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您了，我就是想问一下，雨情的事情怎么样了？”
虽然顾叶书没有看到人，但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能听出来，胡老爷子的声音越发沧桑，带着一丝沙哑。
恐怕袁颂萱出事这些日子，老人一个好觉也没有睡过，惦记着给她讨回公道。
顾叶书薄唇微抿：“这件事出了一点岔子，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听见老人沉沉的一声叹息：“霍少，我听说周家那位小姐都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让您帮忙这件事情着实不妥，我老头子就不麻烦你了。”
顾叶书眉头紧皱：“什么未婚妻！都是些流言蜚语，雨情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胡老爷子似乎是嘲讽一笑，而后才开口：“你真的只用给我老头子一个交代吗？周家已经来过人了，说是给我老头子一大笔钱，不要让我自讨没趣，也别指望你霍少能为了雨情跟周家翻脸。”
顾叶书一时哑口，老人又道：“这么多年，雨情对你怎么样旁人不知道，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丫头是出身不好，比不上人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可她对你一片真心，生怕给你惹一点麻烦，从来没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好处！”
顾叶书的手攥紧了方向盘，双手隐隐青筋凸起：“如果当年，不是她在点心里做了手脚，费尽心机要接近我，我怎么会……”
“糊涂！那丫头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她要是能有这一半的心机，又怎么会最后落到那样的地步！”电话那头斩钉截铁的否定道。
顾叶书不由一怔，对于这件事情，这三年来，袁颂萱也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时候他只认为是她在狡辩，可是现在，他却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是啊，他认识的袁颂萱明明那么单纯善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况且，她又不笨，怎么可能会把不干净的东西下在她自己做的点心里呢？
难道……这三年竟也都是他错怪了她！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心口出弥漫而上的悔恨与苦痛。
原来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
他以为她坏，可是最先坏掉的还是自己的心。
他以为他不爱这个满是心机的女人，可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泥足深陷。
“余……胡老爷子，雨情她埋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顾叶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出要去见她，就像终于从心底里接受了她真正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也终于接受他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电话那头声音一紧，这才开口：“城东墓园，那里种了许多花，那丫头应该会喜欢那里吧，雨情活着的时候吃了太多苦，现在不在了，我只希望，你在别让她在地下也受着委屈。”
电话被挂断，顾叶书抿唇，开车去了花店，进去买了一束开得正好的水仙花。
他记得，袁颂萱在的时候最爱用水仙来装饰他们住的房子，有她在的时候，房间里都会洋溢着淡淡的水仙花香。
城东墓园。
初春的风很温柔，墓园周边种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红白粉黄格外艳璨。
只是到了才知道，这个墓园着实算不得好，甚至有些荒凉。
对于贫穷的人来说，有这么一方容身之地就已经不容易了，哪怕拥挤又狭窄。
顾叶书握紧了手里的水仙花，脚步却忽然沉重。
他这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贫穷是什么概念，他从小到大拥有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袁颂萱这一辈子都在贫穷困苦中度过，到死后竟然也只能长眠在这样一个小角落里。
在众多荒凉甚少有人来打理的冰冷石碑前，顾叶书终于找到了一座还算崭新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里，袁颂萱浅笑着，温柔如这春日的阳光。
她好像一直都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三年前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很好看。
可是回溯过去的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这样的笑容弄丢了。
“雨情，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他看着照片上的人低喃着，等不到风的回应。
微风轻拂，草长莺飞。
顾叶书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水仙花放在袁颂萱的墓碑前，伸手轻轻抚摸上石碑上的照片。
触感冰凉，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刺冷。
那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点点靠近。
顾叶书停住手，缓缓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穿着名牌，一双大墨镜，一顶低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唇。
女人踩着高跟鞋，径直向他走来，在袁颂萱的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她手里也捧了一捧水仙花，先放下了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神深了又深，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顾叶书。
她嘴角勾出一抹莫测的笑：“霍少，久仰大名。”
顾叶书看着眼前的女人，眉头紧蹙：“你是谁？”
她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叫——温溪。”
然后，她顿了顿，又故意强调道：“A市温氏集团的温。”
顾叶书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也看不见眼前这个叫温溪的女人的全貌，只一下想到了助理说的。
周瑶伪造的那份袁颂萱的身体检查报告就是温家的人拿走了，至于出于什么目的，他不清楚，但是一想到袁颂萱，他忍不住对温氏集团的人有了意见。
他冷冷瞥了温溪一眼：“温小姐，这里荒凉，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温溪伸出去的手僵了一瞬，又笑着收了回来，看向顾叶书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然后又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袁颂萱的照片上。
“这么荒凉的地方，似乎也不是霍少该来的地方，怎么？这里面躺着的人对霍少来说很重要？”
顾叶书没有继续看她，只是声音却更冷了几分：“跟你没有关系。”
温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活着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有做，现在人都死了，现在是感到愧疚了吗？”
顾叶书心里像是被刺痛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跟你无关，你们温家拿走周瑶伪造的文件想要跟我交换什么？”
温溪平静的眼波暗暗一闪，声音一紧：“我不想跟你交换什么，还是霍少你觉得眼前这位死掉的袁颂萱小姐就是活该？所以她死后的清白也无足轻重？”
顾叶书一愣，看向温溪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却没有说话。
温溪笑了笑，自嘲一般开口：“霍少大致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孤儿，是个被亲生母亲遗弃后又当成工具利用的可怜虫吧。”
顾叶书喉头一哽，忽然说不出话来。
“霍少，这世上除了金钱以外，应该还要有人心才是。”温溪摘下带着的墨镜，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看向他的眼神微微闪动，然后才接着开口：“你也不用让你助理联系我了，那份资料我不会交给你的。”
说完，她撩了撩长发，转身从他身边走开。
“站住！”顾叶书忽然开口又叫住了她。
温溪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看他。
然后才又听见顾叶书开口：“你和袁颂萱是什么关系？你拿着那份资料想干什么？”
“这世上，有因必有果。”温溪扔下这一句话，毫不犹豫踏出了墓园大门。
走出墓园，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豪车在等她。
司机看她过来，已经先一步拉开了车门，恭敬道：“小姐，宋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温溪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上了车。
司机见状，也不敢开车，也沉默着坐在驾驶座上，自从前一阵子温小姐从楼梯上摔下来伤了脑袋，脾气也是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温溪有些出神地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墓园的方向。
那里躺着的袁颂萱已经死了，彻底死了，连带着她的贫穷，和悲惨一起被埋在了那一方小小的墓地里。
