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和母后走的早,他除了我,已经没有亲人。
“起来,只是问你句话,竟吓成这样。”哥哥拧着眉毛道。
“杀了他,皇妹怕是会怪朕,与其给他个痛快,倒不如日日生不如死,受尽我皇妹七年煎熬餅餅付費獨家
!”他把手掐进床褥,盯着谢景行,眸子里几乎要飞出刀刃。
哥哥少有这副情绪外露的模样,唯一一次我见过的便是我当年失了默儿,大病一场,差点死掉。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哥哥,我死了,他又是孤家寡人了。
“我当年,是何等的信任你。满昌安城都在等着公主下嫁,我却单独挑中你一人。”
“那时,看中的便是你一片真心。现在想来我真是瞎了眼了!”
满声怒火,哥哥又蹙起眉毛狠命的咳嗽起来,眼睛死死盯住谢景行。
“皇上,节哀,不要自己气坏了身子,您病里初愈还是回寝殿歇息吧。”太监面露焦急,连忙劝说。
哥哥把目光移向门外,似乎思绪也逐渐飘远。
“陪朕去看看皇妹。”他低声道。
顷刻间,太监变了脸色,连嘴唇都微微颤抖,仿佛我是什么天大的禁忌一样。
朝阳染红霞,哥哥向外走去,满地的晴光,拖着他的影子阴沉纤长。
“传我的命令,不止皇宫,整个黎国,禁止再提皇妹,违者诛杀九族!”
“她折腾了一辈子,死后该给她个清净。”
我望着门外,看哥哥步步走远。
只是,我已经死了,他还要去哪里看我?
日头越来越盛,谢景行才醒来,双目无神的环视一圈宫殿,仿佛失了魂一样,沉默着离开。
路过太和殿,正正赶上下早朝的时间。
周围一片热闹,喧嚣着同谢景行几乎不是一个世界。
“将军,怎么是从宫里头出来了?”
谢景行的熟人不少,这是他回朝后第一次在人堆里露面,更是惹的一群老早相识的同僚搭话。
可谢景行只是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神情呆板,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似的。
“谢景行?”后面的人又叫,却再赶不上谢景行的脚步,只能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走远。
我在他身后跟着,看他穿过皇宫,走过西大街,又来到人声鼎沸的东坊。
他在这昌安城里最是喧哗的集市游荡,恍恍惚惚我竟生出一种错觉,自我离去,谢景行也成了孤魂一缕,昼夜奔波,水米不食,只沉默着穿梭于人群。
这四月的天,说变就变,竟毫无征兆的下起雨来。
路上行人四散,皆慌忙着躲雨,唯独谢景行一人逆着人群前进。
一道霹雳,更衬谢景行脸色煞白。
雨滴打在谢景行脸上,一瞬冰凉。
他突然停住脚步,揪住一个奔去躲雨的路人,急色问道:“你看见我夫人了吗?下雨了,她怕是没带伞,我得给她送去!”
还不等那人反应,他嘴唇颤颤嘟囔起来:“她身体不好,不能淋雨,我得赶紧去找她。”
路人没心思搭理,甩开他的手:“我怎么知道你夫人在哪!”
他再抓住路边的酒家:“掌柜的,可有见过我夫人?”
掌柜的摇头。
他又拉过躲雨的路人一个接一个问:“黎筝楚在哪?”
你神经病吧!”
天子脚下,没有一个人敢违抗圣旨,路人避着谢景行仿佛是避着什么晦气一般。
雨越下越大,惊雷滚滚。
“扑通。”一声。
谢景行无力地跪倒在雨中,仰天而笑,笑声透着凄厉与绝望。
漫天雨水下落,他脸上混着说不清是泪还是雨的水珠流下,眼眶已被情绪充斥的通红。
“谢将军,这定是疯了。”酒家门前,躲雨的路人叹了口气。
“谁也想不到,那位死了,将军也疯了。”
“可之前不传说两人水火不容?”
“皇家的事,我们这平头百姓又怎想得到呢……”
雨声淋漓,苏婉举着伞匆匆跑上前。
“将军,下雨了,回家吧。”苏婉面露怜色开口。
“回家?她不在了我哪里还有家!”谢景行把手狠狠插入污水之中,手掌发颤。
苏婉跟着红了眼,在他面前蹲下:“将军如此,夫人会心疼的。”
谢景行宛如被抽掉骨髓,痛苦的蜷缩起身体。
“你,知道她的,对不对?”他似哭似笑,悲声问。
苏婉只沉默着点头。
谢景行忽然笑了,颤声开口:“我记得,景运四年,她为了偷跑出来看灯,爬上宫墙,我抬头,看见她从宫墙上探出头望我,笑得那样灿烂。”
他陷入回忆当中,连眼角的细纹都爬上笑意。
“景运七年冬,城里一场初雪,我八抬大轿请她进门,我们相誓白首不离。”
“七年!只七年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谢景行声音一下子提大了,满眼通红。
暴雨倾盆,雨滴打在男人坚毅的铠甲之上,仿佛将寒意渗透。
“默儿走了,她也不要我了。”
又到了一年一时的雨季,淅淅沥沥着比往年都要漫长。
谢景行没有回到战场上去,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持他再起扛帅旗。
院子里的蔷薇花,全部都被他疯了样的拔掉,又重新种了棵小小的紫薇树。
模样完全同我们当年共植的那棵一样,只可惜,往后能赏花儿的只剩下一人了。
风啊雨啊的滋润,看着那树苗日日茁壮起来,却是照料树的谢景行夜夜消瘦了去。
“将军今儿中午又记不得吃饭,就出门了。”这是我最近听府里下人常提起谢景行的,他最近甚至连着记性也跟着差了不少。
除了盯着紫薇树愣神,谢景行最常去的就是我曾住过的永乐宫。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成心的折磨,皇帝哥哥倒也没有禁止他出入皇宫。
只由着谢景行一日日站在红墙底下遥望,一呆便是一天。
他在这昌安城里熟人不少,开头几天也经常有人前来搭话。
“生者如斯,一个人也要好好活着。”王坤曾在夜里悄悄来劝过几次。
只谢景行却像失了语一般,默默不答。
任谁再来也不愿开口。
“将军怕是已经得了失饣并
心疯了,唉,真是造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宫里的人常常在看到谢景行时如此小声议论。
我听着看着,每一人都像是在往我胸口划刀,想着他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变成这副模样。
谢景行却似乎毫不在意,只望着那冷清的红墙,也许是想着忽然有一日,我就能从墙那边探出个头,盈盈对他笑。
又是一个寻常日,我照例陪他一起到了皇宫。
却看见平日无人的门墙前正正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先生,面若白玉,羽扇飘摇,通身气派很是不俗。
“谢景行将军,”那青衣拱手作揖,“鄙人杨莲濯,黎国国师。”
竟是新来的国师?我听了一惊,杨莲濯这名字近日在在朝堂中很是响亮,是哥哥亲自请来的,听说本领通天,没想到这么年轻。
谢景行依旧不回应任何与他搭话的。
杨莲濯缓慢绕步又站在谢景行跟前,“将军可是在等人?”
谢景行愣了愣,嘶哑着声音开口:“还能等回吗?”
“自然是可以。”那国师说摇扇而笑。
阳光跃过树影,在谢景行眼里点亮一瞬即逝的希望。
“可这天下再没人敢认识她,你们连提起她都不敢。”柠檬整理
“想见相思之人,未必是没有方法。”杨莲濯转了去话题。又压低声音道:“若是将军有兴趣,今日子时,无极殿一见。”
今儿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连天上星子都很不清晰。
谢景行自暮色下至就来了无极殿前,用手一寸一寸的抚过红漆,眼里多了些近日已逝的精神劲儿。
明火乍摇,杨莲濯持着孤灯一盏打远方走来,迈着一步三摇不紧不慢的步伐良久站定,抱手向何泽作揖。
“谢将军倒是准时。”他说。
“还望国师相告,如何再见所思之人。”谢景行单刀直入话题,面色色已与常人无异。
“这是不难。”杨莲濯从袖中取来一方雕花锦盒,正正打开里面陈着一块凤鸟形状的赤色玉佩。
“此乃凤血玉佩,以相思之人的鲜血温养,便能见到所念之人。”他靠近谢景行身前耳语。
“将军可以试试。”杨莲濯亲手将玉佩拿出,递到谢景行手上。
没有丝毫犹豫,谢景行接过玉佩,划开手指,滴了一滴鲜血在玉佩之上。
慢慢点点的笑意从谢景行眸子里细碎升起,仿佛又回到了我穿着长裙站在梨花树下盈盈浅笑望他时光。
只是不一会儿,却看谢景行眉头又忽的皱了起来,向着梨树那边又行两步,再猛地停下。
再回头时,他眼眶已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