觉得很有意思。」
说完低头将餐盒里的饺子盛到碗里,「公子尝尝这个。」
储越一怔,转脸看我,「你做的?」
「嗯,田地登记的事做完了,闲着无事便下厨做了。」
储越吃东西向来浅尝即止,这次却将几个都吃下去。
「还行。」他揽过我,「怎么会做这个?」
我视线落到那些雕刻的物件上,「凑巧瞎琢磨出来的。」
储越顺着我视线看了一眼,「既然这么喜欢,我就给你找个师傅,枝枝心灵手巧,想必镌刻也会有巧思。」
我转过身,露出微微喜色,「真的?」
储越见我高兴,将我整个人箍起来。
我身体与他硬邦邦的肌肉贴合,他闭了闭眼。
「当真,不过枝枝做出的东西只能送我,再发现给旁人,就把手捆了。」
28.
次日早,储越就将雕刻的师傅找来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跟着储越一起到行府,他在前厅办公,我便在屏风后面跟着学习雕刻。
镌刻师傅是一个老者,储越书房里的那尊牙骨神兽便是出自他手。
老师傅雕刻功夫了得,话不多,指导几句便让我自己练习,一直到我做得可以达到他的标准,再开口指导下一步。
一开始我只是出于学到可以伪造印章即可,如今却真的学出一些兴趣来。
那天夜里,储越忽然提起那句要给我个名分,这话让我一下子警醒。
我几乎瞬间有了逃离的想法。
我终于确定,留在这里,我是没有自由可言的,一切都不能由我。
即使我再不愿,又能如何。
可无论怎样离开,我都需要一块符篆。
一块庶民的符篆。
我想了很多办法,除非储越主动放我离开,不然办法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做假,做一个假的公印。
可在这里,私做朝廷官印,是车裂之罪,我只要出去开口问一句,立即便会被抓获。
储越见我手下认真,结束公务就在一旁坐着等,也不催我。
等老师傅告辞离开,才开口,「明日跟我一起去趟铜绿山。」
我停下手里的活,「第一批兵器做出来了?」
储越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嗯,前两天过来人通禀,第一批的数量已经全部完成。」
上次去铜绿山还是去找江应那次。
铜矿一事兹事体大,储越身上的目光太多,为了不招人耳目,那里一直在秘密进行,没有重大的事,储越都不会过去。
出发这几日都风和日丽,一路顺利。
可到了第七日,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储越马车里探出头,「前面有个亭子,过去避一下。」
为了不在路上太惹眼,储越只带了十名将士,乔装打扮成商户前行。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暴乱的声音,御车的将士仓促大喊,「有埋伏。」
打头的几名将士掉入挖好的深坑,这边刚反应过来做好防御,十几名黑衣人杀出来,手法狠毒,招招致命。
一条长鞭向我甩过来,电光石火间我根本无法闪躲。
储越本身在打斗,忽然闪身过来将我骤然抱住,鞭子重重落到他后背。
29.
鞭子上不知抹了什么毒,被碰到的皮肤渐渐腐烂。
储越临危不乱,沉默不言,飞快将我抛到一匹马上,把缰绳放进我手里,此时他居然还能笑,「我教你骑马,踩住马镫。」
暴雨垂砸到脸上,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死死攥着缰绳,颤声问他,「你不上来?」
他重重拍向马的臀部,马向风一样疾奔出去。
那些人没追我,他们的目标是储越,都跑了也没事,只要储越还在。
我会骑马,前世时在很多草原上骑过。
但没有一次像现在速度这样快,暴雨越来越大,兜头泼到我身上,我让自己稳住心神,控制住腿抖,心里急速想着办法。
最快的方法,只能是我去救,可怎么救。
我勒住缰绳,让我从十几个有武功的男人手里带走一个人,这简直天方夜谭。
一定有办法,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刚才情景。
他们对储越似乎并未下死手,相比杀了储越更像是要活捉他。
这点认知让我有了一线生机,那么去搬救兵还是折回去悄悄跟在后面。
此处距离封地和铜绿山骑马最快也要几天时间,我暗下决定,准备打马回头。
却在这关头,远处猝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我心一提,慌忙驾马要走,却听见储越的声音。
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夹杂着雨声也格外清晰,但我还是疑心我是不是听错了。
天色黧黑,趁着浅浅月色,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人影。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身几乎融于夜色的人影翻身下马,跃上我的马背。
熟悉的气息将我笼住,储越声音竟还带着柔和,「怎么停在这?」
30.
当晚我们回到原来的马车。
储越后背伤势严重,在一旁医治。
鞭伤血肉淋漓、皮破肉烂,医者手执被烫过的短刀将烂肉一一剜去。
储越闭眼,极久后发出一声闷声。
马车外空无一人,刚才听命的百名布衣隐于黑暗。
我以为大家乔装出行便是为部署了,没想到储越还安排了隐卫一直在远处暗暗跟着。
此行路途遥远,储越身份贵重,确实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只是今晚暴雨雷鸣,他们距离又远,并未及时觉察到我们遇刺,险些来晚。
现在无法沐浴,只换了干衣在火盆边坐着。
赶了一天路,晚上又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此刻神经松懈下来,一闭上眼睛便极快地睡过去。
感觉没睡多久就被脸上的触感弄醒,我缓缓睁开眼睛。
储越修长的手指正拧在我脸上,「果然心狠。」
我疑惑看他。
储越把手从我脸上收走。
他把早餐端到我跟前,又倒去炭盆拎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递来,然后刚睡醒的我,「我疗治一晚,枝枝睡得倒是香甜。」
他脸色惨白,车厢里全是浓浓的药味。
想必是痛了整晚。
模仿商户的马车,车厢不大,我一人睡下之后便没了多少地方。
何况他背部受伤,不能牵扯到后面肌肉,只能平趴着。
想到这,我有点心虚,轻声问他,「毒解了吧?」
储越瞟过来一眼,「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