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见我脸色难看,在腿上搓了搓手:「那你看这样行不,你把这钱先给你弟弟用,你再去找德哥借点?他开那么大一个店面,应该能拿得出来的。」
那一刻我的火冲到了天灵盖。
「妈,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德伯就算有一个亿,那也是他辛苦赚的。善良的人应该被感恩,而不是被压榨。」
「妈,你们做个像样的父母吧。」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行李背着书包出门。
我爸拿着扁担守在门口:「你去哪儿?」
「回学校!」
他举起扁担:「你弟弟要读书,你就这么不上心?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老子一扁担敲死你。」
我一步步朝他走去,目光咄咄:「那你敲死我!」
「反正你不让我继续读书,就跟杀了我没有区别。如果你今天非要挡住我,那我们就一刀两断。」
「以后你们死了,我都不会去你们坟前哭!」
我爸气得面色涨红,手臂青筋暴出,手里扁担高高举起。
我不管不顾,抬脚继续走。
场面难以收拾,这时宋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拽住爸爸胳膊。
「让她去吧,她是读书的料,我不是。」
我惊诧地看他一眼。
他狠狠瞪我:「看么子,还不快走。」
前世,宋暮中考时,我刚分到流水线。
那时爸妈给我打电话,求我也想想办法。
宋暮在电话里颐指气使:「你现在也工作了,至少要给我准备两千块吧。」
后来,我预支了工资,又东拼西凑借钱,打了两千块回去。
那时我自己没有读上高中,盼着他能出息一点。
可他最后只考上专科。
如今细想,前世的我在爸妈的洗脑下,对宋暮一味纵容迁就,家里的一切都是以他为中心,所以他心安理得,从不珍惜。
可重生之后,因为带着怨恨,我对他没有好脸色。
跟他说话总是恶狠狠的,也从不惯着他。
或许就是如此,反而保住了他的几分善良。
路上遇到了好几个长辈。
他们都要我体谅爸妈的难处,要我懂事分担。
责备我脾气坏、没礼貌。
张婶更是说着,女孩最重要的是结婚生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
趁着合适的年龄,赶紧生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落后闭塞的乡村,真的让人窒息。
我一定要逃出去。
我绝不要如前世那般,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多亏刘老师沟通,宿管开门让我住进去。
什么农活也不用干,我可以全心全意地学习,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因为要补课,暑假很短,很快大家都返校开始上课。
我一个多月都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很快低年级开学了。
这天课间操,宋暮居然来找我。
他到底还是来读了一中。
他拎着一个大袋子:「妈让我给你的。」
他递给我一叠十块:「爸说我一个月生活费三百,但他给了我四百块,还有一百应该是给你的。」
袋子里是用老干妈瓶子装的酸豆角、白豆角,还有白辣椒炒肉末。
我不爱吃姜。
这些坛子菜里,一点姜丝都没有。
我心里五味杂陈。
你看,这就是父母。
他们总是狠狠地给你一巴掌,想把你训练成符合他们心意的孩子。
可他们又会给你一颗小小的甜枣,让你知道他们也有一点点爱你。
我活了两次,也依然无法摆脱斩断这份感情。
这天我吃完饭,经过布告栏。
高三的红榜还未摘下。
宋暮穿着军训服,跟几个同学站在那。
有人指着榜单:「宋朝朝……朝朝暮暮,宋暮,这名字跟你好配哦,她成绩还这么好。」
夕阳下,宋暮抬着下巴傲然道:「那是我姐!」
晚自习下课,我去找了宋暮。
把我高一做的笔记都给了他。
「中考结束后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读了中专,进了流水线,随便嫁了个人,最后生孩子时,出了意外死在医院。」
走廊的灯光昏暗,照出我苍白的脸色。
原来上辈子三十几年的人生,一句话就能一笔带过。
我看向宋暮:「而你,自费进了一中,沉迷于游戏,最后读了个专科,找不到好工作。」
「好不容易谈了个女朋友,人家嫌你穷,跑了。」
「宋暮,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如那场梦一样悲惨,所以我拼命努力。」
「至于你是要浑浑噩噩一辈子,还是现在努力争取改变人生,你自己作决定。」
我把笔记扔给他,转身离去。
整整一个学期,我都没有回家。
妈妈有时会让宋暮给我捎一点东西。
我没日没夜地学。
前世我自考过大专和本科,可是跟真正的高考比起来,之前那些学习不值一提。
年级前五十。
不是足够努力,就是有天赋,甚至如章颉一般,天赋加努力。
只要我稍有松懈,就会被人越过。
有时候我会想。
小小一个县城的高中尚且如此,到了重点高中,到了全省、到了全国呢。
我不过……
是沧海一粟罢了。
然而就算是微不可见的一粒尘。
我也竭尽全力,乘风而起。
或许落在山巅,变成俯瞰山峦的一粒沙。
或许落于高楼,与城市的车水马龙一起同呼吸共命运。
总之,不会再混在明山村那堆烂泥之中。
有时我累得话都不想说。
也会有片刻的怀疑:重活一生,我为何不能像那些小说里的那样叱咤风云。
每每此时,是章颉拉住我。
四月的天,夜色依然凉。
他在灿烂的星空下笑着对我说:「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胜利了。」
迎春花开了又谢。
小栀子暗暗打了花苞。
也不知是哪天开始,经过高三楼下那块小花园时,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栀子花开了。
高考,总算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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