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煊这下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他估计心中震惊又无语,我好半天没听见声音。
裴少煊欲言又止:「陛下这是何意?」
我黯然垂泪:「摄政王狼子野心,掌印也不相信朕,哪日众叛亲离,朕就用它送自己归西。」
令人尴尬的几秒沉默后。
我掀起眼皮,偷偷地瞄了一眼。
却撞进这人笑意深深的眼瞳。
「陛下真可爱。」
「听说陛下昨日摔了一跤,磕坏了脑袋。」
「这样一看……还真是像啊。」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裴少煊轻声地叹息,突然半蹲下来。
他看着我,神色是难得的认真。
「杂家永远不会背叛陛下。」
我怔愣:「为何?」
他看着我,却不说话。
3
直到裴少煊施施然地离去,我都没缓过神来。
原主好像与裴少煊……有旧情?
我用力地摁着脑袋,企图想起一些原主的记忆。
却一无所获。
「陛、陛下……」
小太监怯怯地出声,呈来一个画匣。
「摄、摄政王派人送来了各家贵女的画像,请陛下挑选。」
!
我精神一振。
美女姐姐!我来了!
然而我定睛一看,愣了下,心情有些复杂。
不信邪,又抽了一张。
一张,一张,又一张。
不是丑如夜叉,就是歪鼻斜眼。
一沓画像抽到底,都没有一张长相正常的。
……
我一言难尽地合上木匣。
小太监见我满脸麻木,还是战战兢兢地为摄政王传话。
「京中适龄的世家贵女都在这里了。」
「摄、摄政王问陛下有无合眼的女子?」
我闭了闭眼,咬牙切齿。
「皇叔尚未娶亲,朕岂敢在皇叔之前选妃?」
我指了指画匣,实在气不过。
「传朕口谕,皇叔若是看上哪个女子,朕为他赐婚!」
小太监愣了,没想到我这个傀儡皇帝敢硬刚摄政王。
我睨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快去!」
还没嘚瑟过几日,我迅速地吃到了苦头。
刚下朝,我就被沈逸青拎去温书。
他沉着一张脸,转着手上的戒尺不发一言。
「阿晏真是翅膀硬了,那阉人又和他说了什么?」
「实在不行,这皇位就换一个人坐,将阿晏囚在我府中,只能见我一人。」
啊啊啊啊啊,掌印救命!
我如坐针毡,面前的书愣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早春微凉,我愣是出了一身薄汗。
「嘶。」
手臂上突然传来钝痛,我僵硬地垂眼,一柄紫檀戒尺落在皮肉上。
「陛下,专心。」
沈逸青语气淡淡,收回戒尺。
我看着雪白皮肤上迅速地浮起的红印子,心中将沈逸青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怎么低着头不说话?是哭了吗?」
「难道是我下手重了?」
他面上却凶狠得很:「陛下在发什么愣,今日是不想将这书温完了?」
手上被他一戒尺抽得疼得很,又被他一凶。
这具身体娇气得很,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沈逸青依旧沉着脸。
手中却戒尺一滞,他看着我下巴上挂着的泪珠子没说话。
「好罢,都是我的错。」
「祖宗,别哭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睫一眨,泪珠子又掉下来了。
沈逸青霍然起身,在我面前单膝地跪下了。
「臣知罪,听凭陛下发落。」
还有这种好事?
我吸了吸鼻子:「摄政王冒犯龙颜,杖二十,闭门思过一月。」
沈逸青目光陡然幽深,我别过眼不再看他。
「往后,不可以再打朕。」
5
摆完沈逸青一道,我神清气爽地去了摘星楼。
「国师!」
那人白发雪衣,正在高台上观星。
闻言回首行礼,眼中隐约有笑意。
「陛下来了。」
刚穿进来的时候,我曾听见过一道「天音」。
冰冷、机械,不带一丝感情。
「角色『沈晏』已觉醒,请努力地补全人物因果链条。」
什么因果链条?
我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在案上,寻到了一方国师的玉佩。
怀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我偷偷地去了摘星楼。
国师名唤楼郁,出身灵山,长生不死。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纪,只知道太祖那朝时,国师便已经是他了。
此人性情冷漠疏离,却好似和原主关系不错。
当我吞吞吐吐地告诉他,我失忆了,他面上也没有诧异之色。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朕想起来?」
他看着我,语调哀怜:「道法自然,陛下少安毋躁。」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听不见他的心声。
「陛下在想什么?」
正出神间,我已经被他引至内室。
「我、朕——」
我下意识地抬头,在对上楼郁的眼睛时,突然失语。
那双浅茶色的眼睛,极其清澈,好似可以洞察人心。
楼郁瞧着我怔愣的样子,莞尔一笑:「陛下又在发呆了。」
他姿态娴熟地为我斟了盏茶:「陛下还在想失忆之事吗?」
我默然地与他对视,摇了下头。
「朕在想的,却不是这个。」
楼郁放下茶盏:「愿为陛下分忧。」
我轻声地开口:「人能改变既定之事吗?」
「陛下何意?」
我从袖中掏出个本子。
「譬如,这个戏本。」
「它的结局已经写好,会在戏台上演绎千百遍。」
「可是里面若是有一个人,不想照着戏本演了,那么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我没有看过原书,却偶然地翻到过故事的结局。
沈逸青起兵逼宫,裴少煊为护圣驾死在乱军中,小皇帝在金銮殿自尽。
至于楼郁,在宫变过后,不知所终。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穿过来的这些日子,除了捂住自己的马甲,讨好裴少煊,再给沈逸青使点无伤大雅的小绊子。
而所谓的因果链条,难不成就是让我老老实实地走剧情?
楼郁像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些,眼中有一瞬的怔愣。
他蹙眉:「陛下,花开花落自有——」
我打断他:「朕不想听这个。」
「朕上次来找国师时,国师曾告诉朕『只要是陛下的心愿,臣万死不辞』。」
楼郁愣了一瞬,缓慢地朝我行了一个礼。
「只要是陛下所愿,臣会尽力地做到。」
「此心不渝,只是陛下忘记了。」
6
沈逸青自从被我下令惩处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安静得我总疑心他在搞什么大动作。
我派去探视的御医被他送回来了,草药倒是全数地收下了。
这几个月间,我已经把原主和沈逸青的旧事摸了个七七八八。
五年前,先皇病逝,太子未立,南蛮人攻破皇都。
当时的端王沈逸青从北疆赶回,进京勤王。
他骑着黑骊直入宫城,银甲上还沾着血。
一柄银枪,如出入无人之境。
先皇好色,膝下子嗣众多。
沈逸青的部下把这些皇子公主们赶鸭子似的往大殿里一赶。
他漫不经心地往龙椅旁一靠,眼神扫过这一群不成器的小废物。
「他叫什么名字?」
手指随意四一点,众人循着那个方向看去。
目光齐齐地落在了年仅十五的四皇子沈晏身上。
众所周知,四皇子是个傻子。
沈晏怔住了:「沈、沈晏。」
他问:「言笑晏晏?」
未等沈晏回答,沈逸青蓦然笑了。
「名字不错,就他吧。」
原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傀儡皇帝。
我扶着额头叹气。
沈逸青,你真会挑人。
一挑就挑了个最软的柿子捏。
……
几个月后,宫宴。
「陛下何故叹息?」
正对着湖水发呆,肩上忽然一重。
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是一领白狐裘披风。
裴少煊那张妖冶的脸近在眼前,他担忧地伸手去触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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