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季黎房内。
柳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风毅出征的事告诉了季黎。
季黎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季黎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风毅看着突至的季黎，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风毅望向缓缓走来的柳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季黎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季黎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季黎将十六岁时风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銥誮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萧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风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季黎深吸了口气，望着谢云邵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谢云邵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季黎走至桌前，看着谢云邵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宸，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谢云邵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季黎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季黎这么问，谢云邵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季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谢云邵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谢云邵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季黎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谢云邵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季黎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叶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季黎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风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季黎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季黎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季黎！”
季黎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谢云邵站在她几尺以外。
第七章 争论
季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谢云邵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谢云邵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季黎被谢云邵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谢云邵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季黎。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季黎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萧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谢云邵更加怒不可遏：“季黎，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谢云邵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季黎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丽嘉人这个称呼吗。”
季黎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谢云邵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季黎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季黎上了战场，若是和风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季黎的念头。
季黎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萧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谢云邵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谢云邵竟不敢去看季黎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季黎噙着泪，声嘶力竭，“谢云邵！”
一声谢云邵，饱含了季黎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谢云邵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季黎的房间。
季黎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季黎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谢云邵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季黎，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季黎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风将军他出事了。”
第八章 戎装向北
得知风毅被困风云关数日，季黎心中惶恐至极。
若爹爹出事，她一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季黎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随着“嘭嘭”的撞击声，房门被撞开，季黎眼前发黑，喘着粗气踏了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皇宫方向，眼中满是坚定，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萧太傅正与丞相因战事争执。
“皇上，白鹭关乃北疆命门，若是失了白鹭关，可就等于失了半壁江山啊。”
“可朝中无人肯出征应战，请陛下尽快点将，此时守住风云关才是当务之急啊！”
萧太傅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风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风家。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道：“皇上，萧少傅的夫人求见。”
皇上与萧太傅诧异的对望一眼，季黎来作甚？
“传。”
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季黎走了进来，跪在御前：“皇上，为保江山社稷，季黎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丞相更是嗤之以鼻：“荒唐，你区区一介女流也能掌兵权赴战场打战？可莫是因为你父亲而逞一时之快，失了自知之明。”
一旁萧太傅看到季黎眼中渴求，叹了口气，突然道：“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殪崋如就让她去吧。”
季黎吃惊的看向萧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季黎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萧太傅却是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萧太傅再看季黎，心中不禁对她生出敬意。
“你不是老夫心中的好儿媳。”萧太傅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但确是风家的好女儿。”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风家。
季黎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没想过厌恶她的萧太傅会这样赞赏自己。
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恐有去无回，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萧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