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川清站在苏云儿旁边,眼底全是深情。
目光扫向我时,说不出的冰冷。
「是呀!本宫倒不知道宋家姑娘还有如此的威风?太傅?好笑,这太子都被幽禁三年了,这太傅之名还有几分斤量?」
长公主嘲讽道。
我福身行礼:「家父忠君爱国,一切荣耀皆是陛下赐予,陛下素来最重孝道,对子骂父,敢问长公主殿下,这两巴掌,刘家小姐挨得亏吗?当年您可是因为陆家子一句对先皇的不敬之言,流放了陆家满门。」
我的语气是温柔的,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
直言回怼。
苏云儿目光扫过我,眉眼弯弯好似天边泓月。
柔弱地拽着男人的胳膊:「川哥哥,原来宋姐姐这般伶牙俐齿呀!云儿还以为姐姐像世人口中那般温柔和顺呢!刚才她打人时可是真的凶,该不会是被你休弃了之后失心疯了吧!那长公主殿下,您可要恕了宋家姐姐。」
娇声盈盈,「休弃」二字出口,那些知道的不知道的贵女,全都嘲讽地拿帕子掩唇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她的杀手锏。
我才向她走近一步,沈川清早已上前把她挡在了身后,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般。
疏离戒备地看着我:「云儿素来心直口快,说得倒也是实话,宋姑娘,既已和离,便莫作纠缠。」
「放屁!」
男人声落,我凝视着他的脸未语,却见一道红鞭子骤然闪过,冲着苏云儿而来,沈川清手疾,拽住了鞭尾,才不至于落在女人的脸上。
「韩落。」
女人厉声地喊道:「你发什么疯?拿鞭子对我?你不是素来最讨厌宋如初的吗?我这是在帮你。」
「帮我?」红裳的女子疏懒地瞧了她一眼,拽过了鞭子,「本小姐用得着你帮?我是讨厌宋如初,恨不得掐死她没错,但这也并不妨碍本小姐恶心你。」
「一个忘恩负义的傻子、一个青楼的烂妓,你和沈川清还真是一对从烂坑里爬出来的璧人。」
15.
还未开席,已经剑拔弩张。
韩落父亲是韩老将军,手握重兵,在京城她素来是横着走的。
长公主殿下原本是要给我好看,却被她先下了面子。
宁王容澜护在我与韩落身前,沈川清护着苏云儿。
一时间气氛诡异。
四周人目瞪口呆,还是长公主身旁的老嬷嬷解围,说投壶的东西已摆置妥当,长公主脸色才微微地好了些。
投壶是宴会上常玩的游戏。
先皇在时,多为男子为乐,后因太后喜欢,男女也就不忌讳了。
「既然两两比试,不如我与宋姑娘一组?」
苏云儿黄鹂音又起,一双含情目,娇滴滴地望着我,手指还扯在沈川清的衣袖上示威。
「长公主殿下,这样可以吗?」
「有好戏了!」
四周贵女围得越来越多,被打的刘家女与一旁的人说:「弃妇大战青楼女。」开口嘲讽。
「好,本宫素来追求随性,百无禁忌。」长公主胸口窝着一把火,素手转着佛珠,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开口,生怕火拱不起来。
「那我先来。」女人挑衅地瞧了我一笑,走向箭筒,拿起一根羽毛箭,「宋小姐,既然咱们比试,不如博个彩头?若我赢了,你手上川哥哥的镯子是否可以物归原主?」
她的目光盯在我的手腕上,沈川清也瞧了过来。
上好的羊脂玉,在我瓷白的肌肤映衬下,盈盈闪光。
这是当年沈川清送我的,那时的小傻子为了送我这个镯子,被店家追着两道街地打。
脸都青了,还死死地护着镯子。
说要给娘子。
「好。」我平静地用手指转动着镯子,已经和离了,这东西留着属实也是没有必要了。
「那就以它为注。」
16.
投壶最早是从射箭演变而来的,所以靠的是准头。
苏云儿头箭倒是极好,一箭便入了最近的那个壶,在贵女中也算是翘楚,只是后面连着两箭不知为何都歪在了地上。
「川哥哥,你替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要那个镯子。」
女人开口撒娇道。隐没眸底的嘲讽,手指攥在男人衣袖上楚楚可怜。
一时间四周人戏谑地望向我。
「还能这样?这苏云儿可真知道如何打宋如初的脸呀!」一女子用帕子掩着唇低声道。
「可不是。」
喋喋不休的私语,韩落瞬间炸开了毛:「苏云儿你要不要点脸?沈傻子曾经被称为战神,百步穿杨,你让宋如初跟他比?你咋不直接抢?」
「川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欺负宋姐姐的意思。」女人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好。」
清冷疏离的男人,冲着女人温柔地一笑,未曾理睬韩落,只宠溺地望着她:「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到。」
17.
寒日的风,吹动着枯枝。
我像是个笑话与沈川清各站一边。
沈川清的箭术全大晔都知晓,许多人还是不信他不与我放水。
只是所有人又都瞧见了,七只羽箭分毫不差,一一地落入最远的壶中。
「承让了,宋姑娘。」投掷完毕,他清冷地拂手与我说。
白衣长袍,寡淡的面上不带情绪,仿佛我只是个陌生人。
「本王来。」宁王从韩落身后走出,满脸心疼地望向我。
他手掌拍在我的肩膀:「师妹,本王来帮你。」
男人声音低沉又喑哑。
像是少时带着我偷溜出去,被阿爹罚时,站在我身前。
说他帮我。
只是我笑了笑,冲着他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扯过羽毛箭随意地丢了出去。
清脆的落壶声。
18.
羽毛箭入壶,发出「哒」的声响。
一支支,在最远的壶里奏乐。
众人诧异地望向我。
「本公主倒是不知,宋家姑娘还有这技艺?」
长公主阴阳怪气道。
我笑了笑,是呀,三年时间,不知不觉我的箭术已经超神了。
最初只是被武痴小傻子缠着射箭玩,后来,陪的次数多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的箭术已经可随心所欲了。
这投壶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小玩意儿。
七根入壶,只需随意地投进一支,便可赢了。
「宋如初,快点,别磨磨唧唧的,你要是赢了,你就让沈川清跪下来求你回去!」
韩大小姐老母亲看女儿般,欣慰道。
我目光扫过男人,又收向了羽毛箭,三支从筒里一同拿出,手指轻扬,阳光下,一支支染着日光的箭被我随意地丢了下去。
箭羽流线般滑落,箭支颤抖,一根两根,落在了我的脚边。
「我输了。」我大方地承认,手指用力地扯下玉镯递了过去,与沈川清最后地瓜葛。
「恭喜苏姑娘。」我平静地开口。
一时间贵女们炸开了锅。
「这便认输了?不是吧,这明明可以赢的。」
「这才是真的打脸吧,七支箭入壶证明实力,三支箭落地证明不屑与之争,到底是宋太傅之女呀……」
19.
沈川清送回来玉镯时,穿着一身绿色袍子。
他说这是宋姑娘最宝贝的东西,那日胜之不武,特此相还。
我未曾言语,素手一丢,任由玉镯在他面前落地生了花。
他脸色阴郁而去。
韩落蹙眉地与我说,沈川清向她爹负荆请罪,弥补她长兄的死,被她老爹丢进了军营里喂马,甚是狼狈。
我只笑了笑,捧着热茶:「这似乎与我无关。」
宁王望着我:「师妹,若是那沈川清当真有苦衷,不想连累你才和离,你当如何?」
男人望着我,目光沉静幽深,带着试探。
我「扑哧」一声笑了,放下手中的薄瓷杯,冲着他眨了眨眼。
「当如何?要如何?还能如何呢?从拿到和离书那一刻,我与他便已经恩断义绝了。」
「当真能放下?」
男人与我添了茶水,递到我手边,不信。
我抿了口茶:「放下?自然放不下,毕竟三年的所托喂了狗,我可不是个圣人,我会日夜地向神佛祈祷,保佑他沈川清日子一定要过得艰难。」
宁王目光裹着几分复杂:「师妹果然跟从前一样。」
20.
入夜,窗牖未合。
清儿被我打发睡去,我一个人望着月色发呆。
今日是我生辰,月亮比平时都圆了几分。
从前,有一个人是最在乎我生辰的,会早早地备下礼物。
还说待我及笈,会送我满城焰火。
可我已经三年没收到过生辰礼物了。
他很喜欢月亮。
他说月亮是我,星星是他,我们永不分离。
可这三年来,我无数次地抬头望向星空,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大骗子。
明明月明星稀,月明星稀。
又怎么会永不分离?
「谁?」脚步声渐起,我出声询问,拿着蜡烛向窗牖走去。
窗牖外树影重重,沈川清一身黑衣地站在窗子边,望向我。
他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的盒子,盒子打开是一方上好的玉镯。
「突然想起来,今日是你生辰。」
男人清冷地开口。
我瞧了他一眼,未曾言语,却见他几步走向梨花木桌,把盒子放在了桌上。
抬脚要走时,突然身子一个踉跄歪在了椅子上。
木盒子上染着血,两根蜡烛燃起,才瞧见,那血来自他的肩上。
从前沈川清还傻时,经常脸上挂彩。
每每都是我与他涂药。
此刻,肩上衣衫撤去,才发现原来是一道箭伤。
伤口不致命,却也不浅。
「宋姑娘,若是有一个人利用了你,但他迫不得已,你日后能原谅他吗?」
正上着药,沈川清突然仰着头问我。
我药粉用力地洒在他的伤口上,淡淡道:「不会。」
因为是他们,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
21.
次日清晨,晨雾笼在天边。
韩落大早上就把我挖起,说宁王殿下得了个武艺高强的,要与我出气。
我们出现在韩老将军军营时,老将军气得脸青。
宁王和煦地冲我一笑:「师妹,这位是本王新得的高手,今日便让你解气。」
我瞧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脸上有条极深的刀疤,身形消瘦,一双眼睛阴翳、狭簇。
他与沈川清过招,招式狠辣,招招致命。
「这便是宁王殿下说的解气?也不过如此。」
我起了身,懒散地以手抚了抚额做无聊状,轻笑:「宁王殿下,我还有更解气的,您要不要试试?」
韩落一听激动了,瞬间就叫停了他们。
我指了指桌上的橘子,与她眨了眨眼。
待到沈川清脸色阴沉地举着橘子在头顶时,我笑弯了眼睛。
「这样才对嘛!这才叫解气,有什么能比,把曾经的战神的面子踩在脚底下还解气的呢?」
晨雾散去,沈川清举着橘子站在不远处的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