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半夏让谨烟扶着她走到段融跟前,弯腰行了个礼,“段大人,妾身代表靖安侯府来问您一句,谢子安犯了何事,竟要受这般侮辱?”
这挖路的可都是朝中官员,各世家子弟,更有曾与他交好的同伴,谢子安被绑在树上,颜面扫地,以后怎么走仕途,怎么交友,怎么做人。
这不是侮辱又是什么。
当然,沈半夏并不同情谢子安,只是说出事实。
段融手拿铁锹,想来是挖了许久,脸上汗津津的,汗珠顺着侧颊流到喉结,但配上他那张玉颜,不是脏,反而如芙蓉出水一般,濯而不妖,香远益清。
但他斜扫了她一眼,嘴角吊起,又痞气十足。
“你家没别的男人了?要你一个妇人抛头露面?”
沈半夏沉下一口气,他哪来的邪火,该生气的分明是她。
“段大人,你又何苦为难一个妇人?”
段融眯眼,低声道:“你是血流的不够多是吧,还有力气来给他求情!”
沈半夏脸上露出疲色,“我确实没什么力气。”
“你少在我面前演戏。”
“真的。”
段融沉了口气,“你非要给他求情?”
“我只是来问问情况。”
段融看了一眼谢子安,眼里满是轻鄙,“昨晚有一伙儿北金细作来偷袭,大家都奋力抵抗,死伤很多,但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什么?”
“他藏在死人堆里装死,身上那些血不是自己的,不是敌寇的,是战死的弟兄们的。”段融说着,恨不得上去揍谢子安一顿,“这要是在军营里,按着军法,那是要杖毙的!”
沈半夏默了半晌,道:“可这到底不是军营,他也不是军中将士。”
“你还为他求情?”
“我不为他求情,打死也是应该,我只说一句,北征之时,他负责运送粮草,半路遭遇北金埋伏,全军覆没,那批粮草去哪儿了,当场焚毁?运回北金?亦或者不知去向?”
段融眸光一震,“你怎知我在查那批粮草?”
沈半夏抿抿嘴,“我跟你那么久,少不得听过一两句。”
“你还知道什么?”
“不知了。”
他万一要灭她的口,那就太冤了。她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一些事,真不是偷听来的。
段融深深睨了沈半夏一眼,接着大声道:“谢子安怯敌,为儆效尤,军杖二十。”
因这一声,所有人都朝谢子安看过去。
两个兵士上前将他从树干上解下来,而后推到地上,开始执行军棍。
行军法,可不是家法,那军棍又粗又结实,一棍下去,砰的一声。
谢子安没防备,疼得叫出了声。但一声还没收,一棒接着一棒就打了下去。
“夫君!”丽娘在一旁又慌又惧,等她想起去求沈半夏时,这二十军棍已经打完了。
谢子安疼得呼吸不上来,浑身抽搐。
丽娘上去抱住谢子安,再看他臀部血渗了出来,吓得脸色发白,哭得也更急了。
谢子安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一条命去了半条。
他见沈半夏过来,恨得咬了咬牙。
“你便是这般求段融的,让他足足打了我二十军棍?”
沈半夏无语,他竟有脸这么说,死罪免了,只打二十军棍,他还嫌多!
“你别不知足了!”
“他欺人太甚,抢我娘子,辱我声名,还要要我的命!“
沈半夏冷嗤,“他这般欺你,你与他拼命啊!”
“你敢讥讽我?”
“你也知自己多无能吧?”
谢子安满身火气,又疼又憋屈,沈半夏这话又戳他心窝子,让丽娘把他扶起来,刚站稳就推了沈半夏一把。
“贱人!”
沈半夏不防备,再加上身子本就虚弱,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去,这时段融上前将她揽住。
她忙抓着他的胳膊站稳,而后松了口气。
段融一张脸青沉,上去一把掐住谢子安的脖子。
谢子安满目惊慌,“你……咳咳……你要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咳咳……”
“所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不不……别杀我……咳咳……我不该推她……以后再不敢了……”
“晚了!”
段融手上用力,那谢子安瞪大眼睛,呼吸开始困难。
丽娘在一旁,吓傻了,瑟瑟发抖。
沈半夏忙抓住段融的胳膊,“别杀他!”
“你还护他?”
“我就是要护他!”
段融恨恨的瞪了沈半夏一眼,而后甩开谢子安,转身上马离开了。
沈半夏见谢子安软到地上,也不知是因为那二十军棍还是吓的,她让谨烟帮着丽娘把人弄进马车里。
谨烟走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奴婢觉得段大人这次做得对。”
“怎么对了?”
“这般贪生怕死,还打女人,我一个小婢女都瞧不起他。”
沈半夏点头,“确实让人瞧不起。”
但还是要救,留着他还有用处。
进京的官道终于挖通,各州的粮食陆续运进来,盛京的饥荒很快得到缓解。
这些日子,沈半夏一直在西院养着,转眼已是四个月的身子。随着月数变大,加之白木之毒对她身体的损耗,血气补上来,脸色总是苍白憔悴,而且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
谨烟见沈半夏这样,每日都忧心忡忡的。
“姑娘,您再多喝两口。”
谨烟看着碗里还剩半碗的鸡汤,苦口婆心的劝着。
沈半夏失笑,“这是第三碗了。”
谨烟见沈半夏打了个饱嗝,再喝一口都要吐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接住碗。
“可吃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肉。对了,厨房还炖着燕窝粥……”
“好丫头,让我的嘴歇会儿吧。”
谨烟太心疼沈半夏了,“那我扶您起来走走。”
沈半夏点头,最近腰开始酸疼,有时候一个人都起不来。先坐起身,谨烟给她揉了揉腰,而后再扶着她站起来。
头发昏,双腿发软,整个人觉得轻飘飘的。
夜里一人的时候,她总在想,真的还能再撑三四个月,能生下这孩子,怎么感觉一只脚已经进鬼门关了?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觉得很害怕,怕的彻夜难眠。
马上要入秋了,但暑热依旧。
谨烟扶着沈半夏在廊子下走动,走了一会儿,身子活动开了,她才不要谨烟扶着了。
“曲大夫为了您整日埋头研究医书,这不刚又换了个方子。”
“确实感觉好一些了。”
“她还给她师父去信了,让老人家也帮着想想办法。”
沈半夏点头,“她为我的事尽心尽力了。”
只是她自己清楚,曲墨染也清楚,保住孩子是奇迹,保住她是不可能的奇迹。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的事发生?”沈半夏问。
“二爷这几日吵着要出家,二夫人就哭天抹地的闹。”
“呵,二爷那脾气,佛祖可不敢收。”
“三公子还未娶妻,四姑娘还未说亲,媒人都不登府门,二爷这般折腾无疑给儿女婚事雪上加霜。”
“经历这次饥荒,再加上太子一案牵连,听说朝堂都空了一半,所以今年要加恩科,这于二公子是好事,眼下正准备呢。”谨烟说道。
“大夫人的病好一大半了吧?”
“是,整日围着二公子忙活。”
沈半夏轻嗤,这侯府上下一个个都是演戏的好角儿。
“三爷挨了二十军棍,这些日子一直在偏院养着,只沈依来讨要过月钱被我给骂走了。”谨烟道。
沈半夏点头,走的累了,在廊子上坐下。
“外面呢,可有什么大事?”
谨烟闷了片刻,才道:“倒是一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沈半夏看向谨烟,“怎么不说?”
谨烟在沈半夏旁边坐下,扁扁嘴道:“文昌伯府平反了。”
沈半夏一怔,随即又点点头,上一世也有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