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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纾有一瞬间感觉祖母对她寄予了厚望。
那枚玉镯子静静的躺在她手心里，就好似祖母这么多年的偏心都得到了终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五指收拢将玉镯子收好，“祖母……”
“我累了。”顾老夫人却似突然老了几岁一般，疲累的扶着李妈妈的手，“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各自都回去罢。刘氏，阿纾的婚事不容疏漏，你一定要亲自盯着，我老了，也劳累不得，此后这些事全部交给你。”
刘氏道，“母亲放心。”
顾老夫人离开，顾纾看着她佝偻的背影，目光沉了几分。
她将镯子收进怀里，也不愿久留，与顾霜和简姨娘寒暄了几句，直接去沐风斋看弟弟。
……
顾婉脸色本就不好，听到世子爷亲自为顾纾求了一张赐婚圣旨，更是怒上加怒。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顾纾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那么英明神武的世子，怎么就看上顾纾了呢！
她除了脸好看，还有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不如她，难道就因她占了个嫡女的身份，便合该高人一等么！
顾婉越想心里越不舒服，竟委屈的红了眼睛。
汪氏看女儿一眼，笑道，“你哭什么？”

第110章 守宫砂
“娘亲难道不生气吗？她顾纾能嫁入高门，可我呢！因着大姐姐的事儿，我日后还不知道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呢！现在根本没有人家看得上我们顾家的姑娘！那顾霜也快到议婚的年纪了……如今都没人上门相看！”
“这有什么好气的。”汪氏语气淡淡，拉了女儿的小手，淡道，“你看那简氏怀了身孕，娘亲都不急，你急什么？”
顾婉一阵惊诧，“什么？简氏怀孕了？娘亲是怎么知道的？”
汪氏垂眸浅笑，同顾婉走在雪地里，“简氏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这些日子还托病将将伯爷赶出蒹葭苑，让刘氏高兴了好几天。伯爷日理万机，刘氏蠢笨，自然看不懂简氏的玄机，可我却一眼看出来她已经怀了至少两个月的身孕。”
顾婉皱了皱眉，“那简氏也是个没脑子的，她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不管是谁在背后出谋划策，这个孩子不能留。”汪氏声音温柔，却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东平伯府的男丁，只能是我的明儿。”
顾婉深吸一口气，可心里还是难受，“那顾纾怎么办……她踩着大姐姐也就罢了，可我……心里不舒服。”
她虽是个庶女，却一向高傲。
自认为不比嫡女差，嫡女所学，她比顾嘉学得还要认真十倍百倍。
凭什么，就因为她投错了胎，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活该永远被嫡女们压一头吗？
“你这孩子啊，真是半点儿没传到我的耐心。”汪氏眉眼含笑，看起来温婉极了，“你就没发现顾纾她臂上的守宫砂……没了？”
顾婉猛地瞪大眼睛，“娘亲没看错？”
汪氏笑容可掬，“你娘亲的眼神，什么时候错过。”
她在伯府后宅是出了名的人淡如菊，没什么存在感，地位不如刘氏，宠爱又不如简氏。
但她却有着惊人的观察力，这么多年能平平安安的在伯府生下一儿一女，足以说明她的谨慎小心。
今日来永寿堂的路上，她正好看见顾纾踩了雪，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露出的那一截白嫩手臂上，赫然空空荡荡的，守宫砂没了，还有一些暧昧的痕迹，实在引人遐思。
顾婉喜不自禁，难怪她一直觉得从宫里落水回来后的顾纾很不对劲儿！
那日她明明和大姐姐一块儿入宫，大姐姐都回来了，她却迟迟没有回来，事后还是同胭脂两个人狼狈不堪的回来的！
原来她早就失身了！
还不知道失身给了哪个野男人！
顾婉心情激动，“娘亲，那我们刚刚为何不当着郭公公的面儿拆穿了她！让她下不来台呢！”
“傻孩子。”汪氏定定道，“郭公公到底是皇家的人，不必闹那么大。我们只需在世子爷面前让世子看清顾纾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啊这……”顾婉有些等不及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汪氏嘴角泛起一抹莫测的笑意，“婉儿，你可知杀人要诛心，我们既然抓住了顾纾的痛点，便要蛰伏起来，不能让她侥幸逃脱，最好是寻好时机，叫她在一个极为盛大的场面下，一辈子下不来台来。”
“甚至，我们也要让世子爷永远厌弃了她。”
顾婉越想越激动，“好，婉儿便都听娘亲的！”
……
到了沐风斋，顾纾看过弟弟的双腿，双眉皱起，“这病怎的忽然来势汹汹，阿宁，你的腿……还疼么？”
顾宁平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纵然有银珠在暗中照顾，可还是一天比一天的消瘦下去。
这几日，他甚至都有些吃不下饭。
“不疼。”
“要吃点儿东西么？”
“不吃。”
顾宁没有半点儿表情的说，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床顶，怎么也不肯看顾纾。
银珠将他所有的药都倒了。
他的腿越来越没有力气，现在下不了床，只能在这床上受翠灵的侮辱，他只恨自己年纪太小，又不能杀了翠灵以解心头之恨。
翠灵与吴管事在这屋里偷情不是一次两次，现在手里又拿了顾纾的首饰，傲慢又得意，对顾宁的照顾也越发敷衍。
这几日翠灵身子不爽利，胃口不好，总是吐，时常在自己的房里躺着，竟是门也不出了。
顾纾抚摸着顾宁腿上萎缩下去的肌肉，一想到自己看了那么多医书，却半点儿用场也派不上，便懊恼不已，“银珠，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银珠冷道，“除了翠灵和吴管事经常会在沐风斋幽会以外，别的没有，刘郎中每日都会来看小公子，给小公子上药。”
顾纾敛着眉心，“上药？”
银珠道，“嗯，正常的艾灸。”
艾灸条就放在顾宁房间，顾纾检查过，没有异样。
她一时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如果顾宁喝的药没有问题，用的艾灸也没有，难道真的是顾宁自己身体的问题？
她实在想不通，“不行，我还是需要王太医。”
王太医当年还没进太医院时，便是江南最负名望的骨科大夫，后来才被收入太医院为皇族服务。
可以说整个东黎，没有比王太医更精通骨科之术。
胭脂疑惑道，“可王太医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顾纾沉思，也猜到了大概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可谁会有这么大能耐，能插手太医院的事儿？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眸中一片清明，“刘氏还来过么？”
银珠摇头，“没有。”
银兰忙道，“姑娘，这段时日，简姨娘借口身子不适，一直没能服侍伯爷，伯爷不是宿在汪氏处，就是在刘氏处，刘氏忙着同汪氏争宠，这些日子便冷落了刘郎中。”
顾纾也猜到了这一层，嘴角冷冷的勾了勾。
事到如今，离顾嘉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该慢慢收网了。
……
从沐风斋出来，顾纾正一路想着怎么出府亲自去一趟王太医家的事儿。
“阿纾！”
顾纾抬眸一看，便见顾伯言带着舅母和表哥叶轻迟一路行来。

第111章 不介意他的过往
“舅母？表哥？”她快步迎上前去，对顾伯言福了福礼，惊喜万分的拉着秦氏的手，“你们怎么来了？”
秦氏是个爽快性子，当着顾伯言的面也没忌讳，直接道，“自然是听说了世子爷进宫面圣求亲的事，这可真是他娘的——”
“舅母。”顾纾弯了弯眼睛，笑着打断秦氏，“去我院子里坐坐吧，我那儿有母亲留下来的上好的碧螺春，让我亲手给舅母和表哥沏上一壶可好？”
秦氏反应过来，便笑了笑，对一脸尴尬的顾伯言道，“多谢伯爷引路，如今我和阿纾有几句体己话要说，就先不留伯爷了。”
顾伯言讪笑一声，本想多与叶轻迟和秦氏打好关系，好给自己的仕途铺铺路，但一想到顾家当年对叶氏做的那些事，又实在没脸再留下来，于是只能拿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叮嘱道，“阿纾，你可要好好招待秦大娘亲和叶公子，别丢了顾家的脸。”
顾纾呵笑一声，点点头，“大伯放心。”
毕竟是自家亲戚，哪有不上心的。
这大伯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看着顾伯言离开后，顾纾这才开开心心的拉着秦氏回了暮雪斋。
银兰和胭脂去煮茶。
叶轻迟环顾顾纾的闺房院落，嘴角微抽，“阿纾就住这样的小院子？”
叶家给顾纾留的清和园比这暮雪斋大三倍不止，而且还专门设在离秦氏最近的地方，好方便照顾，只可惜顾纾这几年从不到叶家走动，那院子也就是空下来了。
顾纾笑道，“表哥，没事，我习惯了。这里幽静，我反而很喜欢。能独处，又不与众人争锋，是个极好的地方。”
“小小年纪，想法倒挺多。”

叶轻迟摸了摸鼻子，他今日一袭青衣，脖间衣领上缀着一层灰色毛，更显得眉眼清冽。

数百年清流大族养出来的孩子，自有一股世家公子的风流气度。
他往自家这小表妹看去，隐约看见她脖颈间露出几处红痕，皱了皱眉。
不过秦氏这大大咧咧的人却没注意到，接着之前没说完的话，一脸惊讶的说，“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儿出来了！那世子爷当真要娶你？”
“嗯。”顾纾一哂，她身子都给简沉渊了，如今自然只能先嫁他……
秦氏一时也感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当，“这位世子看着就不太好接近，又凶又冷，你嫁给他未必能过上好日子。阿纾，你还不如直接嫁到我叶家，我做你婆婆，你怀孕生子我伺候你妥妥帖帖的，你生的孩子也不用你出一点儿力气，我都给你带得好好的，把你当亲女儿宠才好。”
秦氏这话也太大胆了些。
“舅母！”顾纾听得哭笑不得。
叶轻迟也没好气的红了脸，“母亲胡说什么？阿纾是姑姑的女儿，我是她哥哥！我能把她当妹妹一样疼宠，怎么能把她当妻子……来看？这话要是让爷爷知道了，定饶不了父亲！”
“表哥与表妹又怎么了，你们二人又不同姓。我家阿迟长得也漂亮好看，身长八尺，宽肩窄腰，就合你们小姑娘的眼缘儿。”秦氏竭力卖亲儿子，看起来十分认真，“阿纾，我实在不放心把你交给简沉渊那小狐狸精。”
简氏一门男狐狸精在汴京乃至在东黎都是出了名的，想当年简家先祖便开始不遗余力的沉迷美色，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到了子孙后代，那简家的孩子是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
简国公年轻时便处处招蜂引蝶，成了婚两年，正头夫人还没生下嫡长子，外头不知从哪儿勾来的外室却率先生了个儿子。
这事儿一直受人诟病。
不过，看在简家男儿长得都不错的份儿上，又害怕国公府权势下，大家也都没说什么罢了。
叶轻迟没说话了，定定的看向顾纾。
母亲这话虽然说得荒唐，但要是阿纾当真嫁不了好人家，他也愿意娶阿纾回家。
他这个人没别的，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她本就是姑姑的女儿，两家人亲上加亲是好事，他若决心要娶她，必定会一生一世像父亲待母亲那般，疼她爱她宠她。
顾纾噗嗤一笑，看看秦氏，又看看叶轻迟，认真道，“舅母，他对我……真的挺好的。面圣请旨的事情，舅母和表哥也都知道了吧？虽然我名声不好，但他没想过要委屈我。”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秦氏抿了抿唇，听到简沉渊请旨的事，她也吃了好大一惊，要不然也不会匆匆忙忙就到伯府在走一趟。
“阿纾，你真的决定了？”
顾纾颔首：“决定了。”
秦氏默了一会儿，在脑中飞快将几家关系整理了一遍。
她纠结极了，这些势力都是其次，“他那心上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你也不介意？”
顾纾微微一笑，“不介意，我相信他已经放下了那段过往。”
秦氏再无别的话可说，她性子就是这样，一旦想通了，便只往前走，绝不瞻前顾后。
她笑道，“既然你决定了，那舅母全力支持你！你只管嫁去简家，日后简沉渊那小子要是敢负了你，你舅舅那一张嘴也能让他好看，舅母就是豁出老命也不会放过了他去。对了，舅母这些日子便给你准备好添妆，还有，你的嫁衣可要自己绣？你祖母和大伯母定然不会用心，这事儿还是交给舅母来得比较好。”
顾纾抿了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纾，你不要被我母亲吓到了。她只是一腔热情，急需在你的婚事上挥洒。”叶轻迟担心顾纾会反感母亲插手太多，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叶家没有女孩儿，你是独一个，自然要宠上天去。”
秦氏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道，“是啊，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只是你舅舅不让。你是咱们叶家唯一的姑娘，你的婚事，我难免高兴了些，阿纾，你不要拒绝舅母可好？舅母也没别的地方能帮你了。”
顾纾握住秦氏的手，嘴角微扬，“舅母，误会了，我……只是在想，成婚那日，我想穿母亲出嫁时穿的那套嫁衣……”

第112章 出府
秦氏一怔，眼睛瞬间红了红，好半天，她才哽咽道，“好……好啊，要是阿灼还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吧。”
顾纾眼眶微酸。
想起自己上辈子那么喜欢江隐，嫁给他的时候，满心期待的亲手缝嫁衣。
她女红不好，就找人恶补，花了好长时间，手指头不知道戳了多少个洞才做好了自己最满意的嫁衣。
可那又如何？
嫁到江家的她，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江隐也不会因为她在嫁衣上的努力而多爱她一份。
既然这样，那何苦在成婚这事儿上白费心力？
她不想再取悦男人，也不愿意践踏自己的尊严去讨好男人，她只想让母亲看到她成亲时穿着她曾经穿过的嫁衣的样子，让母亲在地底下为她感到欣慰。
谈起已经逝去的叶灼宁，几人都沉默了好一阵。
顾纾其实并不想让大家再为母亲感到难过，笑道，“舅母，表哥，我有件事，想求你们帮帮忙。”
秦氏就怕顾纾不麻烦自己，抹开眼泪笑了，“你说，你只管说，现在就说。”
……
从顾府出来。
顾纾乔装作叶家的丫鬟打扮，扶着秦氏上了马车。
马车往前走了一段，秦氏道，“阿纾，你还要去何处？我让轻迟送你去。”
顾纾跳下马车，“去王太医家。”
秦氏忙瞪儿子一眼，“还不快下去？愣着做什么？”
叶轻迟挑了挑眉梢，控诉，“母亲，我可是你亲儿子。”
秦氏抿唇一笑，又沉下脸，踹他一脚，“阿纾是你妹妹，她的事，你赴汤蹈火也要给我完成，快滚下去！”
叶轻迟默默翻了个白眼，撩起衣摆下了马车。
顾纾掩唇一笑，“辛苦表哥了。”
叶轻迟下巴微抬，感叹，“哎，表哥不辛苦，表哥命苦，摊上这么个娘。”
顾纾笑眼弯弯的看着秦氏的马车远去，这辈子亲人在身边，都好好的活着，她心里暖洋洋的。
叶轻迟偏过头，看着小丫头在白雪纷飞的美景中眼如新月的模样，心中一动，嘴角弯起，荡开一个清浅温软的笑容。
他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小丫头乌黑的头毛，“走，我带你去。”
顾纾抬起头，望着高出她一大截的叶轻迟，“嗯。”
两人结伴往王太医在汴京的住宅走去。
“表哥。”
“怎么了。”
顾纾欲言又止，“圣上给今年新科进士放官了么？”
叶轻迟挑眉，“除夕前，圣上会面见今科状元等三人。”
顾纾低眉，“江隐也在其中罢？”
朝堂上的事儿她做不了主，但她也明白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的道理。
江隐上辈子便是仰仗了她东平伯府嫡女的便利，又或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说不定还利用了她背后的叶家，在圣上放官的时候直接得了个秘书省校书郎的美差。
这个官职初看并不高，但对于读书人来说，却是极好的升迁跳板。
东黎不少首辅最初都是从秘书省校书郎做起来的。
江隐不爱她，嫌恶她，可还是为了权势，不得不放下身段儿娶她这个所谓的废材为妻。
也难怪成婚后的那些日子，他每每对上她时，都拧着眉头，阴狠的眸光，恨不得让她去死。
他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这么恨叶家，一切好似都有了理由。
只因他曾经最狼狈最软弱的时候，是攀着她的裙带，靠着顾家和叶家爬上去的。
位极人臣后的他不允许别人知道他并不光辉的过去。
所以，他要杀妻，想要抹掉历史。
顾纾越想越恨，眸中泛起阵阵猩红。
叶轻迟提唇一笑，翩翩公子的模样实在拿人，“嗯，已经打过招呼了，他这样心术不正的文人想得个好官，也要看我们御史台答不答应。”
顾纾抬眸，唇边含着笑意，“原来表哥还记得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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