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中似乎总有个孩子在哭喊嚎叫。
那孩子有时犹如野兽般在耳边嘶吼，让他夜夜不得安眠。
有时又沉寂无声，却用小小的手掌在他心中掏出一个呼呼漏风的大洞。
不过是完整的身躯掩盖住了这蔓延至四肢百骸、难捱的痛。
他也曾想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可旁人怜悯的目光又让他不得不强撑，挺起脊梁瞪起双眼，恨不得翻天覆地去证明自己，最终却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混世魔王。
而他都是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了，又怎能让人看出带刺铠甲下的满身伤疤？
于是只能借外物止痛麻痹自己。
躯体上的痛可以用药物，灵魂上的痛又能用什么？
不过烟酒而已。
人都说酒可解千愁，可他喝到吐都始终清醒，代表着痛苦的小孩仿佛站在灵魂深处肆意嘲讽。
于是便只剩下烟草了。
他第一次抽烟是在十六岁那年冬天，一口烟随着冷冽的空气入肺，当即便被呛得咳出了眼泪。
“擦，还挺呛。”他跟同伴笑骂着，随意地用手腕蹭掉了那滴泪。
或许是他当时呛咳得大脑缺氧了，又或许是烟草毒坏了他的脑子，从而产生那片刻的空白。
折磨他的痛苦消失了片刻。
于是烟不能离手，就此上了瘾。
跟姜晚晚在一起后，脑海中渐渐被她占满，愁绪与痛苦似乎开始消减。
尤其是她看着自己伤口落泪的那一刻，心中的空洞几乎被填满，那总是在哭喊的孩子也露出了笑意，身影开始变浅变淡。
他几乎以为那痛苦就要消失，直至再次见到了这些总能勾起他痛苦回忆的人。
沈霆钧的父母
沈康和与顾怀瑾。
这两人的婚姻，来源于那个年代再寻常不过的一段爱情。
兵荒马乱中，两个来自不同阶级的年轻男女，因为共同的信仰与目标走到一起，在炮火纷飞的环境下定情，顺理成章结为夫妻。
战后沈康和为了成全妻子的思乡之情，也是为了方便照顾已经病重的岳父，选择到江城任职。
顾怀瑾既是感激，又是感动，最终融汇于对丈夫的爱意之中。
夫妻二人浓情蜜意十分恩爱，是当时人人羡慕的模范夫妻。
而安定下来后，两人也很快迎来了爱情的结晶。
病重的顾父为外孙起名为霆钧，为雷霆万钧之意。
听到这个名字的沈康和面色僵硬了片刻，但那时的顾怀瑾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直到儿子三岁时，她再次怀孕，仍然沉浸在美满的婚姻中，没有发现丈夫的异常之处。
然后便迎来了晴天霹雳。
一对老夫妻找上了门，自称是沈康和老家的爹娘。
与他们同行的是一总是低着头的年轻女人，和一半大小子。
一开始顾怀瑾并未察觉到不对之处，请他们进屋，倒上了茶，还托邻居去将沈康和喊回。
初时那对老夫妻还十分拘谨，言辞间也十分客气。
只是他们一开口就要将他们的孙儿齐雷留下，这让顾怀瑾当即就蹙起了眉。
当年顾怀瑾与沈康和结婚时曾听他说过，自幼父亡，母亲改嫁，至今已无来往。
她因为丈夫的话，以为这齐雷是婆母再婚丈夫的孙儿。
既然如此，那便跟丈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时沈康和还不是厂长，夫妻二人带着孩子住在刚建成的筒子楼里，地方本就不大，再加上这齐雷已然是一十三四岁的大男孩，住在一起多有不便。
顾怀瑾觉得这种事都不必与丈夫商量，直接一口回绝。
谁料那老人当即一脸怒色站起，指着顾怀瑾就破口大骂。
“你放在过去就一二房，有什么资格给当家的做主？我们雷子虽然姓齐，可那也是沈康和的嫡长子，这家他想住就住！”
那时的沈霆钧虽然只有三岁，却已经懂事，看见来家里做客的老爷爷骂妈妈，当即就跑过去拿玩具扔坏人。
顾怀瑾已经被老人骂得愣住，顾不得拦住孩子。
沈霆钧劲头又不大，手里的瓷娃娃没砸中齐老头，却直接砸在了齐雷头上。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被打的齐雷捂着脑袋尚还没反应过来，原本垂着头不做声的年轻女人就一下子扑过去抱住齐雷，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沈霆钧。
那齐老头更加恼怒，气得几乎要蹦起来，口不择言什么脏话难听话都骂了出来。
小小的沈霆钧被吓住了，哭着抱住妈妈的腿想要寻求保护和安慰，可顾怀瑾已经被那话语中蕴含的信息惊地愣住，并未给予儿子庇护。
于是急匆匆赶回家的沈康和，见到的就是嗷嗷大哭的儿子，神情呆滞的妻子，还有那打破他宁静平和生活的四个不速之客。
他将人送去了招待所，然后回家跪在妻子跟前，将从前苦苦掩饰的一切过往都和盘托出。
沈康和四岁那年老家发了洪水，再加上土匪扫荡，一家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于是远离家乡逃难而去。
路上爷奶死了，大哥生了病没了，他爹为了给妻儿省口吃的硬是把自己饿的皮包骨头，最后也死了。
他娘韩翠香抱着他，流落到了齐家屯，眼看快要饿死了，是齐老头给了他们娘俩一口热饭，收留了他们。
那齐老头的媳妇儿生闺女的时候难产死了，就缺个媳妇照顾他们爷俩，跟韩翠香提了句，她为了养活儿子，咬了咬牙就这么嫁给了其貌不扬的齐老头。
齐老头性子急脾气倔，村里都管他叫齐老犟，时间一长，竟也没几人记得他本名叫什么了。
他个头不高，人却很能干，再加上还有前头几个能干的哥哥帮衬，日子过得实在不差。前头媳妇儿没了，也有人给介绍过，可他都嫌丑，就想找个俊的，然后就这么看中了逃荒来的韩翠香。
即使她要求孩子不能改姓，依旧得姓沈，他也答应了。
那时候的齐老犟以为自己以后还能有个儿子，但直到沈康和十五六了，齐老犟都没盼来自己的儿子。
他去镇里找中医把了脉，被告知是自己的问题，就此歇了生儿子的心，寻思以后给闺女招个上门女婿。
村里的叔伯兄弟就给支招了，还招什么上门女婿啊，你眼前不就看着一知根知底的俊小伙吗。你帮姓沈的养了这么多年儿子，不能白养啊，就直接让他跟春枝成亲，这跟亲儿子不就没两样了。
齐老犟被说动了心思，回家就去问闺女齐春枝的意见，然后就看到了向来沉闷内向的闺女，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么眉眼舒展的表情。
他又去找韩翠香，承诺两人生了孩子，只要求一个男孩姓齐，剩下的全姓沈都可以。况且康和以后找了媳妇，万一跟她这个当婆婆的处不来怎么办，娶了春枝就完全没有这个苦恼了。
于是韩翠香也就这么被说服了。
他们老两口自顾自地做了决定，准备好了婚事，就等着在镇上当帮工的沈康和回家。
那个时候尚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由父母决定，孩子几乎没有反对的权利，只能乖乖接受。
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沈康和会那么抵抗这件事。
第34章 过往
沈康和觉得他娘和继父完全就是疯了。
他跟齐春枝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跟亲兄妹没两样。
现在硬是把两人凑成一对，这跟乱伦有什么区别？
他极力反对，甚至生出想要离开齐家屯的想法。
可齐老犟用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威胁，韩翠香也让他不要忘了当年那一口饭的救命之恩。
甚至齐老犟声称，只要两人成亲给他们老齐家生出个带把的，这养育之恩就一笔勾销，沈康和也就不再欠他齐老犟的了。
他当时这一番话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在他看来，等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他沈康和也就妥协舍不得走了。
但沈康和把他的话当了真，成亲第二年，齐春枝就生下了一个男孩，齐老犟乐得眼睛都睁不开，给他哭声如雷的孙儿取名为齐雷。
可正当一家人其乐洋洋的时候，沈康和却煞风景地来兑换当年的承诺了。
齐老犟并不想放他走，孙儿刚出生咋能就此没了爹。
可认为恩情就此一笔勾销的沈康和留下所有积蓄与书信一封，跟齐家人了断了关系，就此离家参了军。
再后来，他就于军中认识了顾怀瑾。
沈康和也曾想将这些过往全部倾诉而出，但那时的顾怀瑾是追求者众多的天之骄女，自己本就没有胜算，如果被她得知自己在老家已有妻儿，即使有种种迫不得已的缘由，恐怕两人也再无可能。
于是最终还是卑劣的自私心占了上风，将老家的事隐瞒了下来。
可谁能想到呢，部队里的同乡回家探亲漏了口风，让齐老犟知道了他不仅没有死在战场上，还在江城做了官。
而为什么会在知道消息后时隔三年才找来呢，这里面也有一桩事。
一开始齐老犟憋着一股气，并不想去找沈康和。
毕竟他当时一走了之再没了消息，家里人都以为他是死在了战场上。齐老犟也给闺女又找了个对象，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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