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惊，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行！”
林婉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封景承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封景承。
深夜，将军府。
林婉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林婉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封景承。
林婉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林婉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封景承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林婉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封景承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林婉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封景承，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封景承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封景承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封景承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封景承一瞬间就想起了林婉。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封景承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林婉呢？”他厉声质问。
“南宫将军尸身还未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封景承心里一阵一阵刺痛，他转身跑下城楼，身后的甘老将军叫他，他似乎也听不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林婉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怎么说，她救过自己一回，他不能让她死了都无家可归。
千人轻骑策马跑了几日几夜，一路上不知换了几匹马。
到了一处驿站，稍作休整后，封景承正要上马，却看见一个乞丐蹒跚而来。
那个乞丐身形瘦得已经脱形了，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只脚赤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脚掌磨出了血，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封景承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婉？！”
第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林婉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封景承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林婉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封景承。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封景承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林婉。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封景承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林婉重伤，封景承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林婉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封景承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林婉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封景承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南宫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信的落款赫然写着陆南弦三个大字。
赵国四皇子，陆南弦！
封景承霎时面沉如水，捏住这封信，死死攥住了拳。
……
惨淡的阳光从半开的窗透进来，林婉缓缓睁开眼，恍惚的视线看着带纱的床幔。
然后，床纱被人撩开，封景承出现在眼前。
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神色晦暗不明。
林婉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四目相对，封景承脸上神情莫测。
林婉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撕裂般疼痛：“我……活着回来了。”
封景承薄唇微抿，脑海里不自觉想起来，那日长亭送别的场景。
那日，林婉那样决然地跟他告别，就好像那一去，她就不会回来了。
在南疆得到她被伏击的消息时，他也以为，这个人不会回来了。
可是现在，看见她就活生生地在这里，又想起那封陆南弦的信，心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欣喜。
他突然开口：“赵国拿到姜国北境布防图，一个月之内连下姜国十四城。”
林婉的身形僵住了，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发愣。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声音毫无起伏：“平阳谷一战，先行军全军覆没，你是如何活着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