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外,大雪飘零。
林惊枝看着突然而来的裴砚,心里却诡异的平静。
她想过无数次裴砚发现无心存在时的景象,如今……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原来这就是公主养的那个面首,臣还真是……大开眼界。”裴砚面若冰霜。
林惊枝看着他眼里更深的厌恶,抬手推开无心。
“驸马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裴砚看着她,目光落在无心脸上。
下一秒,抽出随身长剑,直接朝无心挥去——
“锵!”
却不想,竟被无心一剑挡下。
裴砚黑眸之中闪过诧异,此人竟会与他一样的招式。
光剑交错下,两人从屋内,战到了屋外。
无心剑剑杀招:“我和你明明有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记忆,我甚至会比你对她更温柔,凭什么她的眼里还是你!”
“不过今日我将你杀了,从此以后她的眼里,便只会是我。”
听着这些,裴砚黑沉的眼眸里瞧不出情绪。
等林惊枝被清秋扶出来时,就看到裴砚一剑刺穿无心的肩胛骨。
“一个连人都不是的蛊人偶,也配和本将相提并论。”
眼看着裴砚再度提剑而下的手,林惊枝呼吸一窒:“住手!”
裴砚动作顿了下,复又继续。
冷风萧瑟,林惊枝呛了口寒气,再次开口:“裴砚,本宫以公主身份命令你住手!”3
话落,裴砚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向林惊枝,黑眸复杂晦暗:“公主之命,臣不敢不从。”
说完,扔下剑扬长而去,毫不回头。
林惊枝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抓住,却是满手空。
清秋见着,宽慰道:“公主,驸马还会再来的。”
林惊枝手慢慢垂回身侧,摇了摇头:“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仰头望着天上飘扬落下的雪,又看了看这个自己宿了多年的公主府。
这里装载了太多与裴砚有关的回忆,好的,坏的……
林惊枝强撑起还未尽好的身子朝府外走去:“从今往后,本宫亦不会回了。”
……
天命十二年,林朝风雨欲来。
本为驸马的裴砚率领西关军骤然起义,整个京城陷入恐慌!
坤宁宫,白雪漫天。
林惊枝素衣赤脚跪在宫门前,将带血的额头磕进冰渣子里:“驸马造反,阿枝有罪,求父皇母后惩治!”
她摊开向上的掌心里,是那枚兵符。
皇后看着伸手拿过,脱下自己身上的雪裘罩在林惊枝瑟瑟发抖的肩上:“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去苏州,别再回来了。”
闻声,林惊枝仓皇抬头,却只看到皇后转身而去的背影。
身上,母后披上的鲜红裘衣温暖,她却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让他们失望,寒心。
若不然,怎会一句话都没有,只将自己放逐出京城。
林惊枝按下眼眶滚烫,扣头行了大礼。
“阿枝不孝,惟愿父皇母后……长寿安康。”
……
将清秋留在宫里,林惊枝一个人出了宫。
不想刚出宫门,就被身着黑袍的妇人,拉到了阴暗无人的小巷。
“谁?!”
林惊枝抬头,竟是早已离京,被通缉的裴母!
裴母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林惊枝,眼里满是复杂:“公主,因为阿砚,你受苦了。”
苦?
林惊枝眼底的光晃了晃,按下情绪:“您不该来这儿,快走吧。”
裴砚如今带兵造反,裴家满门同罪连诛!
裴母叹了口气:“公主的好意,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别恨阿砚,他是有苦衷的。”
“三月前,林朝与敌国交战,陛下听信了裴家通敌要反的谗言,便派人暗下杀了阿砚的父亲。可当战争获胜,究竟是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圣上悔之晚矣,便想瞒住这件事,可阿砚他正随军,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杀,知道了真相……”
裴母的话一字字砸在林惊枝头上,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所以这些日子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裴砚的故意报复!
林惊枝只觉得荒唐,又无力。
她看着裴母,想了很久:“裴夫人,我想见裴砚一面。”
寒风裹挟着冬雪落下。
明明临近过年的京城,却一片惨淡衰白。
城外北营。
林惊枝孤身一人站在营门外。
裴母已经进去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出来。
说是要见裴砚,但到现在,林惊枝还没有想好要同他说什么,只是觉得,该见一面。
可现在又想着,罢了。
国仇家恨已是定局,见了又能如何。
像是想通了,林惊枝转身便走。
大风起兮,吹落雪色,也遮去了她走时的脚印。
最后她来到了公主府。
林惊枝仰头看着衰败的府邸,推门走了进去。
一间一间,一砖一瓦……
直到推开最后书房的门,林惊枝一怔——
……裴砚?
但下一瞬,她就清醒了过来:“无心,你怎么在这儿?”
那日离开后,她便告知清秋让无心离开。
无心瞧见林惊枝,循着记忆里裴砚那般,笑了出来:“我在等公主回来。”
“无心,别再学他了。”
林惊枝的话一出,无心当即愣了。
片刻,又听她说:“日后,你与裴砚无关,去做你自己吧。”
无心沉默了很久,偏执般开口:“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林惊枝看着那双和裴砚一模一样的眼,没有再劝。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8
无心没有迟疑,立刻退了出去。
书房内,剩下了林惊枝一人。
她缓缓走上前,循着记忆里裴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
窗外,天不知何时晴了。
阳光暖暖照进来,让人昏沉。
林惊枝却从未有过的清醒。
裴砚想反这件事,她当真不曾察觉吗?从他归来,护着柳依依,问自己要兵符……
她不是不知,只是想赌他不会!
可惜输了,一败涂地。
国家动荡,她是原罪。这样的自己,怎配活着?
想到裴砚那双含恨的眼,林惊枝忍不住想,若自己死了,能不能平息他的恨?
林惊枝眨了眨干涩的眼,拿过一旁的狼毫,在纸上写下了想说了的一切。
她留了三封信。
一封给父皇母后,说的是无法膝前尽孝。
一封给裴砚,是和离书。
最后一封给无心,希望他能帮自己最后一个忙。
林惊枝一封一封的装好,然后拿出成婚时,裴砚送给自己的防身匕首,横刀自刎——
……
次日,清晨。
死寂的京城,被刀剑争鸣声吵醒。
皇城外,裴砚率着叛军,兵临城下。
他望着城墙上飘扬的‘林’字大旗,脑海里却是父亲死去的那幕。
“小将军,万事俱备,您一声令下,我们便杀进京城,取昏君人头!”
裴砚闻言,却莫名想起了林惊枝。
她那么骄傲的人,事到如今,该是什么样的反应?
裴砚不知,片刻后,他凝神刚要下令。
京城城门却开了。
裴砚黑眸微沉,就瞧见里面出来的人,赫然是无心!
他一身白衣,像极了丧服。
裴砚心里无端有些发慌,勒着战马缰绳的手微微收紧。
无心一步步走上前,怀里,还抱着一个锦盒。
裴砚视线扫过,落回那张与自己无差的脸上:“你来做什么?”
“公主有东西要我给你。”
无心说着,将一封信递给裴砚。
裴砚一愣,静静看了许久,才接过,展开。
“某虞大寒,自此和离。结缘三载,难归一意。一别两宽,与君长诀。”
最后那四个字,如针刺进眼里。
裴砚收紧了手,没来由的一股怒火烧燃:“林惊枝人呢?她既要和离,便让她亲自来!”
无心摇了摇头:“公主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
“她说:她身为公主,却因男欢女爱,一再失颜,导致皇家沦落笑柄,此为一错。”
“错信你,导致国将不国,家难为家,此为一错。”
“她要我问你,杀父之仇不可消,那便用皇帝唯一女儿的性命来抵,可够?”
裴砚呼吸一滞,就对上无心看来的恨意目光。
“这……是公主要我给你的最后一物,裴砚,你可要看好!”
话落,他陡然伸手打开了怀中锦盒。
裴砚瞳孔骤缩,眼尾赤红!
只见那锦盒里放着的,赫然是林惊枝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