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那天上官玥在后院说的“烧给阴间的自己”冲进了他的大脑。
忽然,莫母低下了头,本就瘦弱的身子佝偻着更像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
护工知道她又哭了,立刻跑了过去安慰。
陈烨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萧辞:“要看吗?”
半晌,萧辞才回过神:“什么东西。”
“遗书。”陈烨哑着声回道。
轻飘飘地两个字无论是从陈烨嘴里说出来还是萧辞听来都显得极为沉重。
萧辞伸出手,接过的时候那颤抖好像通过纸袋传到了陈烨手上。
纸袋很轻,里面是一份遗书,一份遗产继承书,还有一枚婚戒。
萧辞看着这封字迹娟秀的遗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加深他心里的疼痛。
遗书只有几百个字,上官玥说她有遗传病,已经照顾不了莫母了,更不想成为她的累赘,所以只能选择离开,去一趟最向往的瑞士雪山,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安静的走。
为了不让婶婶将她的遗产夺了去,除去交给养老院的钱,其余的都放在了陈烨的名下,如果莫母身体出现了毛病,希望他能帮一下忙。如果莫母寿终正寝,就让他把这些钱都捐出去。
萧辞直到看到最后,都没有在里面找到关于他的一个字。
这里面与他唯一相关的就是那枚代表他们婚姻的戒指。
“在她飞最后一趟航班时,她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陈烨哽着嗓子,只觉上官玥太过傻了。
萧辞喉结不断滚动着,微张着唇,却觉喉间卡了什么一样。
陈烨终于再次看到他眼底的悲痛,苦涩一笑:“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没把上官玥牢牢抓在手里。
而他何尝不后悔,若早点将上官玥的异常放在心上,或许她现在还活着,哪怕他永远只能是她口中“优秀的男人”而已。
萧辞将遗产继承书还给陈烨,将婚戒和遗书重新装进纸袋中转身就走。
陈烨脸一黑:“等等。”
萧辞偏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上官玥给我的,你拿走是几个意思?”陈烨语气中带着些怨怼。
无奈归无奈,他怎么也不想将上官玥给他的东西就这么被萧辞拿走了。
“你是她什么人?”萧辞微红的眼睛一眯。
“……朋友。”陈烨声音如同过山车一样起伏着,“那你呢?你们已经离婚了。”
“前夫的分量总比你这个朋友重。”
萧辞扭过头,大步离去。
眼前的阳光刺的萧辞睁不开眼,可他又觉心中一片冰凉。
直到坐上车,他才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后视镜中眼中带着些许颓废的自己殪崋。
“都说人死的时候会有走马灯,我看到了很多,但就是没有看依譁到你。”
上官玥的话再次回荡在耳畔,萧辞心底猛地一抽。
眼眶中的温热渐渐流了出来,他怔怔地擦了一把,眼神渐渐空洞。
他承认了,上官玥已经死了。
第十七章 一派沉寂
又是一年春节。
从机场延至室内的每一个路灯上都挂着一个小红灯笼。
天还没黑,远处的高楼都已经将红色的荧光灯打开,加上行人的笑容,一派喜庆。
萧辞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习惯性地在T2出口处停了一会儿。
他看着路边的某一处,目光深邃,似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回忆。
手机突然响了,他随手拿了过来,也没看到是谁,直接接了。
“喂。”
“夜辉,一会儿回来吃年夜饭吗?”
佟母带这些倦意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萧辞低声应了一声:“嗯,一会儿就回去。”
“好。”佟母也淡淡地回应了一字,挂断电话前,萧辞又一次听见她的叹气声。
手机已经没有声音,萧辞半晌才将它扔在副驾驶上,骨节分明的手覆在眼前,遮了半晌才放下,将视线完全收了回来。
车子疾驰而去后,回归冷清的T2出口一个坐着轮椅戴着口罩的女人被工作人员推了出来。
“谢谢,就在这儿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
“好。”
工作人员点点头后转身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一辆宾利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上官玥!”
“乔辰枫。”
乔辰枫朝她跑了过去,自然地抓住轮椅把手,慢慢地朝车子推去:“抱歉,等很久了吧,路上堵了会儿车。”
上官玥摇摇头,笑道:“没有,我在里面待了会儿,才出来的。”
走到车旁,乔辰枫打开车门,轻轻将上官玥报了进去后才将轮椅收起放进后备箱中。
借着系安全带的空当,乔辰枫扭头看向已经将口罩摘下来的上官玥:“我已经联系好复健医院了,等你休息几天再去吧。”
他一边说着,眼神也愈渐温柔起来。
上官玥轻轻捏着口罩,目带感激:“谢谢你。”
“你这三个字我都听了两年了。”乔辰枫无奈地笑了笑,“你曾经救了我妹妹,我救你就当是报答你了。”
上官玥抿抿唇,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车窗外已经有些陌生的风景,她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两年前,她在机舱着火前爬了出去,正好碰上了爬山的乔辰枫。
或许命中真的有缘分这东西,乔辰枫有个妹妹叫乔露,而乔露正是那次出事航班被卡在座位中的孩子。
上官玥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伤到了脊髓,瘫痪了两年。
想到这儿,她眼眸一暗,要不是乔辰枫,她恐怕不是被烧死就是横尸荒野了。
可是上官玥又觉矛盾。
她走前已经是抱着死的心,飞机失事时求生欲让她强硬地逃出火海。
乔辰枫给她安排了将近一年的心理疏导,这一疏导,反而让她更加迷惘了。
她有站起来的可能,但是未来的她,很快会向她的妈一样,痴痴傻傻不认人,到那时,她还要麻烦乔辰枫吗?
乔辰枫瞥了眼后视镜,上官玥的侧脸文静温和,他心不觉一动,唇角的笑意愈加明显。
“在想什么?”他问道。
上官玥眨了眨眼:“没什么,就是看到这儿变了好多。”
“那你先休息一天,之后我带你好好逛逛。”
上官玥嗯了一声,好像还是心不在焉的。
离市区越近,她沉寂了两年的心逐渐开始颤动。
萧辞,他还好吗?
第十八章 这都是命
进了家门,萧辞脱掉大衣,饭菜的香味钻进鼻内,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丝温馨,反而更加深了他心中空荡的感觉。
“回来了,去洗洗手,吃饭吧。”佟父放下报纸,眼皮一抬,没有什么神采。
“嗯。”萧辞点点銥誮头,去洗了手后坐了下来。
佟母将最后一锅汤端上桌:“除夕了,难得夜辉回来,赶紧多吃点。”
萧辞眼神一沉,没有回答。
电视里正在放着春晚,喜气洋洋的小品和观众的笑声与饭桌上的沉默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电视里的歌星唱到《团圆》这首歌时,佟母的眼泪霎时落在了盛满汤的碗里。
佟父皱了皱眉:“你又怎么了?”
佟母抹了把眼泪,看着桌上的红烧鱼,喃喃道:“上官玥最喜欢吃鱼了。”
“哐”的一声轻响,萧辞手里的碗落在桌上。
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下,起身走进了房间里。
佟父看着萧辞落寞的背影,眼眶也红了些,带这些责怪的语气道:“不是说好不要在夜辉面前提这事吗?”
佟母被他一说,眼泪掉的更凶了:“两年前的今天,上官玥还在,好好的人没了,你要我怎么……”
“别说了。”佟父打断她,也放下了筷子,“这都是命。”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要不是佟母打破砂锅问到底,萧辞都不知道要把和上官玥离婚还有她出事的事情瞒多久。
佟母又擦了下眼泪,心疼的不行。
她知道上官玥是个好孩子,因为两人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所以对上官玥有些意见,但她却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儿媳妇的。
可是萧辞却告诉她,两人不仅离婚了,上官玥还因为飞机事故去世了。
当时她立刻就瘫倒了。
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房内。
萧辞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苦涩因为佟母的一句话重新冒了上来。
右手轻轻摩挲着婚戒,他眼角泛红,平日如刺一般的冷厉与威严好像全部都软了下来。
萧辞嚅动了下唇,眼中的哀伤好像已经溢了出来,将他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婚戒是他唯一思念上官玥的媒介。
他和上官玥没有合照,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拍过婚纱照,而上官玥那次在后院烧的东西就包括了她所有的照片。
她所留下了的东西,只有她的婚戒。
萧辞苦笑:“你真是小气到连一个梦都不给我。”
电视机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到他耳朵里,让他的心再次一紧。
结婚前两年,上官玥就是独自一人和佟父佟母吃晚饭后再回到家,孤独地度过大年初一。
第三年,他终于接她回去了,然后他提出了离婚。
“叩叩叩——”
敲门的声音阻止了他越渐深陷的思绪。
“夜辉,把饭吃了吧。”
佟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辞回道:“我不饿,您和妈吃吧。”
而后,佟父也没有再劝,房内再次静到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萧辞看了眼手机,打算明天去看看莫母。
才放下手机,有些刺耳的铃声让他眉心一拧。
是陈烨的电话。
萧辞有些不耐地按下接听键:“什么事?”
“我好像看到上官玥了。”
第十九章 没有家人
陈烨的一句话让萧辞心咯噔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陈烨说太快了。
“今天下班时,我好像看到上官玥了。”
陈烨的声音好像是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而这话听第二次又让萧辞觉得荒唐,当初陈烨恨不得把上官玥的遗体拖到他面前,告诉他上官玥已经死了。
现在他却说他看到了上官玥。
萧辞心里燃起一丝火苗,哪怕上官玥死了,看到陈烨对她还这么贪恋他都很不快。
“你眼花了?”他冷冷地回了句。
“不是。”陈烨的语气也并不是很有底气,“真的像她,那个人坐着轮椅……”
“像她,但不是她。”萧辞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眼中的冷意在挂掉电话后缓缓褪去,但眉头却未平展。
因为陈烨的话,他的心起起伏伏,最后还是自嘲一笑,笑自己怎么会跟陈烨那家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