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御乾宫，夜钦看见皇帝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罩寒霜，明显心情不佳。
“夜钦。”昭明帝看着他，眼底浮现阴冷色泽，“今日卫子姌跟萧家彻底决裂，朕没什么可说的，但卫子姌到底是公主，婚姻大事还是得考虑。”
夜钦沉默不语。
“朕为她也是操碎了心，原本以为萧家会是她最好的归宿，没想到她跟萧云衡有缘无分，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昭明帝声音沉冷，“朕一厢情愿的赐婚看来到底是没能让她满意。”
夜钦还是没说话。
卫子姌不满意的原因是他一厢情愿的赐婚？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什么原因，没必要多余争辩。
“你是真心喜欢她？”
夜钦目光微沉，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卑职不敢肖想。”
“如果你真心喜欢她，朕可以答应为你们赐婚。”昭明帝冷冷开口，“但是有条件。”
夜钦沉默片刻，“什么条件？”
昭明帝说出自己的目的：“你自废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从此跟卫子姌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过问朝中之事。”
夜钦眼神骤冷。
自废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
不愧是算计人心的一国之君，当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你一心一意喜欢子姌，朕相信你愿意为她付出这点代价。”
夜钦垂眸沉默，不知心里想法如何。
“只要你答应朕的条件，朕即刻为你们赐婚。”
夜钦语气淡淡：“卑职回去考虑一下。”
“朕给你三天时间。”昭明帝冷道，“三日之后给朕答复。如果你不愿意，朕会在世家勋贵子弟之中给子姌再择一个合适的夫家。”
夜钦眼底划过一抹阴鸷寒光，沉默须臾，缓缓点头：“卑职会考虑清楚。”
说罢，很快告退离开。
昭明帝盯着他的背影，眼底光泽幽深，晦暗不明。
“夜钦，你会答应朕的要求吗？”昭明帝眸光幽深，喃喃自语，“如果你不答应，就别怪朕把子姌赐婚给别人了。”
就看看夜钦对卫子姌的喜欢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喜欢到会为了她付出一切代价。
昭明帝端起茶盏，忍不住冷冷想着，以夜钦的身份想娶皇族公主简直是痴心妄想，如今这么难得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就不信，夜钦会无动于衷。
眼下已是傍晚，夜钦回到公主府，径自去见了卫子姌。
公主殿的侍女正在准备晚膳，桌上摆了几道珍馐，夜钦目光一掠而过，转头看向坐在窗前看书的卫子姌，举步入了内殿：“殿下。”
“父皇跟你说了什么？”
夜钦默了片刻，把皇帝提出的条件一字不落地告知于她。
“废了武功，交出暗影阁大权？”卫子姌抬眸，“你是怎么想的？”
夜钦低眸：“卑职不会同意。”
卫子姌挑眉：“嗯？”
“卑职可以不要名分，但一定会守在殿下身边。”夜钦声音低沉，“若为了娶公主而废去一身武功，以后就没办法再保护殿下。”
卫子姌扬唇：“还是比较理智的。”
夜钦迟疑：“殿下会不会觉得……”
“不会。”卫子姌语气平静柔和，“父皇提出这个条件，目的ˢᵚᶻˡ就是为了让我们受制于他，让你对他不再具有威胁性，一旦你真的照他的话去做了，那么别说娶本宫，废了武功的当日只怕就是你的死期。”
夜钦嗯了一声。
“所以时刻都要保持理智，别轻易被诱惑冲昏了头。”卫子姌说完，漫不经心地挑眉，“能娶本宫，对你来说算不算是诱惑？”
夜钦沉默片刻，“卑职不敢肖想——”
“本宫允许你肖想。”
夜钦抿唇：“算。”
卫子姌站起身，目光落在夜钦脸上，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遍，须臾，伸手勾起他的下巴：“萧家覆灭之后，本宫或许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夜钦微震。
“你来做本宫的驸马吧。”卫子姌道，“以后有个正大光明的身份，父皇便没办法再拿我的婚事做文章。”
夜钦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无法言语，只怔怔地看着她，“殿下……”
“怎么了？”卫子姌淡笑，“别忘了你的身上已经刺下了本宫的印记，难道还妄想着娶别人？”
夜钦摇头：“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会娶别人，这辈子都不会。
“殿下。”冷月走过来，“晚膳准备好了，殿下用膳吧。”
卫子姌看了外殿一眼，淡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跟司统领单独吃饭。”
“是。”
“父皇威胁你，本宫就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卫子姌走过去坐下，声音淡漠平静，“谁也别想拿捏本宫。”
夜钦敛眸，眸心划过几分犹疑之色，像是在抉择一件大事，须臾，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跟着卫子姌在身侧坐下：“卑职身份低微，殿下不觉得委屈吗？”
卫子姌哼笑：“在那些人眼里，本宫的身份还不值一提呢。”
贵为嫡公主又如何？
在世家权贵眼中，不得圣宠的公主就没一点分量，她应该卑微乞怜，应该低声下气，应该夹着尾巴做人。
可她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愿。
“七月酷暑，不适合成亲。”卫子姌琢磨着，“八月秋闱，九月太后寿诞……太后寿诞之后，本宫找她赐婚，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夜钦沉默着，“殿下。”
“嗯？”卫子姌看他，“怎么了？”
“殿下愿意暂时离开大雍一段时间吗？”
卫子姌诧异：“离开大雍？”
“是。”
“离开大雍之后去哪儿？”
“去别国走走，暂时避开朝中诸多麻烦之事。”
卫子姌沉吟：“离开倒不是不愿，只是可能不太容易。”
“只要殿下愿意，卑职有办法。”夜钦说完，面上浮现几许不安，“只是若卑职有事瞒着殿下，殿下会不会生气？”
“有事瞒着我？”卫子姌来了兴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瞒了我什么事？”
夜钦沉默不语。
“认识你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瞒我。”卫子姌说完，语气认真了一些，“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瞒了就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殿下不生气？”
“不生气。”卫子姌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虽说她还挺好奇夜钦瞒了她什么事，但只要他不说，她就不会多问。
夜钦嗯了一声，压下心头忐忑的情绪。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膳后卫子姌随口一问：“宫里的情况如何？魏丞相一党没有借机把萧家整死？”
第130章趁他病，要他命
“魏丞相和凤首辅以及几位御史一同给皇上施压，皇帝无奈之下命人传旨，要萧远霆暂时上交兵符，闭门思过。”夜钦说道，“黎家教女无方，做出了有辱门风之事，革了黎文忠的官职，终生不再录用。”
卫子姌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萧家和黎家到此该结束了。”她淡淡一笑，语调里染了几分寒凉之意，“还有最后一把火，夜钦，你觉得应该什么时候给他们加上？”
暂时闭门思过？
卫子姌轻哂，暂时怎么能行？
她要的是萧家万劫不复，这辈子都不能再翻身。
“趁热打铁。”夜钦平静地开口，“把萧家藏银的消息透露给魏丞相，魏丞相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可以置萧家于死地的机会，魏丞相但凡有一点魄力，定会立刻行动起来。
“嗯。”卫子姌缓缓点头，“本宫也相信，魏丞相会很乐意在这个时候给萧家致命一击。”
党派之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对于那些文臣来说，手握兵权的萧家是太子背后最强而有力的后盾——其实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皇上手里最强而有力的利器。
皇上利用萧家可以牵制凤家，可以震慑群臣，让其他两位皇子以及背后的党羽不敢乱来。
萧家一旦覆灭，朝堂上党羽之争会越发激烈，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往后的日子里各派之间绝对会刀光剑影。
以往的风平浪静将一去不复返。
“不过也不能指望魏丞相一个人，几位御史那边也通通气儿。”卫子姌淡道，“给他们都送些证据过去，朝堂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夜钦点头：“是。”
傍晚时分，空气中有风拂过，带来几丝凉爽之气。
“八月秋闱，我们可以安排一批人入仕。”卫子姌沿着花园小径悠闲漫步，声音沉静，像是寻常少女在闲谈，“萧家覆灭之后，朝堂局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钦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最近皇上有意让五皇子去边关。”
“去边关？”卫子姌皱眉，“历练？”
“嗯。”夜钦点头，“边关大将是忠于皇帝的人，景王若真去了边关，不但能暂时远离朝中纷争，还能借机收拢军心。”
且见识过边关将士的辛苦之后，对景王以后会知晓武将和军队的重要性，对他以后登基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么说来，父皇真正中意的储君果然是景王了。”卫子姌淡淡一笑，“还真是藏得够深。”
把吴贵妃和云宸母子放出来吸引众人视线，朝中其他大臣若是对云宸有所不满，定会想办法剪除他的羽翼——比如现如今的萧家。
当所有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太子身上时，景王却在静悄悄地收拢人心和军心。
且景王云晔手里握着的筹码并不比云宸少，他背后有京畿卫顾家，还有商贾谢家，兵权和财力皆硬气。
只要太子一倒，景王顺理成章就会成为下一任储君——且还是任何人扳不倒的储君。
卫子姌扬唇。
她这位父皇除了薄情寡义、心狠手辣之外，帝王权术其实玩得相当不错，完美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心意，把满朝文武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惜啊。
“公主殿下。”任嬷嬷沿着青石小径走过来，屈膝行礼，“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是请公主殿下进宫用膳。”
卫子姌晚膳已经吃了，跟夜钦一起吃的，不过太后请她进宫，目的肯定不是为了用膳。
卫子姌止住，转头看向任嬷嬷，“备马车。”
任嬷嬷回道：“太后派了马车过来。”
卫子姌嗯了一声，转身回寝殿换衣服，出府坐上太后派来的马车，卫子姌一路无人阻拦地抵达慈安宫。
进了宫，卫子姌才知道太后居然还叫了八公主云子柔、吴静仪、宝珠郡主和华珠郡主，眼看着这四人比她早一步抵达慈安宫，却还站在外面，卫子姌脚步一顿。
“嫡公主。”有嬷嬷从殿内走出来，看了一眼站在宫苑里的其他四人，随即朝卫子姌屈膝行礼，“太后娘娘让嫡公主先进去。”
卫子姌颔首，无视旁边那四双充满着敌意的眼睛，随嬷嬷一同走进太后寝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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