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姜以姝按行程表去了心理诊所。
今天是她复诊的日子。
看到姜以姝苍白的脸色和越发瘦削的下巴，梁遇白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情况又变差了。
梁遇白让姜以姝张开手，几颗糖果落在了她掌心。
“持续服药确实会导致食欲不振，吃几颗糖吧，甜食能帮你保持好心情。”梁遇白朝她温和地笑笑。
看着那几颗糖，姜以姝一愣。
她迟疑地放了一颗进嘴里：“好甜。”
梁遇白看着记录板上画了圈的“童年”二字，语气轻柔：“上一次我们说起过游乐园，你说你从没去过，现在去过了吗？”
姜以姝浑身一僵，她攥紧手里的糖。
小时候，她其实去过一次游乐园。
唯一的一次。
那是她记忆中为数不多的，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光。
游乐园的灯光绚丽华美，爸爸妈妈都牵着她，就像别的孩子那样……
现在，她想跟楚澈一起去游乐园。
可当她说起时，楚澈却只回了她一声嗤笑，她便再也说不出第二句。
姜以姝低下头：“我去过了。”
梁遇白一眼就看出姜以姝在撒谎，可看见她低下去不敢看他的头，实在不忍心拆穿她。
他叹道：“那我再带你去一次吧。”
姜以姝惊讶的抬起头。
第二天，阳光正好，他们一起去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人很多，父母，孩子，情侣。他们都带着真心的笑脸，人人都看起来很开心。
姜以姝愣愣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梁遇白递给她一只冰淇淋：“今日份的甜食，吃吧。”
姜以姝接过冰淇淋，突然说道：“医生，我其实来过游乐园。”
梁遇白一怔，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打开那扇紧闭的心门。
“……那时候我还小，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后让我去跟着妈妈。我去找妈妈，可妈妈也说她有事，让我去找爸爸。”
她就这样被抛弃了。
在两人不远处，有一个正在派发气球的小丑。
姜以姝看着那个小丑：“那天，是一个小丑陪着我度过了一个下午。”
小丑的笑脸自此永远地留在了她的心里，那是对她来说最快乐的表情。
只要咧开嘴角，接受命运的玩弄，就能在所有观众的欢呼声里，自欺欺人。
梁遇白心里一沉。
微笑抑郁症比起普通抑郁症更难治愈，就是因为患者根本不愿在他人面前表达真实的自己，用笑容掩盖一切痛苦。
正在此时，姜以姝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小丑身边。
那人的手里牵了一个3岁左右的小男孩，而男孩的另一只手，牵着陆蔓。
看起来就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姜以姝一愣，下意识笑了起来。
梁遇白看向姜以姝，只觉这一刻，姜以姝脸上的笑看起来比旁边的小丑更像小丑。
她分明心里在滴血，却只能控制不住的笑出来。
楚澈把气球递给孩子，站起身，视线正好撞进姜以姝的眼里。
他神色一顿，下意识的松开了孩子的手。
可随之，他又看到她身边的梁遇白，眸子微微发紧。
“这个男人是谁？”他走到姜以姝面前开口便是这句质问。
姜以姝恍惚回道：“朋友。”
她说不出口自己的病，更不愿意被楚澈知道。
梁遇白敏感的察觉到两人间奇异的氛围，他朝楚澈伸出了手：“你好，梁遇白。”
楚澈浑身气势更冷，他伸出手，和梁遇白一触即分。接着便注意到两人手上同款冰淇淋，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看到楚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姜以姝，陆蔓心道不好，忙狠掐了孩子一把。
孩子一个激灵，立刻抱住了楚澈的殪崋腿，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爸爸！”
第五章 我要听你亲口说
姜以姝愣愣地转头去看那个孩子，仔细一看，他竟有双跟楚澈无比相似的眼睛。
一种无力感骤然袭来，她的心打着颤，可脸上却笑得更美。
“楚澈，这孩子是谁？”
陆蔓抱起孩子，故作歉意：“姜以姝，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快告诉你的，但是我也不能看着孩子没有爸爸……”
“你闭嘴！”姜以姝吼道。
她生平头一次这样凶，几人都愣住了。
姜以姝深吸一口气，眼睛直直的看向楚澈：“楚澈，我要听你说。”
这是楚澈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种灼灼逼人的目光。
他喉头微动，但随即冷冷的声音已经脱口而出。
“是。”
姜以姝眼瞳一颤，九月的天气，她却在冰窖里僵硬了身体。
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他们的声音被骤然放大，直往她的脑子里面钻，吵得她脑子几乎要炸裂。
所有人全都在看她，对她指指点点，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她。
笑她的狼狈不堪，笑她的不自量力……
姜以姝浑身颤抖，梁遇白心道不妙，这是要发病的前兆了。
他当机立断地道了一句：“抱歉，她情况不太好，我们先走了。”
就PanPan将姜以姝带走了。
楚澈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脸色沉郁得十分可怕。
刚刚他看见姜以姝那痛苦的眼神，竟有些想要朝她伸手。
这个女人惯会演戏的，差点连他都骗过去。
陆蔓在一旁看着，眼中露出一丝狠毒。
从游乐园被带到诊所，直到情绪安定下来，姜以姝才回到家。
吃了药，疲惫的蜷缩在沙发上，姜以姝昏昏沉沉。
突然，门铃响起。
一声催过一声，刺耳嘈杂。
姜以姝强撑起身子打开门，陆蔓直接推开她闯了进来。
“姜以姝，你也该识相离开了吧，不要再打扰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姜以姝听着这理直气壮的话，讽刺一笑。
三年前，霍家失势。
这个姜以姝当年唯一朋友，撕破了温柔清纯的面具，对她说：“我知道你其实也喜欢星枕，两百万，我就把他让给你好了。”
原来陆蔓一直知道姜以姝喜欢楚澈，却还用着朋友的名义一遍遍的在姜以姝面前秀着恩爱，伤害她。
姜以姝不忍楚澈难过，便给了钱，陆蔓转头就勾搭上了别的男人出了国。
姜以姝平静地说：“陆蔓，你现在就像闻到血腥味的母鬣狗一样，让我恶心。”
陆蔓被姜以姝戳中痛点，那副贤惠大方的面孔变得扭曲。
她瞥见沙发上的结婚照，突然笑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星枕喜欢的是我，这三年来心里想的也一直想着我。姜以姝，你真可怜。”
陆蔓的话像刀子似的，一字一句地剜着姜以姝的心。
她知道，楚澈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她。
见到姜以姝脸色惨白，陆蔓越发嚣张：“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爸妈不爱你了，姜以姝，像你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去陪你那短命的爷爷好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姜以姝放下自己打得发麻的手：“你不配提我爷爷！”
“姜以姝，你在做什么！”
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姜以姝抬头，就见楚澈在门口，脸色可怕。
她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撞倒了桌上的花瓶。
花瓶发出“砰”地一声，碎裂在地上。
陆蔓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眼泪打着转，扑进了楚澈的怀里。
“星枕……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找小雾解释的……”
姜以姝看着楚澈放在陆蔓腰上的那只手，只听见他冷冷地说：“姜以姝，你发疯也要有点限度！”
他扔下一份文件，连看她一眼都嫌腻：“签名或是瑾安破产，你自己选一个。”
说完，他就带着陆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墙上还挂着他们的结婚照，地上却是他丢下的离婚协议。
姜以姝缓缓蹲下来，去收拾一地的碎瓷片，被那些锐利的边角割裂了手掌也浑然未觉。
鲜血顺着手滴落在地上，好了的旧疤又添新伤。
可楚澈从来也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