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安,赵合欢是见过的,此时正笑呵呵地望着她;张齐安旁边的中年妇人,应该就是她的外祖母,严氏,她保养得很好,四五十岁的年龄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样子;
严氏的身侧有两个青年男子,眉眼相像,眼睛都像严氏,凤眼长眉,鼻子、嘴巴却像张齐安,有棱有角,帅哥无疑,这应该是她的舅舅;大舅母云氏出自姑苏名家,气质清冷,但此时也是含笑望着自己,镇北将军府真是人丁兴旺啊!
见所有人都在廊下等着,毛氏拉着赵合欢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还未到廊下,严氏就走了下来,嘴里呜咽着喊道:“我苦命的儿啊!”
赵合欢本来以为她面对王春妮的亲人时,情绪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但当严氏一把把她搂进怀里的时候,她的眼泪就那样自然而然流了下来,这应该就是血脉的力量。
“你别把孩子给吓着,哭什么吗!”张齐安拍着严氏的后背柔声道。
严氏这才稍微松了松搂着赵合欢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她后退了一步,眼中含泪仔细看着赵合欢,呜咽抽泣道:“像,像瑾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张齐安摸了摸赵合欢垂着的丫髻道:“那还有假,瑾之的孩子不像她又像谁。”
“母亲,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张延之得到父亲的眼神示意,开口劝解严氏,毕竟赵合欢的身份此时还不宜公开,这院子里人多口杂,一会还得让妻子和弟妹敲打一下下人才是。
“对,对,对,瞧我,一高兴什么都忘了。”严氏拉着赵合欢的手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看赵合欢,弄得赵合欢多少有点害羞。
“行了,别看了,她又跑不了!”
严氏对丈夫这种态度很不满意,如果当时不是他把女儿嫁去荣国公府,怎么会发生这般糊涂的事情,她的外孙女又怎么会受这么多的苦!
看着妻子不善、不满的目光,老镇北将军眼神侧了侧,嘴巴嗫嚅了两下,再也没说什么,毕竟多少有点心虚。
半月堂的后进院子应该是张齐安和严氏居住的地方,厅堂不是太大,却布置得很是得宜。
赵合欢一进屋子,没有其他富贵人家熏香的味道,而是一股子果香,后果然在靠近窗户的高几上看到了一大盘子瓜果,其中还有几个香橼。
厅堂中间摆着一个卧榻,卧榻前面是一张黄花梨木的八仙桌,围着八仙桌和卧榻则是有几个绣墩和玫瑰椅,这个屋子的布置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温馨、实用,应该是严氏的手笔。
严氏拉着赵合欢的手坐到了卧榻之上,又是一番打量,道:“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要圆润些。”
“她最喜欢糖油果子,我不许她吃多,你的两个舅舅就偷偷从外面带给她!”
说罢,指了坐在八仙桌旁边的张延之、张继之给她说,“这是你大舅舅,最是疼你母亲不过,那是你二舅舅,你母亲从小被我罚写抄书,都是他替你母亲写得。”
听到这儿,赵合欢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张延之、张继之面前,分别一拜,柔声喊道:“大舅舅好,二舅舅好!”
张延之和张继之在赵合欢还没有拜下去的时候就已经站了起来,两人虽是男子,可看到和小妹长得如出一辙的外甥女,此时也是红了眼圈。
张延之是将军,声如洪钟,此时也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低沉、温柔一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继之要比大哥儒雅,他看着赵合欢,柔声道:“以后就把这里当作家,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想玩的就告诉舅母们。”
赵合欢柔柔了道了一声,“好。”
张延之的妻子云氏出自姑苏世家,面冷心热,她拉着赵合欢的手,摘下了自己手上羊脂白玉的镯子,笑着道:“这是舅母给你的见面礼,还有一箱子小玩意儿,到时候让他们给你送家去。”
“谢谢大舅母。”
云氏觉得赵合欢并不像是丈夫所说的出自乡野之家,她觉得赵合欢的规矩、气度绝对不是那劳什子金牛镇能养出来的,尤其是那淡定、自如的气质。
张家是武将之家,她的公公、丈夫以及在朝中有着小诸葛之称的小叔子都有着很强的气场,便是家里的几个猴崽子看见他们也都是有多远躲多远,这小姑娘却能在他们面前如此自如。
毛氏送了赵合欢一个镶七宝的金项圈,赵合欢看了之后眼稍微亮了一下下,这要是戴着出街,那绝对就是被抢的对象啊。
赵合欢又被两个舅母手把手“送还”给了严老夫人,严氏一直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比如平时爱吃什么,都做些什么等等。
刚安静了没一会的张齐安又插话,道:“这丫头做菜好吃着呢,比咱们府上的厨子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严氏又是一瞪眼,张齐安嘟囔了一句“我说得都是实话”后又闭了嘴。
此时赵合欢才想起自己带的礼物,她看着一屋子的人,终于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看到了早已经泪流满面的李婆子。
赵合欢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比起自己回到镇北将军府的波澜不惊,李婆子才是那个最紧张的吧!
“婆婆,我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们带的点心呢?”
听到赵合欢喊自己,李婆子身体顿了顿,慢慢地走上前,最终在严氏的跟前,“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夫人,罪奴枝莲来领罪了!”
严氏松开了赵合欢的手,看着眼前跪着的婆子,一头银发、满脸疤痕、双眼浑浊,“你是,你是枝莲?”
严氏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跪着的李婆子,震惊地道:“怎么会,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婆子看着眼睛通红的严氏,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奴婢都是咎由自取!”
之后,她又看了看坐在卧榻上的赵合欢道:“幸亏小小姐福大命大,如果小小姐真的出了什么事,奴婢就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严氏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重重地坐到了卧榻上,赵合欢自然而然地用手给她顺着气,这个举动连她都有点震惊。
“罢了,罢了,看你这个样子,这样年也是吃了不少苦,这是你和瑾儿的事情,到时候你和她说吧。”
张齐安“哼”了一声,指着跪得笔直的李婆子道:“你糊涂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知道来家说一声!”
“管她是江姨娘还是姜姨娘,不还有我们吗?那人要真是你妹妹,咱们将军府还能不帮你找出来!”
赵合欢听着张齐安和严氏的话,就知道他们其实是把李婆子当亲人看的,他们不怨李婆子把自己弄丢了,怨得是李婆子不该轻信他人,做出背主的事情,这是他们在情感上不能接受的!
“外祖父、外祖母,李婆婆也是有苦衷的。”
“她本来想去寻我,可被江姨娘给盯上了,最后被逼落悬崖,失了记忆。”
“如果不是那日看见我,她可能到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婆子见赵合欢张口替她说话,泪更加止不住,到最后,直接由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在场的每个人看了,心情都是很压抑。
“行了,行了,夫人说得对,这事是你和瑾儿的事情,等她来了,你同她解释吧!”
正当严老夫人拉着赵合欢的手还要说些什么,廊下候着的老嬷嬷在帘外大声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这话一出,厅内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门口,便是刚才还在哭得李婆子也止住了哭声,跪到了旁边。
赵合欢的耳边响起了“噗通、噗通”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她的心跳声,这就是血脉亲情,割舍不掉的!
本来是辰时才要来的张瑾之不知道怎的,一早上起来就心慌慌,于是吃了早膳去了张老夫人屋子里请安后就出了门。
张瑾之从小在家备受宠爱,今日回府却觉得有哪里不一样,特别是进了后院,平时清扫、服服侍的奴仆少了一大半。
等进了半月堂,穿过前院的厅堂才发现,后院的廊下站满了仆人,且还都离着大厅远远地,只有母亲身边的几个老嬷嬷把着门。
张瑾之心下诧异,那种心慌的感觉是没有了,反倒是一种急迫的心情涌了上来,她迫切地想要打开后堂的帘子,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十八章、镇北将军府母女初见(三)
张瑾之刚到廊下,云氏和毛氏便迎了出来,张瑾之有段时间没回镇北将军府了,见到嫂子们出来,很高兴地上前牵了嫂子们的手。
因为是家中独女,张瑾之深受父母和兄长的喜爱。云氏和毛氏嫁进来之后也都待小姑子如自己的妹子一般,所以姑嫂的关系非常好,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
很快张氏就注意到,大嫂和二嫂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她顿住脚步,打量了一下嫂子们,然后拉着平时说话爽利的毛氏,问道:“二嫂,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娘怎的就匆匆忙忙把我给叫回来了呢?”
毛氏看了一眼云氏,云氏点了点头,毛氏方道:“没事,瑾之,娘就是叫你回来见个人,有嫂嫂们陪着你呢。”
张氏被这么一说,更是一脸茫然,见个人?见谁?难道是父亲?不会的,如果是父亲,母亲绝对不会这般郑重。
自从女儿瑶瑶夭折后,张氏就很少再和张齐安说话了,她不怨父亲,可她却总是想如果当时父亲没有和荣国公府给自己结这门亲事,她的孩子,她的瑶瑶就不会死了吧?
张瑾之明白,父亲张齐安成了她失女的一个情绪发泄口,是盖在女儿瑶瑶之死上面的一块伤疤。
张氏看着门口站着的严嬷嬷、李嬷嬷,这两个人都是母亲严氏的心腹,此时她们在这儿守着,屋里的人身份应该不低,亦或是牵扯甚广,可为什么要让她见呢?
严嬷嬷打了帘,云氏在前,张氏在中间,最后进来的是毛氏。
张氏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八仙桌正中间的张齐安,这还是镇北将军回京后,他们父女见的第二面,不知道怎的,张氏从父亲脸上看到了一丝怜惜之色。
张延之和张继之坐在张齐安的两边,即便是外面叱咤风云的将军和足智多谋的文官,看到妹妹,他们的眼睛里也都是一汪温柔和怜惜。
大家越是这样,张瑾之就越是不安,她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坐在卧榻之上的母亲严氏,此时,她的眼圈红红的,正在用帕子擦拭眼角。
等等,张氏突然发现母亲身边坐着一个人,且现下母亲还拉着那个人的手,是一只纤细但又长着细茧的手,这是个小姑娘。
张氏开始打量坐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她梳着双丫髻,应该还没及笄,皮肤白皙,尖尖的脸,弯弯的眉,细细的眼,高高的鼻,薄薄的嘴唇。
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合她的眼缘,等等,张氏突然间脑子里闪过了一丝光亮,这模样,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就是自己吗?
严氏拍了拍赵合欢,赵合欢缓缓地站了起来,这时,李婆子早上塞给她的帕子也因为紧张被手中的汗湿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