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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夏知秋胸腔中的东西仿若被人挖空了去。
他墨色眼瞳中的光晕不停转动着，牢牢盯着那草席上的季菀。
明明前一天，还在跟自己不停嘱咐的季菀，为什么今日便了没呼吸。
不……绝不可能！
“我要去看她，你们在骗我！我要去看她……”夏知秋跌跌撞撞的前走过去。
昨夜大雨，脚下全是泥泞道路，坑坑洼洼的，步子一踏便溅得他一身泥水。
走到草席面前，夏知秋浑然不觉地往前探过去，凝视着季菀毫无血色的脸。
她又在装病吗？
得了疫症？
怎么会呢？往前这些不都是季菀一贯伎俩吗？
也许他只是想让自己过去关心关心她罢了。
“季菀，你又在耍什么伎俩。”夏知秋嘴角竟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季菀，你醒来，我还要接你回上京，你怎得……”
“夏知秋你够了！”莫子逸终于克制不住那即将喷发的怒火，揪住夏知秋的领子，怒喝：“季菀已经死了，你到底还要误会她多久！”
他难以置信自己当初居然将深爱着的女子让给这种伪君子，更不敢相信季菀的尸体都已然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还是觉得季菀再骗他，在撒谎！
他到底有多不相信季菀，这些年季菀到底是这么过的！
他想狠狠地揍一顿夏知秋，更想揍一顿当年的自己！
“莫将军，放手吧。”
苏父沧桑的声音响起，莫子逸纵有不甘，却还是放下了夏知秋的领子。
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苏父弓着背艰难的站起身，悲叹道：“浩霆……我们没有骗你，晴晚早已得了疫症……已经去了。”
夏知秋想起前些日季菀疏离的举动，忍不住道：“疫症可治，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怎会变成这样。”
说起这里，苏父眼神湿润，心间痛苦更是倾泻而出，“我们刚刚发现晴晚的时候，也曾想救她，可是我们却发现季菀的身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并且这毒，已经侵蚀了晴晚身体恐有三年之久……”
三年？
苏父的一字一句像是无数把锋利的刀刃扎进夏知秋的心里。
原来季菀从来没有装病，她是真的病了。
夏知秋脚下像是空了一片，险些要跪下去。
“晴晚从来都不让我们担忧，受的委屈都藏在心里从不让人知道，哪怕自己已经病入膏脸上却喜欢笑盈盈的，浩霆，但她自从嫁给你之后，这些笑容都是苦涩的。”
那是他捧在手心的女儿，他怎能不伤心难过。
“浩霆，如果你真想让晴晚安息的话，就让我带她回苏府葬了吧。”苏父沉重的祈求着。
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苏父的身体逐渐衰老，耳边白发越来越多。
若不是莫子逸再身旁搀扶，只怕也要站不住了。
夏知秋的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哽咽得再说不出话。
白布却严严实实的遮住了季菀的脸，他来不及再看她最后一眼。
夏知秋心中和季菀的种种被一丝一缕牵引出来，却又像是被人狠心斩断，再看，便是碎成星光点点消失不见。
最终，他阖眼将那一滴清泪硬生生逼回去，沉声才答：“好。”

第十一章 葬礼

沈宅。
沉厚的大门被夏知秋缓缓推开。
寂然的让他呼吸都浅了几分，再看那处偏僻的南苑，夏知秋信步走进去。
再次走进这里时，仿若隔世。
南苑以往是他避之不及的地方，因为他厌恶，如今这里仍旧让他想退避三尺，因为他痴念。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他不经想起这里的主人，所有的记忆就像是从夏知秋的最深处抽出来。
如今已经是入春。
季菀总是将院子清扫的一尘不染，没有过多装饰。
唯有他年少时赠与季菀的红梅。
可现在红梅也凋谢了。
夏知秋坐在院子的石椅上，便是痴痴地望着。
“姑爷，小姐已经走了，我也想跟着一起回苏府。”一个丫鬟走来，怦然跪下哀求着。
这是季菀的陪嫁丫鬟，轻云。
轻云自幼跟在季菀身边，季菀待她很好，宛如亲人一般。
可是谁料到夏知秋一回来，便带来了季菀逝世的消息。
她的主子季菀走了，她也没必要留下来了。
“你不可以走。”夏知秋轻轻出声，语气却不容知否：“你必须要留下来。”
“为什么？”轻云不解。
夏知秋便猛然起身，“你要等你的主子，季菀回来。”
轻云诧异的看着变得有些偏执的夏知秋。
姑爷疯了！真是疯了！
再过几日，苏府的门口挂起白锻。
季菀逝世的消息传遍整个上京。
苏府丧葬七天，每一天夏知秋都会在门口不远处停留。
“主子，你要是想进去看看，就进去看看吧。”夏知秋身边的小厮小声劝着。看这自家主子整日失魂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
“没必要。”夏知秋深深望了一眼，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不敢进去，也不能进去。
进去了，季菀的死他便认了。
他要在门口守着，等着他的季菀，完好无损的从苏府走出来的那一刻。
苏府办丧时，苏父身体吃不消，莫子逸便招来手下的将士包揽了季菀办丧的所有事情。
丧事办的极为简洁。

吊丧的人来的不多。

那会儿，顾晚晚也来过苏府，假惺惺地落了几滴泪，十分凄楚地说：“我本和苏小姐是闺中密友，想着以后我成亲时，定要叫她，可惜红颜薄命……”
若不是手帕掩着，顾晚晚只怕要笑出声来。
她确实很可惜，可惜季菀没能亲眼看见自己抢走夏知秋的时刻！
见时辰已经到了，苏父缓缓起身，低声说道：“时间不早了，快些让晴晚下葬吧。”
一旁的莫子逸目光停留在前方，还未回神。
“将军，要盖棺了。”将士小声提醒着
莫子逸微微颔首，这才对着季菀的灵牌跪下去。
“季菀，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队伍回城的路上，你被夏知秋远远的甩在身后，被人群挤到了我的马下，让我遇见了你。”
“就仅仅那一面，你便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莫子逸轻抚着黑沉沉的棺材，喃喃自语道：“当初是我不该将你拱手让人，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做这种傻事！”
将士还有些纳闷这番话到底是何意。
待他走进棺材时，正要盖棺，他出于好奇便往棺材里瞄了几眼。
随后他的眼睛突然瞪大，满脸惊骇。
这棺材里分明没有尸体！

第十二章 一刀两断

季菀下葬的这一天，夏知秋早早在苏府门外等。
他一袭白衣，默着脸色，不紧不慢地跟在行丧的队伍身后。
莫子逸恨极了他，断然不会答应他跟来。
行丧的队伍慢慢停下来，夏知秋便跟着停下。
他目光死死地盯着莫子逸的将士铲土，季菀的棺材放进去，埋好棺材，立墓碑。
待所有人离开后，夏知秋才走至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写着季菀的字眼，突然抽离了所有力气，直直跪下来。
这些天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袭涌而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心被连血带肉的撕裂开来。
“季菀……”他呢喃着，冲动的去双手挖地，“晴晚，你醒过来，我不会再不相信你，我不会再跟你吵架，只要你醒过来我们一起生活下去，和和睦睦的过下去。”
夏知秋挖的指甲细缝里全是泥土，指尖几乎要挖出血来。
“浩霆！你做什么！”顾晚晚尖叫着制止夏知秋的动作。
本来今日季菀下葬，她想去墓碑前好好嘲讽一番季菀，竟没想到夏知秋像是癫狂似的挖土。
顾晚晚看夏知秋满手污渍，正想用手帕替他擦拭，可夏知秋用力一挥，将她的举动打断。
“顾小姐，我记得我曾说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夏知秋阴冷的眼睛瞧着顾晚晚，脸色虽是污渍依誮却仍旧得让人心生畏惧。
顾晚晚有些没缓过神，不可置信的说道：“浩霆，你从来没有这般语气跟我说过话的……”
夏知秋站起来，后撤几步，漠然看着前方，俨然不想与顾晚晚有任何眼神接触。
“顾小姐，以往我对你的行为或许让你误了什么，但你毕竟是丞相嫡女，还未嫁人，少于已有家室的男子来往。”
“已有家室？”顾晚晚觉得有些可笑，“浩霆，你忘记了，季菀已经死了，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你们和离的事情！”
“顾晚晚，我虽是御医，却也是一分上等官职，受皇上赏识。”夏知秋逐字逐句的说道：“如果你再敢散播流言说我与晴晚和离，你会将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这流言怎么可能空穴来风，最想认自己和季菀和离的，唯有那总是在自己身边的顾晚晚，才做得出来。
顾晚晚被吓得脸色一白，随后又故作镇定道：“浩霆你在说什么？那些民间的流言蜚语，怎会与我有关？”
夏知秋冷不伶仃的说道：“与你是否有关你自己心里应该知晓，我夏知秋的夫人是季菀，也只有季菀一人，劝你好自为之。”
顾晚晚不再敢说话，怒视着夏知秋离开的背影。
她没想到夏知秋已经调查到了她身上，或许从季菀死后夏知秋便没信过她了。
眼前不管自己能不能嫁给夏知秋，她顾晚晚堂堂丞相之女，至少不能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离开墓地后。
夏知秋很少再回沈宅。
太医院里就属夏知秋最匆忙。
从给某位宠妃开了安胎药，后又为皇上诊治看病。
忙完出宫，他便待在苏府周遭转上一转。
只有再子夜时，他才会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恰逢这日，夏知秋刚从苏府这边离开，便听见一个身影从另一处走来。
“夏知秋，你还来做什么？”

第十三章 永远悔恨

“莫将军，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这几日夏知秋极少说话，一开口那干涩黯哑的嗓音让莫子逸都有些意外。
莫子逸冷哼一声，幽幽说道：“夏知秋，你最好永远记住季菀的死，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我知道。”夏知秋轻飘飘的回答。
没有任何反驳。
他没有照顾好季菀，更是不配当季菀的夫君。
“夏知秋，写一封休书吧。”莫子逸走至夏知秋面前，“至少再季菀逝世后，让她不再成为你的妻子，而是她变成她自己，苏御医之女季菀的身份。”
夏知秋神情终于动了一瞬。
“一定要我与她划分所有的界限吗？”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他不甘，夏知秋之妻的名分是他如今唯一的念想。
“对，你必须要和她断干净，哪怕是她死了。”莫子逸毫不犹豫道。
苏父而今年老已衰，季菀的葬礼，几乎都是莫子逸来操办。
季菀已死，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一纸休书。
“为什么要在乎这个……你要这么急切的想要休书？”
夏知秋灰暗眼眸终于有了几分亮色，一个荒谬的猜想油然而生。
“莫子逸，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他大声质问着，那眼神几乎要将莫子逸生吞活剥！
“夏知秋。你疯了！”莫子逸甩开夏知秋。
扬起了拳头眼见着就要打下去，可是身边苏府的门匾又迫使放下。
这里是苏府。
他不想再苏府太吵闹。
可是夏知秋并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需要一个答案。
“季菀是不是活着，你告诉我！季菀被你藏起来了！是不是？”夏知秋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莫子逸忍不住讥笑起来：“怎么？堂堂太医院第一御医也有如此失控的时候，到了如今你才发觉喜欢上了季菀了？”
夏知秋哑然。
他喜欢季菀……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喜欢季菀。
所以至今为止他不愿相信季菀逝世的消息，他会因为莫子逸和季菀亲近而恼怒。
原来季菀早就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可惜啊，她死了。”莫子逸说：“在你发觉你已经离不开她的时候，她彻底离开了你！”
莫子逸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敲进了夏知秋的心里。
他心里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看着夏知秋失神的模样，莫子逸依旧不留情面的讥讽道：“夏知秋，迟来的喜欢，有用吗？”
夏知秋几乎要被说得崩溃了。
他张着嘴却说不出来。
只听莫子逸再道：“还是快些写了休书，早些放过她吧，让她泉下有知，也好安息。”
夏知秋不知何时回到的沈宅。
轻云见夏知秋浑浑噩噩的走着，好像要倒了，赶忙搀扶着回房。
自从轻云被夏知秋留下后，变成了夏知秋的贴身丫鬟。
南苑也成了夏知秋的院子。
“姑爷，你怎么又是一夜未归，发生什么事了？”轻云替夏知秋到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问。
这些天的接触，轻云发觉他的姑爷其实并不是冷酷的人，也并不是对主子无情。
看着夏知秋这般神色，轻云有些怜悯。
见夏知秋没有接过茶，只是将头垂下去。
烛光微暗，茶香尽散，不知默了多久。
轻云瞧见亮亮的珠子从夏知秋的眼角滚落下来。
他道：“轻云，我想她了。”

第十四章 为时已晚

“我想她，好想，好想……”夏知秋的声音很沉很低。
他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将心里的苦楚倾诉出来。
轻云也有些忍不住自己眼泪：“姑爷，小姐若是看见了，肯定不会开心的。”
季菀享年二十二余岁，光是喜欢夏知秋便耗费了十二年。
轻云七岁相识主子季菀，那时季菀便只有十岁，从那时起便一直跟在夏知秋的身后。
十五岁以前夏知秋虽然对季菀无意，但也客气的当她是妹妹一样照顾。
十六岁成婚后，夏知秋家道中落，妹妹病死，对季菀便只有厌恶。
十七岁季菀如愿嫁给夏知秋，享了七年冷落。
最终病逝。
轻云几乎陪伴了她主子一生。
但她不恨夏知秋，因为他是主子最爱的人。
“姑爷，小姐说过她喜欢你，是她自己愿意的，如今她病逝，也不是你的错。”
“轻云，我想知道晴晚这些年的事情，你应该最清楚。”夏知秋抹去眼泪，抬头看轻云。
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对她的爱慕了然于心时，却为时已晚。
轻云叹着气，只当把季菀这十几年的事情全盘托出。
这可能时她这一生最坦然时候了。
夏知秋听着，一夜未眠。
第二天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