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雪白皙光滑的小腿沾染上泥点,柳宗镇蹙了蹙眉,上前几步走到了林千雪的眼前。
她走的九十九步是有用的,柳宗镇保护了她的皇冠。
柳宗镇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校服外套脱下,悉心的帮她擦着腿上的泥点。
……
思绪纷扰时,柳宗镇耳边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他猛然回过神,抬眸就看见手术室的门被医生推开。
柳宗镇慌乱起身,握住了主刀医生的手:“医生,怎么样?”
戴着口罩的男人看上去十分眼熟,他十分淡漠的点了点头:“失血过多,现在已经缝合好伤口,好好休息就好。”
柳宗镇心中大石落地,可下一秒,眼前的医生摘下了口罩。
“柳宗镇,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第十二章
闻言,柳宗镇猛然一怔,对上了男人熟悉的面孔。
是于决,是林千雪的发小,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情敌。
柳宗镇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于决向来冷静自持,即使是方才给林千雪缝针时都没有任何的意外,可是在看见柳宗镇的这一刻,他居然红了双眼。
眸底涌上的怒意被于决极力克制下去,他将手中的口罩与被摘下的防尘帽揉成了一团,就像是要揉碎什么。
“柳宗镇,你根本就配不上雅雅,当初如果不是雅雅,你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于决说着,声音低沉的不像话。
他上前几步,靠近了柳宗镇,声音愈发的冷沉:“雅雅看得起你,不顾叔叔阿姨反对嫁给你,柳宗镇,白眼狼都比你要有良心。”
说完这句,于决转身就走。
柳宗镇站在原地,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缓步跟着推出来的病床走进了病房,护士在将一切调试好之后看了过去:“患者失血过多,需要安静的环境好好休息,等醒了就能出院了。”
柳宗镇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了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林千雪身上。
柳宗镇想要伸手去触摸,可是现在的林千雪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
好像只要用指尖点一点,她就会碎成一片粉末。
于是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之中,再不敢落下。
柳宗镇就这样在她身边坐着,直至夜幕降临。
一片寂静的病房内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柳宗镇原本已经发酸的双眸在一瞬恢复了清明。
下一秒,病床上的林千雪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她原本清澈的双眸现在灰蒙蒙一片,环顾四周,瞧着病房内的一片纯白,眼中的空洞染上了一丝绝望。
“雅雅。”
低沉嘶哑的男声响起,林千雪却不想去看。
而柳宗镇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叫了这一句之后就垂下了眼帘。
林千雪忽然想到,那只被她弃养的狗也是如此,在咬了她一口之后耷拉着耳朵坐在自己腿边卖乖。
现在的柳宗镇和Cecilia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的话,也就是柳宗镇咬人更加痛,更加让自己绝望。
林千雪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神空洞的不像话。
柳宗镇也不说话,只是在那儿坐着,像是一只等着主人发号施令的大型犬。
林千雪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了柳宗镇的身上。
她看着这样的柳宗镇,心中只觉得好笑。
曾几何时,她真的被这样的柳宗镇骗了过去,以为他不过是只不伤人的大型犬。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林千雪早为自己的错看而付出了代价。
柳宗镇从来就不是狗,他是狼,这些年一口一口的吃着自己的肉不说,到最后终于咬上了自己的脖颈,鲜血淋漓不说,也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柳宗镇,你不该救我的。”
林千雪的声音很轻,双眸之中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
柳宗镇闻言,张了张唇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哪一秒有这样浓烈的失重感。
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自己和林千雪多年来并不平衡的平衡被他亲手打碎,天秤摇摆不定过后终于在此刻彻底的落在了林千雪那边。
这不是柳宗镇不说话就能躲过的,他非常清楚。
于是下一秒,林千雪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要我活着,是对我的惩罚吗?”
“对不起啊,柳宗镇,让你和我结婚,害死了你爱的人,都是我的错。”
第十三章
林千雪的声音十分轻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柳宗镇一瞬有些混乱。
林千雪的语调和当年她红着一张脸说喜欢的语调是一模一样的。
林千雪靠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柳宗镇。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着,喉咙发酸。
她知道自己只有在对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软弱的模样,正如多年前她发现自己喜欢柳宗镇时的没有办法。
又如同自己现在依旧对柳宗镇没有办法。
“柳宗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林千雪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跟随着她的话语颤动:“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你也已经做到了,还不够吗?”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哥哥,我的父母,他们都已经死了。”
“林家现在也是你的了,你还想要什么?要我活着,好好看着我养的狗是怎样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之后活着的吗?”
林千雪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不只是对柳宗镇来说是残忍的,对她自己更是。
柳宗镇却只是安静的听着,就像是在听着主人的训话一般。
可是林千雪早就不再吃这一套。
她不是傻子,没人能在被咬断咽喉之后依旧心无芥蒂的相信这是一只好狗。
病房内安静的只有林千雪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吊水瓶点滴落下的声音。
这阵安静十分可怕,可是在这一刻却被二人共同默许着存在。
不知道过去多久,吊水瓶里的药水终于空了。
柳宗镇起身,悉心的帮林千雪拔掉了枕头,微弱的酸胀感一瞬从手背蔓延至心间。
林千雪看着眼前的男人拿着医用胶带摁着输液留下的针口,依旧没有说话。
柳宗镇终于打破了这阵死寂:“雅雅,我们回家。”
林千雪没有回答,只是依旧躺在病床上,固执的看着柳宗镇。
她想,柳宗镇,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可是柳宗镇却好像一个没事人,也只是固执的看着林千雪。
两个人的对峙时常发生,只是林千雪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现在这种时候。
手背上的创口被柳宗镇牢牢的摁住,他不受控的加大了力度。
那原本不值一提的伤口与疼痛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林千雪却只觉得麻木。
她早就不会喊痛了。
柳宗镇早就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从结婚以来,柳宗镇就不停的用身边的任何人和任何事来试探林千雪的底线。
林千雪一次又一次的忍耐,于是柳宗镇就得寸进尺。
她以前以为,不说痛可以换来自己的安稳与颜面保存,可没想到不说痛换来的只有越来越痛,换来的只有柳宗镇的一次比一次下手重。
到最后自己的一颗心被他碾的粉碎,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
想到这里,林千雪看着眼前被柳宗镇死死按住的手,张了张唇瓣:“你弄疼我了。”
你弄疼我了。
林千雪又在心中说了一遍。
柳宗镇却猛然一怔,手上的力气像是忽然被抽走。
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是这样的滑稽。
简直就像是在演一出黑色喜剧。
许久,柳宗镇松开了自己虚掩在林千雪手背上的手,压下了喉间酸涩:“对不起,雅雅。”
林千雪很想问,对不起什么?
可是她早就没有了问这句话的力气。
柳宗镇似乎也并不在意林千雪的沉默,他想过很多次林千雪对自己说这句话的场面,但其中没有任何一幕是像现在这样。
柳宗镇小心翼翼的将林千雪扶着起来:“我们回家。”
他沙哑的声音叫林千雪愣神。
她哪里还有什么家?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于决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进。
在看见林千雪后于决快步上前,全然不顾在一旁站着的柳宗镇:“雅雅,感觉怎么样?”
林千雪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我没事。”
于决紧拧着眉,语气心疼又责怪:“我知道你最近过的不好,但是怎么能做出这种傻事?叔叔阿姨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