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
陆启宴低声自语,他忙拿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
“给我找找林潇潇主治医生的电话。”
片刻后,陆启宴收到了一条信息,按着那个号码打了过去。
几秒后,对面接了。
盛景然的声音传来:“哪位?”
陆启宴抑制不住怒意,寒声道:“你把林潇潇藏到哪儿去了?为什么她的墓碑后面什么都没有?”
盛景然沉默一瞬,讥讽道:“看来昨天我跟你说的,你半点都不在意,她葬在哪里,跟你有关系吗?陆先生,我很明白的告诉你,她活着你不在意,她死了你也没资格再见她。”
说着盛景然就要挂电话,可下一刻,陆启宴慌张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盛医生,别挂!”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了,“法律上我还是她的丈夫,你也不想吃上官司,我保证只要知道她最后的去向就可以了,我不会找你麻烦……”
他说到最后,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重复一句。
“盛医生,你让我见见她,行吗?”
陆启宴很久没有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人说过话了,可现在他没办法,只能这样。
盛景然不说话了。
在一片漫长的沉默里,陆启宴那颗心越来越下沉,就在他要再度开口时,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
“你来医院,我等着你。”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5
陆启宴像是溺水之人在濒死的最后一秒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喉间都冷的疼。
他快步出了墓园,开着车又去了医院。
当他站在盛景然的办公室外时,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半,腿软的差点站不住。
他看着眼前的门,犹豫了许久,才抬手敲响了门。
盛景然漠然的声音从里传出:“进。”
陆启宴推开了门。
盛景然坐在办公桌后面,金丝镜框后面,是一双淡漠的眼。
“盛医生,我来了。”
陆启宴不知道怎么说,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
盛景然看着他沉默片刻,才开口。
“你说的对,名义上,你还是林潇潇的丈夫,我确实没有理由不让你见她。”
陆启宴心下稍安,下一刻,盛景然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这时林潇潇骨灰所在处,你去吧。”
陆启宴整个人怔在那里,心里隐隐的期盼终于落空。
他不得不承认,当看到林潇潇墓碑后是空的时候,他还在想,是不是她伙同眼前这个医生欺骗了他。
甚至于他想,就算是骗他也没有关系,只要她活着就好。
可兜兜转转,他得到的,还是一个确定的答案。
陆启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这张名片走出医院的,他这个状态没办法开车,索性喊了助理一起去。
等陆启宴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火葬场的大厅里。
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上面贴着一个名字:林潇潇。
火葬场的员工将盒子递给他,还确认了一遍:“确定是林潇潇的家属?”
陆启宴喉咙里干涩一片,只能木然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是她丈夫。”
“好的,您节哀。”
陆启宴抱着盒子走出火葬场时,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
他下意识将外套脱下来,裹住了那个盒子。
要上车时,他打开车门的瞬间,整个人重重栽倒在地。
助理急道:“陆总!”
陆启宴手背擦破了皮,却只是慌张的看向怀里那个盒子。
当确认没什么事情之后,他松了口气,缓慢的上了后座,按下了隔板。
助理缓缓发动车子,正要开口问陆启宴去哪,整个人突然一僵。
后座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听得人难受至极。
他知道,那是一个人悲伤到极致,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绝望嚎啕。
陆启宴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报应。
他一手置办了林潇潇的遗照,将那个骨灰盒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一进门就能看到。
屋内的花瓶被他扫掉,家具上的每一层灰都被他擦拭的干干净净。
忙活完整个流程后,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这一个星期,陆启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甚至没能掉下一滴眼泪。
只能循着本能给自己找事情做。
林潇潇离开的如此措不及防,他没有丝毫准备,心脏的负重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体本能会产生一种排斥反应,将那些悲伤暂时收拢,以便于自我保护。
可陆启宴还是迅速瘦了下去,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短短几天就颓废下去,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的消沉。
陆启宴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回了家。
刚打开门,他就看到了林潇潇的照片,他嘴角扯起来,露出一个笑。
“潇潇,我回来了。”
他自顾自的换鞋,嘴里说着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情,然后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水。
房间里开了灯,明亮一片,却又冷清到了极致。
陆启宴说了很久,终于发现没什么说的了,只能抿紧了唇。
他感受着四周的一片静谧,突然想,在他很多个没回来的日日夜夜,林潇潇也是这么过的吗?
她明明喜欢热闹,却因为自己,被迫承受孤寂。
多难熬啊。
陆启宴几不可查的溢出一声叹息,拿了睡衣去洗了澡。
林热的水淋在身上,多少带来一些暖意。
陆启宴站在花洒下,看着洗漱台上林潇潇惯用的沐浴露,不由自主的出神。
当初,林潇潇刚买这款沐浴露的时候,还似是抱怨的跟他说太贵了。
陆启宴只是笑,说:“你喜欢的就买,再贵也值得。”
他那时确实是觉得,林潇潇用什么都可以,多贵的东西给她用也不心疼。
可怎么就变了呢?
他怎么就能对林潇潇日复一日的悲伤视若无睹,将她的身体变化不放在眼里,内心里始终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回头,林潇潇就一定会在呢?
到底是这些年外人的恭维让他迷失了本心。
陆启宴关了水,穿上衣服走进了卧室。
他半靠在床上,目光扫过床头柜,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拉开了。
然后,他看到了几个空荡荡的药瓶。
上面什么标志都没有。
陆启宴心里猛地一刺,他见过林潇潇吃这个药,甚至亲手从瓶子里倒过药给她。
可他那时从没想过,这是什么药,又是什么病才需要吃药。
他甚至安慰自己,林潇潇看上去好好的,说不定只是什么保健品。
陆启宴将药瓶紧紧攥在手里,上面的纹路深深嵌入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
那时候的林潇潇,疼的要了命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在外面的林柔乡里,不愿意踏进家门,不愿面对林潇潇那双带着悲意的眼。
陆启宴将药瓶轻轻放了回去,翻身躺下。
他心里清楚林潇潇不在了,可身体却下意识的拥抱身侧。
自然落空,他抱到的只有冰冷的枕头。
他的手指滑入枕头下,却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陆启宴一愣,慢慢将手抽了出来。
在他指尖,几缕发丝缠绕其上,在他眼中静止不动。
就这一刻,就这个瞬间,铺天盖地的悲伤狠狠冲散了陆启宴心内的那道防线。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以后他身旁再也不会有林潇潇了。
陆启宴眼眶涌出滚烫的泪,他攥紧那几根轻若无物的发丝放在心口,疼的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如同困兽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