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奚咏歌当初的失踪和现在的突然现身疑点很大,警方有找她回去了解情况吗?」
温恒声音很轻,似乎很担心我的情绪受到刺激。
我嗓音紧绷着,「不知道。」
温恒静了两秒说,「没事,我帮你查。」
「……可以查?」
温恒话语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得意,「嗐,上头有人。」
我愣了愣,才恍惚想起温恒是军人家属院长大的孩子。
「谢谢,谢谢你。」
我连道感谢,温恒清冽柔和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也干脆受点伤,跑你那儿去复健好了。」
平淡无波地过了三天,温恒每天都会打电话来告知我事情进展。
偶有空闲,还想方设法讲些好玩的、有趣的来分散我注意力,逗我开心。
第四天凌晨,我被吵醒。隋景焕进了客厅,一身烧烤味混着呛人酒气。
我坐在沙发上漠然看他,他便晃着脚步走来,伸手抱住我黏糊糊道,「乐乐,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我没说话,他又蹭了蹭我颈窝,「老婆,我好想你。」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缠着我,我心下一动,刚想松口问他是不是事情解决了,目光忽地停住。
门口,奚咏歌的身影伫立。
她同样醉醺醺地靠在门边,脚下使劲蹬着运动鞋,「隋景,到家了吗,隋景,你过来扶我一下,我脱不了鞋。」
凌晨五点,这是什么荒唐的画面。
我无力挣开隋景焕的怀抱,更无力起身同奚咏歌争吵。
我静默一瞬,随即轻问靠在我身上撒娇的男人。
「隋景焕,我们去离婚吧?」
只是时至今日,我忽然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隋景焕能这样爱人,是因为曾经也有一个教会了他怎样守护浪漫的白月光。
同救赎相比,一起沉沦深渊又一起挣扎出命运的那个人,哪怕爱被消磨了,羁绊也永远不会从他心里割离出去。
7
睡到下午四点,两个人酒醒了。
隋景焕看见奚咏歌出现在家里的那一刻,明显神色不自然,显得无措。
他鞋都没穿好,跑来跟我解释,「乐乐,我没有要把她带家里来,我昨晚……」
「不重要。」我看着电视,手边放着奶茶,语气淡淡,「我们离婚吧。」
隋景焕一怔,随即小心翼翼蹲下身来,凑到我眼前,「乐乐,我解决好了。」
奚咏歌站在不远处,低着头。
「明天,她就会离开。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乐乐……」
隋景焕将机票信息调给我看,握住我的手,不停摩挲,很是焦虑不安。
「我能问问,你们纠缠的这些天,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吗?」我坐正,扫视过他们两个。
隋景焕迟疑着,「这件事说来话长……」
奚咏歌即刻接上,「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告诉你。」
「那你就方便告诉我老公?」我咬音加重了隋景焕的身份。
想起斗殴案的起因是她险些被侮辱,又道,「也许你是有难言之隐,但不论理由再怎么光鲜亮丽,苦衷再怎么难以言喻,那都是婚前的事,现在拿这些来跟我惺惺作态。」
「插足到别人婚姻里,你就是小三行为,下作且令人不齿!」
话说得足够直白了,隋景焕看着我也是一怔,「你知道了?」
我抽出结婚证和孕检单,递到他面前。
看过孕检单,隋景焕面色一白,「宝宝……」他伸手想来抚摸我腹部,我冷冷打掉他的手,清脆一声。
「明天,民政局见。」
「不,乐乐!」隋景焕攥紧我的手腕,「我们不离婚,我会照顾好你,也保护好孩子。她明天就走了!」
隋景焕见我没有丝毫动容,又慌张地去拿手机,「走!我今晚就让她走!」
奚咏歌捏紧手,红着眼出声,「隋景!你当真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了?!我当年是为什么被逼跳桥,又为什么好几年没法回来,你难道都忘了吗?!」
「你闭嘴!」隋景焕颤着手改机票时间,禁不住回头凶了奚咏歌一句。
我面无表情看着这场闹剧,依然觉得自己像他们故事的局外人。
电话铃响,是温恒打来的。
我甩开隋景焕的手,到卧室接了电话。
8
温恒嗓音略低,「平乐,失踪案结束了。二十几天前奚咏歌回来去了警局做调查,说是那群混混的其他同伙当年在江里救走了她,把她绑到了其他城市,为了报复同伴被抓,逼她去了夜场……」
未尽之意,令人毛骨悚然。
「她逃回来想报案抓人,警方为了引人现身,用她作饵。我朋友说因为不能确定那群人究竟何时行动,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大概是怕她出意外,隋景焕这些天一直都陪着她。」
我想起隋景焕提起的解决了,问,「所以现在人是抓到了吗?」
温恒答:「抓到了,就昨天。」
所以,他们昨晚才会一起吃烧烤,一起喝酒,一起相谈了一整晚。
然后凌晨五点,醉醺醺地回到我家。
事情成了闭环,一切难言之事都一清二楚了。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多年后再次重聚,不是抛弃,不是背叛,只是造化弄人不得相爱。
腹部又隐隐作痛,我咬牙道,「能不能,麻烦你明天陪我去一趟医院。」
如果隋景焕要拦好歹能有人帮我牵制住他。
我不愿再和隋景焕拥有一个未来的决定,已是板上钉钉。
而且在我不能保证自己能独自带好宝宝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这样将它带来这个世界。
……
奚咏歌晚上被隋景焕赶回了宾馆。
但她大概是见不得我睡安稳觉。
凌晨两点,明明该是她航班起飞的时间,隋景焕却接到医院的电话,奚咏歌割腕自杀,被急救。
而隋景焕是她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
男人握着手机,眉心死死皱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打开门,给睡在门边的男人丢了件大衣,「去吧,她没亲人没朋友,除了你,谁还管她死活?」
「乐乐,我……」隋景焕面露痛苦,忍不住抬手扶额。
我抱着手,淡道,「去吧,你犹豫的时候我就知道答案了。」
男人陷入极端的自我拉扯中,眼角滑落一滴热泪,他伸手想碰我。
僵持了这么多天,我第一次缓和下态度,让他触碰宝宝。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隋景焕哽着声音出门,我转身便收拾东西,打包行李。
凌晨两点半,我带着两个行李箱去了医院。
凌晨三点,温恒匆忙赶到。
凌晨四点,我被推进手术室。
窗外夜色正浓,我闭上眼,将四年前那个笑意温柔、灵魂自由的隋景焕彻底抹杀,回忆洋洋洒洒,过往零零碎碎,就此成为废墟。
手术后,我睡了很长的一觉。
再次睁眼,温恒蜷缩在陪护床上。
「你醒了?伤口疼吗?」
温恒睡眼惺忪,起来为我倒水。
「谢谢。」我认真地看着他,「毕业后朋友都不在一个城市了,那天半夜能联系上你,真的很感谢。」
温恒笑了笑,慢慢扶我坐起,给我端了杯温水。
「本来,也就是为你留在这个小城市的。」
我喝着水没说话,温恒坐在我旁边,道,「奚咏歌的事,我发现了一些新线索。」
我一愣,「案子不是已经彻底结束了吗?」
温恒弄了弄手上的腕表,「是和案子有关,但也不能算法律上的有关。」
我听得很迷糊,他却起身,「等拿到证据我再通知你,九点了,饿不饿?我先给你去买些吃的。」
等了一会儿,门响,进来的却不是温恒。
隋景焕垂着眼,头发翘起,衣衫凌乱,好似在风中狂奔过后才有的模样。
9
但他面容不像跑过步那样红润,反而眼下泛青、胡茬稀疏,整个人都颓丧至极。
转脸看下时间,确信我跟他上一次见面才过了两天而已。
因为血糖低、术后虚弱,我被继续留院治疗。
隋景焕带了一袋子换洗的衣服,提着饭盒,坐到我面前。
「乐乐。」他嗓音沙哑,叫了我一声名字再没后文,坐下来,打开饭盒,热腾腾的饭菜递来。
两个人前所未有地无言相对。
温恒恰在此时推门,他买了一碗甜香的牛奶粥回来,很是诱人。
我接过了温恒的粥, 口吻里带着轻嘲,对隋景焕淡淡道,「两个医院来回地跑,不累吗?」
那袋换洗衣物用的是另一家医院的专属袋子。
隋景焕垂着头神色不明,蓦地,他两手合拢撑到额前,痛哽出声,「乐乐……」
「乐乐,我、我……」
他边哭边喊我的名字,像个找不到家茫然无措的小孩。
一时间,病房里都充斥着男人的痛哭。
温恒默默离开了病房,我在氤氲的热气中将牛奶粥喝得一干二净,身体瞬间回暖,连带干涸的心灵,一下充盈起来。
隋景焕见我放了碗,便欺身上来,搂住了我的腰,脸埋在柔软的被褥上,肩膀止不住颤抖。
「乐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乐乐……你连打掉我们的骨肉都不告诉我,你不爱我了?」
他抬起脸,很是狼狈,眉心紧紧皱着,「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你不是知道那些事了吗?你也应该知道我没有背叛你啊,真的没有!乐乐……」
央求的语气,衰败的目光,哭到浑身都在颤抖。
这样的隋景焕,我只见过两次。
一次是四年前他自杀。
一次是现在我要离开。
他断断续续说着,「不离婚,我们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